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允祯这么说以后,朱纯臣眼睛珠子转了转,他沉声道:「当今天子最重孝道,以太祖皇帝为标榜,既然如此,咱们就派人去联络各藩,让他们给朝廷上折子,就说思念太祖皇帝,要求去凤阳祭陵!」
「去凤阳祭陵?这是一个好主意,若是将这件事闹大了,老夫倒要看看天子还管是不管!」
周奎嘿嘿一笑,眼神中带出几分阴毒。
徐允祯犹豫道:「此计虽好,可是就担心他们不愿意上书。」
毕竟老朱家的狠毒人人都看在眼里,这些藩王和郡王们自己更是心知肚明,要是真闹上去,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朱纯臣冷哼道:「告诉他们,要是不愿意闹,那就老老实实等死便是!」
端本宫。
林敬站在一旁,他望着挂在面前的御制诗,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扫虏氛靖天下,还期教养遂民生。」
他默默念着这一句诗,自然能体会到崇祯皇帝的期望-扫平天下,中兴大明,还百姓一个太平民生。
可问题就在于,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算轻松,还需要崇祯皇帝的鼎力支持才可以,但问题是,朱慈
烺并不敢相信崇祯皇帝的承诺。
天家无父子,哪怕今日表现得父子连心,可是明日崇祯皇帝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倘若真有一天觉得林敬威胁到他的地位,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一想到这里,林敬便有些意兴阑珊,对着一旁的李继周道:「行了,收着吧。」
「是,殿下。」
林敬见御制诗被卷起来重新装进了锦盒中,才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到了没有?」
「回禀小爷,那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正殿。」
肃立在一旁的方拱乾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话头,他对太子殿下的敬畏已经越发隆重了。
「恩,让他们先稍后,本宫马上过去。」
「是,小爷。」
等到方拱乾出去之后,林敬才神情凝重地走到了铜镜前,望着镜子中日益成熟的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崇祯十六年,林敬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许还不够,可是至少让他距离死亡变得十分遥远,也让许多悲剧得到挽回.......
而接下来,林敬要利用自己创造出来的优势,开始掀起一场真正的变革,当然这一次变革的核心不在京师,而是在山东。
崇祯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林敬在京畿内召集了自己的所有心腹大臣,堵胤锡、朱大典、吴伟业、林增志、姚明恭、胡守恒、杨士聪、朱国诏、沈廷扬、杨廷麟等人都已经部到齐,众人前往石景山召开了一场长达五天的会议。
在后世的历史上面,这一次的会议被称为六月石景山会议,被誉为大明中兴道路中的关键一步,其中会议最重要的便是确定了太子集团接下来的战略规划,即经营山东、开拓江南、辐射国。
在会议当中,堵胤锡代表太子殿下提出了一本厚厚的改革计划,其中主要涉及到财赋、吏治、民政、工商、军事、科技等六大领域,形成了一份面的改革措施。
在吏治方面,林敬首次提出一个堪称宏伟的规划,那就是彻底改变皇权不下乡的局面,在山东推行一种新的官员体系计划,将地方乡镇也纳入到体系当中来。
为了进一步巩固基层的权力,林敬决定特别安排大批的退伍明军成为地方粮长,由他们直接成为这一庞大官僚体系的基石,从而改变目前根基不稳的局面。
所谓的粮长,其实就是指大明朝的一种半基层官员,通常由地方大户充当,负责基层征收和解运田粮。可是千万不要
小看这一小小的职务,可是它却决定着大明王朝的兴衰。
要知道,在一条鞭法之前,明朝的田赋征收主要以米麦实物为主,而在这一征收过程中,官员自然会想方设法中饱私囊,因此也使得纳粮人家必须要亲自前往州县所在交纳税粮,从而保证数量上不会缺少。
可问题是,很多地方路途太过于漫长,交通也不便利,会导致路上的耗费就超过了正税,使得百姓们不堪重负,因此便有一些粮户往往将粮食交给「揽纳户」,由他们来代缴田赋,当然能做揽纳户的,基本上都是地方上的无赖亦或者是女干猾之徒,他们揽到税户的税粮后,不但要收取很重的手续费,甚至还直接贪墨税户的税粮,造成许多地方依然出现田赋短缺。
