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旁边两位大学士脑子里的东西,范文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他多少有些绝望,除了期盼着皇帝醒来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一旦皇帝真要是有个好歹,他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御医终于收回了搭在皇帝脉搏上的手指,他一脸欲言又止地表情,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跪在皇后的面前,丝毫不敢抬头。
“回禀皇后娘娘,心者,五脏六腑之主也,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皇上陷入昏厥,实乃圣体已经到了.....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倘若皇上能够平和心境,尚可逐渐平稳圣体之疾....若是.......若是继续忧思过度,只怕即便这一次能醒来,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尽管一番话已经说得结结巴巴,可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一时间就连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体都有些瘫软,已然没了主意,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哀伤,望向了一旁的布木布泰,低声道:“你平日里一直都挺有主意,眼下这个状况.......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很显然,皇后已经将话语权交给了庄妃,而这位庄妃也的的确确是一个手腕能力颇为厉害的女子,早早就展示出了自己的智慧手段,也使得皇后颇为信服。
布木布泰在蒙语里的意思是指天降贵人,而她的出身也确实不同凡响,原本是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之女,在天命十年时,年金十三岁的布木布泰被嫁给了皇太极,成为了皇太极的侧福晋。相对于她的姑姑额尔德尼琪琪格而言,她的性格要更加果决,行事也更有手段,只是却并不被皇太极所看重,
在后世的流言当中,这位名声显赫的庄妃被皇太极派去***战败被俘的洪承畴,最终二人完事之后,洪承畴才得以投降,向皇太极效力,无形之中给这位庄妃增添了几分艳名——可实际上这基本上是无稽之谈。
原因很简单,首先二人语言根本不通,布木布泰从的都是蒙语,后来进宫学了满语,可根本不会汉语,而洪承畴自然是只会汉话,想让布木布泰去劝降洪承畴,无异于是鸡对鸭讲。
其次,布木布泰本身也并不受皇太极的喜爱,容貌也只是寻常罢了,若是为了***洪承畴,完可以另外选派美女,完没必要让一个四岁孩子的妈做这件事,不仅毫无意义,也不合情理。无错更新@
最后,清廷终究立国数年,定都盛京,一应后宫制度都仿照了明制,庄妃终究是皇太极的一后四妃之一,不要说去牢房见洪承畴,就连出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光是这一点都绝无可能。
只是民间的传言终究从侧面衬托出布木布泰的聪慧,她先是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皇太极,继而望了一眼皇后,才轻声开口道:“妾妃本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原本不应该在这种大事上开口,只是我大清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实在是来之不易,决不能毁于宫廷祸乱,那妾妃只能斗胆建言皇后,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庄妃直说便是,本宫绝不会怪罪。”
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是一个爱弄权的女人,实际上她对海兰珠也只有怜惜之情,更不用说根本不会威胁到她地位的庄妃了。
庄妃点了点头,望向了跪在地上的三个大臣,却是一改谨小慎微的态度,直接沉声道:“将诸位请到宫里来,实在是迫不得已,眼下出现这桩事情,还需要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你们认可吗?”
“奴才等自然明白。”
“那好,眼下皇上昏迷不醒,正是你们需要顾大局的时候,绝不能失了体统,让旁人看出虚实来......若是有人胆敢往外说出半个字,纵使粉身碎骨也掩盖不了罪过!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让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们,第一次用一种惊讶的眼光望。
了一眼面前的庄妃。尽管他们很快重新低下了头,可是目光交错间自然也明白了彼此的看法。@
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简单!
范文程此时也在心里有些惊讶,他忽然感觉自己并非完没有机会,至少面前的庄妃就是一个暂时可以选择合作的对象,因此他十分及时地进行回应。
“庄妃娘娘所言极是,眼下我大清已经到了一个关键之时,绝不能让有心人坏了我圣主的江山。眼下皇后和庄妃娘娘当坐镇中枢,谨防一切不测发生,倘若圣上醒来,见到二位娘娘侍候在旁,圣上也会放心。倘若皇上.....一旦到了要紧时,便力保大清宗嗣传承!”
听完范文程这番话,布木布泰也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个汉人竟然如此机敏,一下子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关键是这番话也说得恰到妙处,堪称是滴水不漏!
的确,对于眼下布木布泰而言,她眼下最大的靠山是皇太极,而未来最大的利益便是在于自己的儿子福临,因此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须围绕这两个人,即要么保住她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要么保住福临的未来。
倘若皇太极能够正常醒来,能看到布木布泰在一旁伺候,无论如何也会大大加深圣眷,对于布木布泰的地位也多有巩固,一切自然不用多提。
但问题是,倘若皇太极不能醒来,甚至龙驭宾天,到时候布木布泰最大的目的自然是保障福临的地位,那么大清未来皇帝的人选就很重要——当然,在目前这个阶段的布木布泰的心里,并没有让福临登基的幻想,因为在一切靠实力的清廷内部,根本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建议被提出来。:
真正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无非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大义在手的豪格,另一个则是重兵在握的多尔衮。
而在布木布泰的心里,她是宁愿让豪格登基做皇帝,也不希望让多尔衮当皇帝。因为一旦豪格当了皇帝,福临至少还有一个皇弟的身份,未来还有一定的保障,可是一旦多尔衮当了皇帝,那么作为皇太极的子嗣,无论是豪格还是福临,都会面临被清洗的风险。
因此,在短短一瞬间,布木布泰的脑海中便做出了决定,只是她仅仅是一个后宫的妃子,根本无法干预政事,就必须要找到了一个朝堂上的合作者,来控制住眼前的局势,像面前的内三院大学士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布木布泰的目标是刚林或者是希福,并没有将范文程放在眼里过,毕竟一个汉人根本不靠谱。可是眼下范文程的表态,却让她一下子明确了目前的处境——那就是在刚林或者希福的眼里,她庄妃可不如外朝那些野心勃勃的王公们的拳头大!
