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到太子殿下支援卢龙的命令后,蓟州军镇内就呈现出一种忙碌的趋势,大量的明军汇聚到此地,其中不光有周遇吉所部的羽卫军,还有虎大威、贺珍的骑兵也都已经赶到蓟州镇外二十里。
与此同时,复任山海关总兵刘肇基以及密云总兵唐通也各自率领五千兵马,也朝着蓟州镇的方向汇集而来。
军帐之中,先一步抵达的蓟辽总督赵光神情冷峻地召集众将,他刚刚得到了从卢龙传来的军报,也得知了太子殿下被建虏大军围在了榛子岭的消息。
「我们必须马上前往救援,否则一旦有所延误,后果则不堪设想。」
赵光扩在军议上面首先定下了基调,太子殿下重如泰山,关系到大明的天下,绝不能有任何问题。
一旁的几位总兵也都纷纷点头,其中周遇吉沉吟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眼下榛子岭的情况?」
众人都是打了许多年仗的老将,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榛子岭并不是什么非常险峻的要塞,只是一处寻常的土岭。倘若抗虏军没有稳下来,很有可能会在突袭的情况下,被清军直接冲垮。
赵光的神情缓和了许多,道:「建虏围困之前突下大雨,殿下得知消息及时,已经做好了一定的防御准备想来坚持个两三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那么就请大人下令吧,我等马上出发。」
众将齐齐抱拳,等候着赵光扩的命令。
赵光站在舆图前,将脑海中已经构思了许久的想法和盘托出,「眼下建虏大军有四万余人围困榛子岭,而榛子岭内太子殿下则率领一万人左右,而目前周将军有一万五千羽卫军,虎将军和贺将军有八千骑兵,刘总兵和唐总兵还有一万人,至于本官则有三千标营,我军合计拥有三万六千人。倘若让永平府方向出兵,还可以再汇聚三千人。」
接近四万兵力再加上一万抗虏军,基本上跟多铎的四万余人差不多,只是相对而言,在质量上明军除了一万抗虏军和一万五千羽卫军以外,其余军队的质量都相差较远。
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抗虏军能不能守住,否则这一万人若是被打垮了,光靠赵光的四万人基本无法击败多铎,而且建虏多骑兵,倘若失利之后,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有了先前突击阿巴泰的战例,让明军内部对建虏的畏惧之心一扫而空,特别是像唐通和刘兆基等人,原本都是经历过松锦之战的人物,心中原本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而眼下他们却不再畏惧。
说到底,建虏也是人,他们也是肉长的,用刀砍也是会死的,关键还是在于敢不敢砍下这一刀罢了。
「此战的首要关键,在于能否抵住建虏手底下的骑兵,因此,虎总兵和贺总兵手底下的八千骑兵当为此战的重中之重。」
赵光抃沉声道,对二位长相粗豪的将领微微点头示意,接下来便望向周遇吉,道:「将军的一万五千羽卫军,为我军主力,必须要抗住建虏的反攻。」
周遇吉也抱拳行礼,点了点头。
赵光抃最后望向密云总兵唐通和山海关总兵刘兆基,轻声道:「至于二位军门,就随老夫一同坐镇中军,如何?」
唐通和刘兆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几分无奈,毕竟他们的精锐在松锦之战中已经损失殆尽,眼下各自的五千人并不算什么精锐骨干,因此大战中承担的任务也就类似于打打边鼓了。
「末将唐通领命。py
「末将刘兆基领命。」
等到命令颁布之后,赵光抃才沉声道:「那就这样,各自下去准备吧,两个时辰后咱们准时出发!」
榛
子岭。
当枪岭上的枪炮声逐渐停歇的时候,远方的黑线也渐渐消失在黑夜当中。
终于,他们再一次打退了清军的进攻,所有活下来的明军士卒们几乎不顾一切地躺在地上,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血污、泥垢、汗水乃至于一切肮脏糊在兵丁们的脸上,他们已经足足打了一天一夜,甚至连抗虏军的新式火炮炮管都打红了,打得裂开了,可是即便如此,这些死亡火力也未能抵挡清军们的进攻,他们在壕沟里、在阵地上展开了一场场血腥的搏杀,将尸体丢弃在了阵地上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清军几乎用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对阵地发起了一次次冲锋,尽管每一次都被明军硬生生咬牙给打下去,可是他们却始终都保持着一种较高的士气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其中的关键因素自然是每次都是满洲兵作为主力冲锋,汉军基本上冲个一次两次就不敢再动了,就算有再高的赏金,他们也选择趴窝不动弹,就算孔有德亲自去踢他们的屁股,这些人也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萎靡下去。
黑夜笼罩在大地上,淡淡的硝烟味道不住地刺激着众人的鼻子,林敬则是微微皱着眉头巡视着阵地,他发现尽管明军的士气依然很高昂,可是目前战损却非常大,几乎一天的时间,就打残了三个营头,伤亡超过了一千人,
要知道,在这个依然处于低烈度环境下的战争模式中,一天上千人的伤亡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战事,剧烈的伤亡足以让士卒们的士气崩坏,甚至让战争就此终结有幸的是,林敬的抗虏军并非是新军,已经承受住了这种伤亡力度。
更关键的是,根据目前的预估,清军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四千人
「能够实现一比四的伤亡对比,关键还是在于火炮,只是咱们携带的弹丸基数不够多,再打两天的话就只能打实心弹了
抗虏军后勤处处长曾天德无奈地说道,他手中捧着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截止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军资耗费。
