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化顿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手中自然早早就有了武清侯一家的罪状,可问题是武清侯也早就使过了银子,讨得了王德化的欢喜,这才把事情给压下来了,可是这一次却被人给直接捅到御驾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爷,奴婢也是被人给蒙蔽了啊.....」
见王德化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求情,崇祯皇帝心里的气也就消掉了几分,他想着干脆让武清侯一家多捐点钱好了,便吩咐王德化立刻亲自去武清侯府,口传密旨,要武清侯李国瑞借助二十万两银子。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德化灰头土脸地跑回了宫里,闷声道:「皇爷,奴婢无能.......」
「什么?他敢不借银子?」
崇祯皇帝眼神中的杀意一下就上来了,皇帝借钱都敢不买面子,看来这武清侯是真的活腻歪了。
王德化只能低声道:「李国瑞出言无状,奴婢不敢奏闻,请皇爷不要生气。」
「说!」
一声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传到了王德化的耳朵里,使他不经意打了一个激灵,害怕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开始讲述这一次艰难的借钱之旅。
「方才奴婢到了武清侯的府上传旨后,没想到武清侯反而开始诉苦,他说自己只能拿一万两银子,还说愿意给奴婢五千两,只要奴婢替他圆过去,还可以再给五千两白银。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收,便立刻回来启奏皇爷。」
「好狗胆!竟然敢如此混账,朕没有跟你算前面的帐已经是客气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如此欺朕.......王德化!」
崇祯只感觉到一股无名火汹汹而来,给皇帝一万两,给皇帝身边的太监也是一万两,这是把他这个皇帝放到什么位置上了?这样的人不赶紧收拾,他这个皇帝还当着干嘛?
「奴婢在。」
「去,将武清侯府上直接封了,上上下下一人都不得逃脱,一文钱也不得被带走。他们不是要钱不要命吗?吩咐下去,将武清侯一家人数饿死在府里!朕要让他们看着金银吃不下去!」
「是,奴婢领旨。」
王德化心中顿时一喜,若是能够将武清侯抄家,他上上下下能弄到的油水可不止区区一万两......
实际上,王德化一开始还真想从李国瑞身上发笔财,可问题是太子殿下不让,派人送来了口谕,让王德化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前去传旨,而没想到真去了武清侯府上的时候,李国瑞却只肯给他送两千两银子,这一下子算是彻底惹怒了王德化,便直接回来将这个数字夸张成了一万两,顿时刺激到皇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自然让这个武清侯死路一条了。
等到王德化离开之后,崇祯不仅没有消气,反而心里越发恼怒,眼神里几乎都要冒火,惹得其他太监和宫女们屏息无声,不敢多说一句话。
此时对于皇帝来说,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他自认为自己眼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也是为了所有人好,可是这帮子平时没吃够没拿够的家伙们,竟敢去耍弄他,使得皇帝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感。
忽然间,太子林敬的那番话在皇帝的耳朵里越发清晰起来,而这也使得崇祯皇帝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你们不是觉得朕好欺瞒吗?那朕干脆派一个不好欺负的家伙给你们看看,心中火起,他便立刻叫来了王承恩。
「下旨,着太子清查武清侯通逆案,所有牵涉人等,一律不得姑息!」
得到了崇祯皇帝的圣旨后,林敬自然是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他可以利用清查此案的特权,将一部分京城的勋贵给圈进去了。
没错,林敬并不打算轻易将这把
火熄灭,而是准备再添上一些柴火,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一方面将一些不愿意合作的勋贵们送进诏狱,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软硬兼施的手段,来说服另外一些勋贵。
要钱还是要命,你们自己选吧!
