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队回村后,民警就提出要把马神婆等人抓捕回县局继续审理。
老村长一听是带回县局,双腿就是一软。
带回县局说明什么?
说明这事大了!超出了镇派出所的管辖范围。
刘爱红撕心裂肺的哭声更让他心烦意乱,也就是这时候,他又想起梁溪母子还是军烈属。
他之前还心存侥幸,梁溪只要还活着就好。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二峨山中地势险峻,又多野兽,听民警的意思应该是凶多吉少。烈士子弟被神婆害了性命,上面是一定会严厉问责的。
“民警同志,你们看……娃娃们的尸体还没找到,是不是再查一查,不急着打报告?”他硬着头皮朝为首的民警手里塞香烟。
民警手掌一翻,将香烟挡了回去:“人当然还要继续找。马神婆做法伤人,村民盲从且有不同程度参与这一条,已是板上钉钉的犯罪事实。拘留他们,和找人又不冲突。”
老村长还想再说什么,撞上民警冷淡的眼神,只好讪讪地把香烟揣回兜里。
旁边的张记者笑了笑:“这案子是该抓紧办。县里和市里都特别重视,还准备在全市全面开展为期三个月的崇尚科学、破除迷信集中教育整治活动。听说,还会派特别工作组下来。”
闻言,老村长瞬间面色灰败,只能在心里暗骂都怪这些记者多事,一来就把消息捅了出去。
等他走了,民警摇摇头:“这算什么干部?!只关心自己的乌纱帽,孩子妈就在隔壁哭也不去关心一一句。”
张记者也摇摇头:“如果这村子有个合格的村长,也不至于会出现这个案子。表面上看是封建迷信的流毒未清,其实背后牵扯的方方面面,很值得深挖。”
民警好奇道:“难怪别的记者都报道完要撤了,你还不发表大作。到底是想挖出个什么大新闻?”
张记者按了按胸兜放录音笔的位置:“现在还不好说。”
老村长被“特别工作组要来”的消息吓坏了,思前想后,觉得只能先下手为强,抢在被上级批评之前,先做足自我批评。
全市要搞集中教育整治活动?那明天村里就先开个村民大会!要检讨,要反思,要表决心!
次日,二峨村全村暂停集体劳动一天。在村头的大香樟树下,全村人聚在一起,先听老村长读了一大段报纸摘要。大意是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四化建设日新月异,却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迷信思想回潮,害己害人害社会……
念完报纸,老村长就开始痛斥马神婆,怀念梁溪和沈素小兄妹。他声音沉重,还滴下了几滴真情实感的眼泪。
他讲梁溪是多么聪明好学,孝顺懂事,沈素又是多么天真可爱。他们本来会有多么美好的前途。刘老师收养孤女本来是多么高尚的行为,是让全村增彩的光荣事。有些人却思想落后,排斥外来户,居然听信神婆的鬼话,把这么乖巧的娃娃当成了邪祟。
他越讲越动情,在场的村民越听越受感动。除了刘爱红因为哭得太多,红肿的双眼已经流不出泪来,许多村民都哽咽起来,争相夸起两个孩子来。
有几个去过竹林,但是参与度还不够被刑拘的村民也捶胸顿足,后悔自己被神婆蒙蔽了双眼。
王小梅和之前同沈素玩得好的许多孩子都开始嚎啕大哭。梁溪没什么朋友,好在李狗子一个人的哭声就能抵好几个人的。
“扑哧——”
悲伤又严肃的噪杂声里,似乎响起了一声女孩轻笑。不过无人留意,听见的也只当是幻觉。
“呜呜呜,我对不起我溪哥……”李狗子抹了抹眼泪又憋出一句,“他临走穿的还是我的鞋子!早知道,我应该多添五块钱买回力,让溪哥走得舒坦点儿!”
“谢谢你,这双就挺好的。”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妈呀!”李狗子尖叫一声,钻进他亲妈的怀里瑟瑟发抖,“我听见溪哥在说话……他是不是来找我了?不会是要带我走吧?我不想走,我还没吃过县城大饭店……”
香樟树下的老村长手抖了抖,报纸飘落脚边。
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全村人都惊呆了:“没死,两个娃娃都没死!”
梁溪牵着沈素穿过避让的村民,一步接一步朝香樟树下走来。两个孩子脚都踩着地皮,阳光在他们身后也投下了影子。
“对不起,鞋子泡水了,回头赔你双新的。”路过李狗子时,梁溪这样说。
“小溪!素素!”刘爱红哭了三天三夜,一直很虚弱地被大栓妈架着,现在突然就有了力气,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两个孩子。端庄斯文的刘老师变成了疯子,又哭又笑,又亲又摸,再三确认他们是真的完好无缺。
“别难过啦,我们没事的。”沈素伸出小胖手,轻轻抚上刘爱红的脸,一一擦过她眉心的皱纹,红肿的双眼,腮边的泪痕……
她不是萱草,没有能力令人忘忧。好在兰花香可以宁神静心,她现在灵力又恢复了,只是这样轻轻抚慰几下,就让刘爱红从大悲大喜的刺激中清醒过来,紊乱的呼吸渐渐有了规律,神情也不再癫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村长这是真正松了口气,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溪娃子快说说,这几天你们是上哪儿去了?”
这也是全村人最关心的问题。
看这两个孩子衣裤都还完整干净,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应该不是如民警推测那样,不幸失足掉下悬崖。
梁溪早就想好了答案,只说他那天急着找妹妹,追着地上的血和脚印走出竹林,在一条小山沟里找到了。好不容易把沈素的“尸体”刨出来,才发现还有气。他背着沈素回家,却在路上不小心滚落进一个山洞,好不容易才爬出来。
“不,不可能!”一个声音尖叫起来,是王小凤。
她虽然参与了犯罪,但还是未成年人,又没有对沈素造成实际伤害,所以民警只是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并没有带走拘留。
现在她看着沈素笑靥如花,被刘爱红搂着,又被一群孩子亲热地围着问这问那,一时间崩溃地大喊起来:“她死了!她早就死了!我摸过的,一点儿热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