林敬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已经有所预料,别看才打了仅仅一天,可是这一天的时间里,基本上就已经打掉了数百发开花弹,而抗虏军一共携带的开花弹也才不到两千枚,主要还是前段时间战事太多,基本上耗光了存货的缘故。
「无妨,若是像这样再打两天,建虏自己就会受不了,他们可是拿活生生的人命来堆,最多也就是到明天,他们就会放缓进攻的力度。」
林敬继续道:「其次,我军的援军应该也会在路上,根据蓟镇的距离来看,咱们最多坚守两天时间,应该就会等到援军。」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他们倒不是在担忧自己,而是始终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既然马上有援军前来,或许到时候建虏就会主动撤离。只要太子安全了,那么接下来都可以从长计议。
到了此时,或许已经到比拼意志力的时候了。
从昨日清晨到夜晚,建虏大军足足攻了一整天,而到了次日清晨的时候,多铎的命令便再一次下到全军当中,必须要在今天拿下榛子岭,而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不光是满洲八旗需要上,其余汉军旗和喀喇沁蒙古的士卒也发动猛攻。五
而经过了昨天一天残酷血战的清军士卒们,都已经用生命去体会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榛子岭上面的对手绝不容小看,他们的强大也绝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火器上,甚至是意志力也不比满洲八旗差,甚至隐隐还强过一线。
「今日进攻,当一往无前,后退者斩!」
镶白旗的传令兵骑着马在清军队列前来回奔跑,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吼叫道,而其余的兵丁们也十分迅速地将命令传递了下去。
在严令下,清军士卒只得顶着
明军炮火的压力,一次次朝着榛子岭上攻去,而每一次又被明军给硬生生打退,原地上只留下了一地尸体。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明军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士气也没有丝毫下降,他们就像一块坚定不移的巨石一般,任凭风浪再怎么打击似乎也无济于事。
多铎的脸色早已经沉凝如水,他实在没有想到明军的防御竟然如此棘手,倘若换成真正的城池,他该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拿下抗虏军控制的城池呢?
或许真要是围攻蓟镇,必须要等到红衣大炮到来,才会有那么几分胜算吧。
孔有德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他昨日作战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就连胳膊都中了箭,还在高呼酣战,倒是让多铎为之赞赏不已。
毕竟做狗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也要给上几根骨头。
「恭顺王今日不必上前线了,真要有什么好歹,本王也没办法跟皇上交代,还是跟着本王一同观战吧。」
孔有德十分恭顺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王爷,要是今天还拿不下来,不妨等奴才的红衣大炮送过来,有了火炮以后,咱们也不会光挨打,榛子岭自然一鼓而下。」
多铎瞥了一眼孔有德,不咸不淡地说道:「红衣大炮太慢,等它们来了,明军的援军怕是早就到了,至于来了能不能一鼓而下,怕也是未必。」
孔有德顿时就轻轻扇了自己脸庞一下,小心说道:「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多嘴」
「行了。
多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明太子在等援军来,本王也在等援军来。到时候只要将援军打垮,本王倒要看看他还守不守得住这座土岭!」
王四石斜斜地靠在坑里,长时间的血战下来使得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胸膛不住地上下起伏着,他抓着手中燃烧的木棒,点燃了自己的旱烟袋,而令人咂舌的是,他的一条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有刀伤,也有箭伤。
坐在一旁的汉子,同样满脸的血污,他的名字叫王瑞,跟王四石是本家兄弟,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一条白布撕下来,给王四石包裹着伤口。
」哎哎,,,,,,别动,马上就好了。」
王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的手艺并不算好,将伤口几乎包成了粽子,但好歹血总算是没有继续流淌了。
王四石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美美地吸了一口烟袋,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唉哟,这打完仗能来上一口,可真是美极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将烟袋递给了王瑞,而对方也丝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就这么对着布满黑色污垢的烟嘴狠吸了一口,呛人的旱烟几乎让他咳嗽出来,而那股几乎冲人头顶的辛辣感,也彻底让他变得精神了起来。
瞧着王瑞那副模样,王四石嘿嘿一笑,道:「咱们兄弟七个当兵,就数你生得雄壮,可是也就你吸不了旱烟。」
王瑞呐呐地回答道:「俺能吸不辣」
王四石没有搭理他,转过身子重新吸了一口旱烟,才沉声道:「行了,等会要是再冲上来,你不要冲在前头了要是没希望,想办法自己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