此外,林敬也不担心对武清侯出手太重会引发负面后果,因为当年崇祯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就曾经因为跟
武清侯借钱的时候,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前面崇祯
也只是因为孝定太后的缘故,才对李家网开一面。
而如今新仇旧恨之下,就连孝定太后的遗泽,也帮
不了李家了。
当日,东厂番子如狼似虎一般地将武清侯查封,除了关系到通逆一案的武清侯本人被关进了诏狱之后,武清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都被勒令待在了府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可问题是,东厂番子们借搜集罪证的说法,将武清侯府中所有的食物都给运走了,剩下的只有满屋子的金银珠宝。
毕竟皇帝已经下旨,你们不是爱钱嘛,跟钱过去吧!
这一下子却是把李家的人给吓惨了,上上下下老幼几百口,一下子忘记原先一毛步伐的禀性,开始哭求封禁的东厂番子们,并且表示要拿出所有的钱财,希望他们能够向皇上求情,事成之后,还有重金相送!
可问题是,这时候王德化不光是心中对李家有恨,他也不敢再收钱,毕竟不光是皇帝在盯着,连太子也在盯着,他委实不敢为了这点钱去得罪手段通天的太子殿下——没错,在此时王德化的眼里,他认为太子手段狠辣,不能得罪。
「皇爷可都是已经下了旨,咱家都是皇爷的奴婢,绝不能当吃里扒外的混账!」
王德化望向跪在面前的东厂番子们,嘿嘿笑道:「要是有人敢在这里面伸手,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咱就叫他把银子从下面塞进去,从上面吐出来!」
「是,祖宗放心,儿子们绝不会违背祖宗,更不会违背皇爷。
「知道就好。这武清侯府里的所有银子,都是皇爷的,少一两都不答应!」
昏暗的诏狱当中,武清侯李国瑞独自坐在其中的一个牢房里,对于他这种锦衣玉食出身的人物而言,虽然并没有受到任何严刑拷打,可是精神就已经变得十分萎靡不振,对放在地上的饭食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李国瑞而言,地上的三菜一汤自然是简陋到了极点,然而他却不知道,倘若放在此时的京城里面,这三菜一汤乃平民百姓根本望之不可及的美味佳肴。
烦闷之下,武清侯在监牢中走来走去,脚下的镣铐更是拖得哗啦哗啦响,在空旷的诏狱里显得无比刺耳,他此时内心自然是早就后悔无比—一早知道皇帝要动真格的,他就不会只愿意拿五千两银子了,干脆给个三五万两的,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不由得在心中期盼,倘若皇帝能够消一消气,就算拿出五万两白银又如何?反正要赚回来也不算很难,还是要找机会去面见皇上才是。
一想到这里,武清侯李国瑞便开始扯开了嗓子,高声叫道:「有没有人,我要见皇上,我要给皇上赎罪!」
「不必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昏暗监牢里却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只见一队人马,正簇拥着一名年轻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们的手中还各自打了几盏灯笼。
等到年轻人走到足够近的距离时,李国瑞这才看清了年轻人的长相,他立马吓得跪了下来,痛苦流涕道:「太子殿下......臣冤枉啊......」
来者正是奉了皇命审案的太子林敬,一旁则是刑部尚书徐石麒,大理寺正卿凌义渠以及东厂提督王德化,他们则都是这一次负责会审李国瑞的官员
。
不同于以往,林敬存心将这件事搞大,因此对待李国瑞便没有任何没有转園余地,非硬着手腕干下去不行,倘若一旦虎头蛇尾,那么京城里的皇亲、勋旧和缙绅们将再也不会拿出一两银子来,而且还会严重损害到他这个太子的威严,甚至连皇帝那边都交代不过去。
「哼,冤枉,倘若你要是冤枉,那么京城中哪里来的好人?」
林敬冷笑一声,也不讲究什么,直接让人搬来了几把椅子,自己则坐在正中央,而几名官员则位列而坐,唯独王德化则选择站在太子殿下的下首,摆出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
摆足了架势之后,林敬也不再废话,轻轻使了一个颜色,很快便有人将一摞账册呈递到了众人面前,还有一人则一本正经地念道:「崇祯元年,李国瑞送礼部右侍郎周延儒白银一万两,二人在府上密谈三个时辰,于子时方归......
