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正是前往迎接红衣大炮的孔有德,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一路催促前行,生怕耽搁了战机,到时候只怕多铎不会轻易放过他。
原本多铎入关后没多久,孔有德所部就开始出发,准备和喀喇沁部一起从桃林口进入关内,然而他押解了足足三十门红衣大炮,这些火炮实在太过于沉重,行进途中十分缓慢,因此孔有德才率先先去迎接多铎,却没想到因为战事不利的缘故,他只能重新回来督促火炮。
而这一路上孔有德表现得十分急躁,他为了让火炮能够尽快运抵,便勒令前来拉炮的民夫不许沿途休息,甚至就连睡觉都要换着睡觉,至于每天吃饭休息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三个时辰,稍有人表示不满,便会迎来殴打甚至是直接斩首。
也正因为如此,等到红衣大炮刚刚通过迁安的时候,沿途护送的民夫就死了足足一半多,孔有德便继续去抓了大批的民夫,勒令他们一路紧急前行。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这也导致沿途中有接近一半的火炮轮毂出现问题,甚至还有的火炮直接遗失,到目前为止也才仅仅只有十几门火炮。
孔有德望着大军已经行至曹家集,当下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定五天的时间才能赶到,眼看着明天傍晚就能抵达榛子岭,几乎缩短了足足两天时间,这下子多铎总没有话说了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远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似乎有些像是大股骑兵行进时发出的动静。
孔有德顿时脸色一变,他过去也是打过不少仗的人,当下便勒令全军注意,做好警戒,心中顿时有些揣测,莫非是明军的援军?还是王爷派人来接应?
很快,孔有德发现自己不用猜测了,因为在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群似乎正在逃跑的骑兵,他们人人狼狈不已,全身上下似乎都沾着血污——问题是,他们的甲胄看上去似乎像是镶白旗的人!
这怎么可能?
孔有德下意识感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重新眯着眼睛望去。
没错,红边白底的甲胄,上面镶嵌着泡钉更重要的是,他们头上带着的顶盔上插着高高的雕翎
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孔有德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因为远方已经出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骑兵,他们打着的旗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明」字
说起来也是孔有德倒霉催的,原本明军骑兵在虎大威的率领下一路衔尾追杀多铎,结果被多铎用一部分溃兵给引开,而这些溃兵逃就逃吧,却没想到正好逃到了孔有德进军的方向上来,导致两军忽然相遇。
此时明军队列当中,一名身着甲胄的明军将领正勒紧缰绳,脸上挂着几分喜色,此人正是明军骑兵将领虎大威。
自从明军正面交战打崩了建虏之后,多铎便带着一部分骑兵杀出了重围,一路朝着迁安的方向逃窜,而虎大威和贺珍则奉林敬的命令衔尾追杀。
虎大威原本正有些恼火,在建虏分兵逃窜以后,他跟贺珍二人各追一部,可是追了没多久,虎大威就知道自己追错了人,但是这个时候再想返身追击已经有些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将错就错,决心将这一部溃兵斩杀殆尽。
然而,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追着追着居然遭遇了建虏大军的后援军队,而且虎大威刚刚简单看了一眼,发现这一支建虏大军居然还押解着许多门红衣大炮!
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功啊!
惊喜之余,虎大威也顾不得自己的兵力不多,十分果断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三千多名明军骑兵势若惊雷一般地直接冲杀了过去,却是将建虏大军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生了溃败。
其实除了意外遭遇这个因素以外,还有很大的原因是面前的这所谓七千大军当中,真正能打的只有不到千人,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孔有德从汉人当中强行拉过来的,他们既无战心也无战意,就连军事素养也都远远不如真正的汉八旗。
因此,在明军三千骑兵的冲击下,这七千人几乎被杀得人仰马翻,很快彻底陷入崩溃的局面,而孔有德在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自己的心腹家丁们一路往迁安的方向逃窜。
等到这一战结束之后,明军大获全胜,不仅斩杀汉军八旗兵八百余人,甚至还俘虏了汉军八旗兵丁四千余人,此外最大的收获便是,他几乎将孔有德辛辛苦苦带过来的十七门红衣大炮全部缴获了过来。
当然,获得这一场大胜之后,虎大威也没有办法继续追击下去,他既要将这些大炮运回中军,而且也没有力气再追击下去——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追杀之后,不光是人已经到了极度疲惫的境地,就连马儿也累死了不少。
虎大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放声大笑了一番,高声吼道:「儿郎们,咱们回营!」
与此同时,一股建虏残兵在经过了漫长的跋涉后,终于抵达了建昌营,他们几乎人人身上带着伤,眼神涣散,甚至许多人都没了盔甲,一看就是经历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惨败,而这些人正是从战场上逃下来的建虏骑兵,其中为首的便是大清豫亲王多铎。
多铎近乎是脸色死灰地进了建昌营,他几乎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直到被护卫们扶起,抬到了建昌营内最大的一处宅院当中。
「王爷
护卫们纷纷小声叫喊着,他们人人脸上带着血泪,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可是没有任何人感觉到疼痛,他们只觉得内心里更加难受。
良久之后,宅院内传出了一声巨大的哭嚎声,声音之惨烈,近乎杜鹃啼血一般。
「本王该死啊」
多铎一头从床上栽倒了下来,他不知道有多少个瞬间想着一刀抹掉自己的脖子。
从父汗努尔哈赤传下的正黄旗,到如今的镶白旗,基本上算是彻底没了。
上万名骨血精锐几乎一战葬送,尼堪战死,英俄尔岱不知所踪,就连他的贴身护卫浑塔也为了保护他,而惨死在明人的枪口之下。
至于再往下数则更加惨不忍睹,第一牛录章京噶山当场战死,第二牛录章京巴岳被俘,第三牛录章京乌尔苏跟着英俄尔岱失踪,第四牛录章京浑泰身中六枪,倒地气绝而亡其余的牛录章京也都是死得死,俘得俘,唯独只剩下了一个第八牛录苏尔泰还活着。
苏尔泰将顶盔摘了下来,跪在了多铎的面前,脸上带着眼泪。
「王爷,咱镶白旗就算死得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可是只要王爷还在,镶白旗就还在,若是王爷要自寻短见,怕是镶白旗就真的彻底没了!
