南归院里,尽是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楚遗倒是颇为随意;没有什么欲望,自然也就随意得多。
突然,有人自人群中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我偶得两句,请思思姑娘品读。”
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害怕这人开口便得到思思姑娘的认可,然后就没他们事了。
所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公子身上。
“思思静候公子佳句。”
他原地来回走了两步,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容,只听他道:
“何物恼人?几场春梦几场酒。”
此话出口,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似乎,这位公子偏题了啊!
阿九更是低声不屑地说了一句:
“还是读书人,这满口的春梦真是粗俗。”
就你不粗俗是吧!
大哥,人家嘴里这春梦和你脑子里那春梦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嘛!
楚遗懒得和他解释,听这语气,他知道这位公子还有下一句。
下面一句,才是点题之句。
果然,那公子稍作停顿后,目光深情地朝思思姑娘望过去,语气饱满地说道:
“平生知己,一点相思一点秋。”
安静。
南归院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细细体会这位公子所说。
何物恼人,几场春梦几场酒;平生知己,一点相思一点秋。
两句话里没有红豆二字,可下半句却又将红豆体现得淋漓尽致。红豆配相思,再配上“一点”二字。
顿时,仿似有无尽的相思蔓延开来。
若是一点一相思,那漫山遍野的红豆,不就成了无尽的相思海嘛!
他把思思姑娘当成是自己平生的知己,对她的相思一点一点汇聚成海。
思思姑娘微微颔首,脸上多了些喜色。
教坊司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并不少,多少个深夜,她们也曾经翘盼,自己能是那故事中的主人公。
可这种想法,大多数都淹没在了人来人往的欢愉中。
“思思谢过公子厚爱。”
她双眼已经泪眼婆娑,不知是真对这公子动了情,还是逢场作戏。
在角落里坐着的阿九露出一脸的困惑,他决定向楚遗问问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遗怎么说也算半个读书人,应该懂。
“小遗,不是以红豆为题嘛,可刚才那两句话里没有红豆啊,怎么就厉害了?”
楚遗看着他,很想说他一句:你不是略懂嘛,那你倒是自己猜啊!
“红豆配相思,他下半句里的一点相思,也可以是一点红豆。”
嗯!
阿九像是听懂了一般,点点头,跟着来了一句:
“我还知道绿豆配王八。”
闻言,楚遗嘴角一抽,脑子紧接着一热,跟着说出一句:
“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相思最苦,王八大补!”
“妙啊!”
阿九鼓起大拇指,对楚遗这脱口而出的话,给出了自己最高的赞扬。
在阿九的心里,自己兄弟说出这话那才是真妙,通俗易懂,还很有哲理。
小遗兄弟,不愧是半个读书人!
岂料,这话却是被一旁的人听清楚,顿时有几人当即就捧腹大笑起来。
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少人纷纷皱眉,暗道究竟是谁搅乱了这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很快,那隐蔽的角落再次落入众人的眼里。
又是他俩?
“来来来,诸位,刚才这位公子说了一段精辟的话,我背给大家听啊。”
有好事者当即站起来,忍住笑,向大家展示楚遗刚才那话。
“咳咳……”
好事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相思最苦,王八大补;真……真是太有才了,哈哈哈……”
然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捧腹大笑起来。
看到这副场景,楚遗的面色不由得一黑;一旁的阿九也发现情况不对,连忙低声说道:
“小遗,这群粗鄙的家伙在笑话我们,要不我们先撤?”
撤?
楚遗冷哼一声,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面子都丢了,还能撤?
老子脑子里装着几千年的文化,还怕你们这群酒色之徒。
啪得一声,楚遗一拍桌面,蕴含内力的一掌直接就拍碎了那木桌。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不同之前,这一次众人看向楚遗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忌惮。
这人,好像不好惹啊!
思思姑娘面色微变,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这位公子先前那番话也是中肯之言,诸位莫要耻笑;公子,您稍安勿躁,这桌子年久失修坏了便坏了,我这便差人再送来一张,好吃好喝为您准备上。”
“不用!”
楚遗开口阻止,他冷眼扫过在场众人,闷哼一句:
“满座尽是酒色客,也敢自称读书人,我呸!”
“竖子,好胆!”
“尔真以为我双手无力乎?”
矛盾加深,气氛更加剑拔弩张;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思思姑娘只能差遣贴身丫鬟去寻下人过来,阻止这场争斗。
楚遗看着这群人狗急跳墙的模样,满脸不屑。他一步步朝着众人走去,边走边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脚步声,稳健。
诵诗声,掷地有声。
本有些混乱的场面,在听到此诗过后,顿时,鸦雀无声。
对仗工整,平仄有韵,是一首上佳之作!
这人,倒还真有些才华!
不过,楚遗却没有打算就此收手,他继续往前行去,嘴里再诵诗词。
“罗带双垂,妙香长恁携纤手。半妆红豆。各自相思瘦。闻道伊家,终日眉儿皱。不能勾。泪珠轻溜,裛损揉粉袖。”
震惊!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将震惊写在脸上。
短短数步,竟是两首上佳诗词。
一诗一词,这人怎有如此才学?他是谁?宣安城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思思姑娘双眼饱含泪珠,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到了心上。
他懂我?
这是此时思思姑娘心里唯一的想法。
脚步顿住,楚遗此时距离这南归院主人仅有数步之遥,但是他没有打算再往前行。
背身,楚遗低声一叹:
“满座衣冠犹胜雪,更无一人是知音;诸位,你们真的懂思思姑娘的心吗?”
这一问,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把众人的虚伪的面目扯开。
他们懂思思姑娘吗?
不,他们不懂,他们也不需要懂。
他们只需要仗着自己的才学,与思思姑娘共度一夜春宵,至于思思姑娘她内心如何,他们不在乎。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楚遗大呼一声,拔腿就走,态度决然。
“诶,小遗,啥情况,这就走了,我们可是花了银子的啊!”
早已脱离emo的阿九,此时不愿意了。
现在走,不是银子打水漂了嘛。
楚遗动作不减,心里却对九哥腹诽不止:
你个粗人,你懂什么!我现在走才显得我高深莫测,待会绝对有人来挽留我。
怀着这种自信,楚遗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