「崇祯十三年,李国瑞同礼部右侍郎陈演恳谈,送其白银五万两,代为说项....
「崇祯十五年初,李国瑞送周延儒白银十万两,并为其老家兴建宅院,耗费三十万两......」
条条款款顿时将李国瑞炸了个昏天黑地,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罪证恐怕都是东厂从周延儒和陈演那里找到的......这里面基本上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就连数字也都比较精准。
一时间,李国瑞脸上不住地冒着冷汗,他只能嘶声道:「臣冤枉,这些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臣......」
说完后,他朝着王德化怨毒地瞥了一眼,除了这个死太监,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找到他这么多的罪证。
林敬冷笑道:「到底是构陷还是事实真相,咱们从你府里的账册上便能发现,只是这需要四个时辰而已,如果你愿意等,最多到天亮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让你慢慢看——最关键的是,这些证据都是从你的书房内找到的。」
李国瑞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彻底变得萎靡不振,他似乎认命了一般,「臣......罪臣对不住皇上.......」
林敬摇了摇头,道:「父皇念在孝定太后的份上,并不愿意对你痛下杀手,但是你要明白,人要学会自救,倘若你继续包庇隐瞒下去,所有的罪状都要你一个人扛下去,可是本宫明白,这起大规模通虏案中,你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甚至可以说,就连周延儒、陈演之辈也同样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清脆的声音在诏狱内慢慢响起,沉稳而有力,如同一通通重鼓,敲打在李国瑞的心脏上,他很快就选择了坦白。
「罪臣绝不敢隐瞒.....
等到李国瑞将涉及到当初周延儒、陈演通虏案中的所有细节陈述出来后,在场的众多官员们,也不由得为之一愣,这里面所涉及到两京勋贵还真不是一般的多,甚至还牵涉到了一些宗室和国公的身上,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涉及到晋商通虏的事情里面去,可是在无形中却为他们提供了保护。
东厂提督王德化将所有的供词整理了出来,这才低声道:「殿下,这件事可不小,奴婢得马上进宫见陛下了.....」
林敬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小,必须要告诉父皇,不过我就先不入宫了。
「是,那奴婢这就告退。」
等到王德化离开之后,林敬也带着一直没有怎么开口的刑部尚书徐石麒和大理寺正卿凌义渠出了诏狱,他们原本是下午的时候进去的,可是出来后就已经到了晚上。
刑部尚书徐石麒原本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虽然还能算得上老而弥坚,可是头发已经一片花白,他近乎于带着一种沉痛地心情说道:「殿下,若非今日审理,老臣绝不敢相信我大明朝竟一致于斯,不知道
有多少人为了银子将我大明给卖掉了......
一旁的凌义渠同样如此,二人很显然多多少少有些被打击的感觉。
林敬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二位大人,你们其实可以想想,我大明朝几千万人口,却被一个仅仅不到百万的满洲给打成这副模样,岂不是天下第一怪哉的事情?问题其实一直就出在我们的内部,只是病得太重,已经到了不得不下猛药的地步了。」
徐石麒多么毒辣的眼光,他自然一早看出太子想要搞扩大化的想法,只是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反而一直都多有配合,因此林敬对他也不得不多说几句真话。
而此时二人听到林敬的答案以后,便都陷入了沉默,他们虽然不喜欢林敬这种牵涉他人的做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林敬说得有道理,倘若再对这帮勋贵宗亲手软,将来又如何能够面的天下百姓呢?
「殿下所言自有殿下的道理,老臣不敢多言,只是还望殿下保重,我大明的根基,始终都在殿下的身上啊!」
徐石麒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接带着凌义渠告辞,而林敬则久久矗立当场,望着天边逐渐逝去的夕阳,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