「苏尔泰,你说得对,只要本王还活着,咱们镶白旗就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多铎擦了擦眼泪,恨声道:「此仇不报,本王誓不为人!」
说完这番话,他掏出了自己的佩刀,狠狠砍在了一旁的床榻上,却是将床榻的一个角给斩了下来。
当然,发誓归发誓,可是眼下的烂摊子却还是要一步步去解决。
首先最重要的还是一点,多铎必须要保住自己在八旗内的地位,否则才能谈得上以后,若是就这么回去,就算不被皇太极杀死,恐怕越是圈禁一生的下场。
而在这件事上面,多铎能够依靠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兄长阿济格和多尔衮。
但是有一点,无论是阿济格还是多尔衮,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八旗内部说话有力量,也是因为他们手中的力量,其次就是战无不胜的军功导致,倘若吃了败仗,就算是多尔衮也很难向内部交代。
更何况,这一次入塞作战,多铎身上肩负着很多人的期望,结果到头来就打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前文中说过,多铎的如塞作战其实是为了向明廷施压,要求明廷在和议中放开边贸互市的限制,可是原本都觉得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到头来却遭遇了可耻的失败,不仅葬送了镶白旗,也让清廷在和议上再也无法占据主动权。
只是,多铎在这场豪赌之中已经输光所有的筹码,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做些什么了。
「眼下已经别无他法,怕是只能回盛京受罚了。
多铎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悲从心来,似乎连头发在一夜之间都白了许多。
明军大营。
林敬望着那缴获的十几门红衣大炮,再看看正一脸憨相的虎大威时,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虎将军,你果真是我大明的一员福将啊!」
虎大威憨笑道:「殿下,俺觉得自己却有点倒霉,这缴获十几门红衣大炮固然可喜,可是放跑了多铎,俺总感觉有些不太爽利。」
一说起这件事,林敬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多铎的腿脚也太利索了,两路骑兵都没有追到他,反而还被他给溜走了。
好在除了多铎溜走以外,建虏其余人几乎都被消灭或者俘虏,其中还包括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他在撤离战场的过程中,被明军追击着连打了数场,兵力被一点点消磨干净之余,连同自己也中了一枪,从马上摔了下来。
想到这里,林敬便朝着身旁的周遇吉问道:「英俄尔岱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遇吉连忙说道:「殿下,英俄尔岱已经被臣关在了营中,禁止让任何人去见他。」
林敬点了点头,道:「把他先带上来。」
「是,殿下。
不一会的功夫,在明军士卒的押送下,一名留着金钱鼠尾小辫的中年汉子被押了上来,他的脸色有些青白,眼睛微闭,身上则沾满了血迹,腿上似乎还受了枪伤。
林敬沉声道:「英俄尔岱,你可愿降?」
很快,一名通译就将这句话翻译成了满语,而英俄尔岱在听到后则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坐在正中的林敬,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
通译顿时脸色有些不对,他同样高声用满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而英俄尔岱则是偏着头,再也不发一眼。
林敬便望了一眼通译。
通译连忙道:「殿下,此人冥顽不灵,他要求咱们杀了他。
林敬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愿降,那就关起来,到时候送到京城杀了便是。
说完这话之后,林敬也不愿意再跟这个人多费口舌,直接派人押解了下去。
不一会的功夫,杨廷麟走了进来,他将手中的奏折呈递了上来,道:「殿下,此战的所有汇总都已经在折子上了,还请殿下一览。
林敬点了点头,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顿时便叹了一口气,这一仗收获固然很大,可是损失也是一点都不小—―此战中明军消灭建虏大军一万三千多人,其中八成都是满洲镶白旗的骨干力量,只有两成左右是喀喇沁部和汉军八旗兵丁,俘虏敌军则是一万七千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喀喇沁部和汉军八旗兵丁。
除了这些战果之外,明军在军用物资上并没有太大的缴获,其中值得一提的
无非就是那十七门红衣大炮。
至于明军的伤亡同样不少,其中抗虏军前前后后加起来伤亡四千六百多人,其中一千八百人是直接战死,还有九百余人重伤,轻伤则拥有差不多两千多人,等到治疗完成后,真正能返回军营的怕是百不存一,算是几乎报效了目前抗虏军的一半兵力。
当然,这还是榛子岭方向的战事,至于赵光亦方向的伤亡则显得更加惨重,毕竟他们的兵丁在平均素质上也比不上抗虏军,因此等到此战结束后才发现赵光抃麾下的四万大军伤亡达到了八千人之多,其中一部分来自于唐通,而大部分都来自于羽卫军,可以说这一仗打完,就连羽卫军也有些伤筋动骨。
「果真是一场惨胜啊
林敬悠悠叹息了一声,也坚定了他继续猥琐发育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