果然,在范文程刚刚说完之后,很快便有人站出来反对,而这个人正是内国史院大臣瓜尔佳·刚林!
“启禀皇后娘娘,庄妃娘娘,老臣以为如此不可......眼下皇上生死未卜,可饶余贝勒大军军覆没,朝廷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国事重于山,不能有丝毫耽误,老臣以为,范大学士所言颇为有理,眼下一方面应该力救治皇上,而另一方面,也应该召集在京诸王进行议政,以稳固国体,稳固人心。”
不得不说,老辣无比的刚林几乎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用范文程的话给了范文程狠狠一击!
原本范文程和庄妃所理解的“保证大清宗嗣传承”,是指在皇太极的子嗣当中立下承嗣之君,从而保证皇太极这一派能够有一个体面的下场,这番话也并无不当之处。
可是,在刚林的曲解之下,却将保证大清宗嗣传承改成了召集在京诸王进行议政,而不得不说的是,这一点却是符合清廷的传统—―因为在后金时期,满洲的继承制度就从来不是所谓的立嫡立长,也不是老可汗制定,而是由各旗旗主议政推举!
这种看似有几分自由的继承制度,本质上却是充满血腥。
的原始暴力,就好比在努尔哈赤死前,他最喜欢的孩子并不是皇太极,而是聪明伶俐的多尔衮,特别是其母妃阿巴亥还深受努尔哈赤的宠爱,倘若这个背景放在大明,那么无论是谁,似乎都无法阻挡多尔衮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问题是,放在后金的背景下就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努尔哈赤根本没有能力强行让多尔衮继位,倘若在死前弄个什么遗诏之类的指望所有人拥护多尔衮,那简直就是活在梦里,当时的四大贝勒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完可以干掉多尔衮再来讨论谁来当老大。
实际上,皇太极本人的继位就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在努尔哈赤死后,正是在各大贝勒的支持或者是默认下,皇太极才得以继承汗位,而且他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在跟其他几大贝勒们轮流秉政,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皇帝罢了。
因此,眼下刚林的建议就很有传统意味,那就是让八大旗主们来共同商议吧!
可问题是,眼下豪格和多铎都不在盛京,而多尔衮和阿济格在啊!一旦真按照刚林这个说法来搞,那只怕是将权力拱手让给多尔衮了。
庄妃听到这里时,脸色很快就凝重了下来,她心中最坏的预想终于出现,那就是即便在内三院里,都有支持多尔衮的人!
“刚林。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希福大学士也说说吧。”
跪在地上的赫舍里·希福顿时在心中苦笑一声,只能叹口气,低声道:“皇后娘娘,庄妃娘娘,老臣以为皇上得天洪福之佑,定当无事,如今不妨再等等看,如何?”
“不错!希福大学士不愧是皇上看重的肱股之臣,那就按照大学士的意见来办。
庄妃连忙接过话头,她如今已经看出来了,刚林这个老狐狸一直希望把水往混了搅,光靠自己和范文程怕是拦不住,因此她见希福说出这番话,便十分果断地肯定了下来。
一旁的刚林脸色则是阴沉了下来,要知道他在私下里可是跟多尔衮是有联系的,倘若能够帮助多尔衮继承皇位,那可是从龙之功,远远比现在被架空的国史院大学士来得强!
然而,当机会来临时,这一切却被希福这个小人所破坏,这让刚林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在定策之后,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缘由,有些懵懵懂懂地望着庄妃道:“既然已经定下,便由庄妃处置吧。”
当下,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便派人交出了宫禁大门的钥匙,任何人不得庄妃的允许,都不得擅自出入,就连三个大学士也已经被困在了崇政殿内,不得随意走动。
不过庄妃此时此刻很欣赏范文程的才能,也明白对方的能力可以帮到自己,便派遣范文程前去召集皇太极的其他心腹大臣们,特别是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勋贵,令他们掌握好军队,若是有任何变故,以听从皇上的号令为要。
等到了这一切做完之后,天已经变得蒙蒙亮,由于事务处理得到,消息得到及时封锁,因此禁宫封锁的消息并没有惊动多少人,甚至没有酿成任何轩然大波——外臣中固然有所猜测,可是谁也不敢贸然去试探,在无形之中避开了这一场惊天的危机。
镇鲁营。
当大水谷之战爆发之时,坐镇在镇鲁营方向的明军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以及马兰峪副将白广恩也竖起了大旗,他们谨遵林敬的命令,在镇鲁营方向大造声势,以此威胁建虏大军的后路。
这三人都曾经是参加过松锦之战的总兵,且率领的军队也是明军中为数不多的精锐之师。无错更新@
原本多铎大军出现之后,这三个人还多多少少有些紧张,每日里派遣了大量的侦骑前往墙子岭方向查看,然而等到他们得到建虏北上的消息之后,内心里既有些放松,可是又有几分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