因此,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朱元璋便颁布了《蠲两浙秋粮诏》,创新地下诏建立了「粮长」制度,由户部计算州县田赋,以纳粮一万石为一区,选其中田土多者的地主来当粮长,负责整个地区的田赋督收和缴纳。
简单来说,老朱在基层建立了一个简单的包税制,将一个地区的税粮包给了粮长们,并且相应地给他们赋予了一定的权力,代价就是粮长每年都必须要交出足够的税粮。
对于老朱而言,这一制度有两大好处,首先就是避免贪官污吏危害百姓,毕竟贫农出身的朱元璋受够了元朝官吏的欺压,他处于爱护百姓的目的,决定让百姓自己给自己收税,正所谓「「以良民治良民,必无侵渔之患」
其次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减少官员的数量,从而给国家节省开支。
粮长不能只有一个人干活,因此在每个地区有正副粮长各一人,下设知数也就是会计一人,还有斗级也就是负责管斗斛称量的二十个人,再加上运粮的民夫千人,除此之外,粮长还负责拟订科则、编制图册、申报灾歉、检举逃税、催办粮差等事物,相当于取代了原来的基层官吏的作用。
对这件事十分得意的老朱,还专门在在他的大诰中说:「粮长之设,便于有司,便于细民。所以便于有司,且如一县该粮十万,止设粮长十人。正副不过二十人。依期办足,勤劳在乎粮长,有司不过议差部粮官一员赴某处交纳。于
意思很简单,你们这些当官的以后不用再去收税了,等这些老百姓们自己把税收好,再派一个人过去检查检查就行了。
问题是,真有这么简单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原因就在于朝廷从基层抽身离开后,这些大地主们也就承担起了这一份责任,可是他们没有朝廷的俸禄,不可能白干事不拿好处。很快这些粮长们就开始借助这一职务的权力,给自己家大肆捞好处。
当时有一个叫做邾阿乃的粮长,他为了收到更多的水量,便自己搞出了一大堆苛捐杂税出来,比如什么收肛脚米、车脚钱、脱夫钱、造册钱、粮局知房钱、看米样中米等等。当时朝廷给他定下的收税定额只有一万石大米,可是此人却硬生生收到了三万两千石大米,外加一万一千一百贯铜钱。当然,在交给朝廷一万石大米后,多余的那部分便进了阿乃自己的腰包里面去。
而当时像邾阿乃这样的粮长自然不在少数,不少人同样如此肆意妄为,捞得盆满钵满,再加上身为粮长,在犯罪之后还可以罪减一等,乃至花钱免刑,像洪武八年时便有明文规定:「比设粮长,令其掌牧民租,免有司科扰之弊,于民便甚。自今粮长有杂犯死罪及流、徒者,止杖之,免其输作。」御史台臣言:「粮长有犯,许纳钞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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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像这样又能捞好处还有地位的粮长,自然是人人都想当的好差事,再加上早年的粮长都是永充制,因此当上以后还可以传给子孙一直当下去,堪称是真正的聚宝盆。
然而,到了明朝
中期的时候,朝廷开始对早已经不合时宜的粮长制度进行改革,第一步便是以里长代替粮长,即采取轮充制,让各家轮流来当;第二步则是拆分了粮长职权,分为「催办粮长」、「兑收粮长」和「长运粮长」
由一人大权独揽变成多人担任,互相制约互相监督,油水自然也大大减少,最后就是取消了粮长定期入京述职面圣的特权,也使得粮长见皇帝被授官的机会也彻底取消了。
与此同时,明朝中期时社会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土地的不断兼并,再加上藩王圈地太多,使得明朝贫富两极分化,权贵们有很多特权可以减免赋税,甚至可以不必纳税,而乡间的地主们通过各种手段将土地投寄到大户名下,大肆偷税漏税,使得沉重的赋税压力完压在了普通小民的身上。
问题是,朝廷的开支也不断上升,粮长们所需要承担的任务指标也就不断加重,即便他们再怎么想办法从普通百姓身上搜刮,都已经无法完成规定的人物,只能用自己的家产来应付差事,因此粮长则成为了人们避之而不及的差事。
天启四年时,武英殿大学士朱国桢曾在他的《涌幢小品》上说:「家有千金之产,当一年即为乞丐矣,家有壮丁十余,当一年即为乞丐矣。民避粮长之役,甚于谪戍。
意思就是说做一年的粮长,就会彻底倾家荡产。吴中的百姓听说要当粮长,畏役如畏死,宁愿被打死也不愿意当粮长。
从实质上而言,粮长制度已经彻底有违初衷,不仅没有如朱元璋所想,反而成为了荼毒百姓的工具。
在林敬看来,要改变大明朝目前的赋税状况,光是追着那些大户追缴赋税还不够,必须要从根源下手,彻底扭转粮长这一职位的职能。
当然,为了保证这些退役士兵回乡后能够做好粮长,林敬还决心对他们进行统一的短期培训,教他们学会算账和识得一些基础文字,并且决心交给他们一项差事,那就是在山东进行方位的清田和分田,实现对山东的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