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京城中内外纷纷传开了一条消息,那就是皇帝将要在文华殿内,召府部院、科道官等文武百官,亲自审理蒋拱宸疏中所参吴昌时与周延儒朋比为奸一案,一时间京中人人称奇。
毕竟放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像这种皇帝下场审理案件的例子还是非常少的,而每一次发生都代表着一次朝堂上将会发生一次巨大的震动。
当然,无论外界做出什么反应,都无法影响这一场大案的最终结果。
三天时间已过,文华殿内此时已经汇聚了部院科道等文武百官,而林敬也已经抵达了文华殿中,只见殿内非同以外,已经陈列着东厂和锦衣卫所有的诸般残酷刑具,弥漫着一种严肃恐怖的气氛,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崇祯皇帝身着素服,脸上带着阴沉的怒气,他先是传召了掀开这一次大案的给事中郝昌,问清了其中的缘由,然后又传召了将此案钉成铁案的御史蒋拱宸。
蒋拱宸面无表情走出百官行列,脸上并无丝毫激动,也没有半分恐惧,多年的为官生涯早就已经将他练成了波澜不惊的状态,于今日更是有几分淡定从容。
许多人偷偷侧目望向这个胆大包天之徒,想要了解下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林敬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将蒋拱宸,不过林敬这是头一回见到蒋拱宸,可是经过防疫局的调查以后,林敬才知道此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实际上早已经在地方上干出了赫赫威名。
蒋拱宸原本是崇祯七年的进士,早年在湖广新化做知县,当时由于楚地盗贼遍地,蒋拱宸甚至亲自缉拿恶人王大佐,并且修建城池来稳定人心,时人称呼他为‘蒋公城
而后蒋拱宸先后在攸县、益都等地知县,平定地方盗贼势力,将当地的骄横跋扈者绳之于法,以此安定百姓生活,官声十分良好,后来便升为了山西道御史。
如今,蒋拱宸在升为了山西道御史以后,便果断将矛头对准了周延儒以及其心腹吴昌时,这其中固然有林敬和骆养性的手笔,可也符合蒋拱宸的禀性。
“启禀陛下,昔日吴昌时入周延儒之幕,便与董廷献表里为奸,无所不至,赃证累累,万目共见。即如南场一榜,非其亲戚,即以贿赂,皆昌时为之过付,以至白丁铜臭汪庶、陈咨稷等,皆声称登榜,其贪横如此,尚知有朝廷法纪哉!”
蒋拱宸沉声道:“如今周延儒为了谋划冯铨一事,甚至安排吴昌时去贿赂朝廷大臣,而眼下事迹败露,更将自己所居住的楼阁尽行焚毁,盖生平宝藏,咸集於此....”
崇祯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他望向了一旁的骆养性,冷哼道:“可有此事?”
“启禀陛下,周延儒的府邸的确于昨日不慎走水,大火已经彻底烧掉了他的阁楼......”
骆养性老老实实陈述着自己所见到的画面,并不过多去添加修饰什么,只是到了最后,他才故意说道:“确实有些可惜,听周府的人说楼里面光是紫貂帐就有几十顶,还有清河献上来的一对重十两的金珠,还说什么不是最上乘的宝贝根本登不上这座阁楼.....”
“砰——”
崇祯再也忍耐不住,一想到他在皇宫里省吃俭用,连周后的日子都得相当紧巴巴,一切都是为了让钱用到朝廷的正途上去,可是这个时候他引以为师的周延儒,却在清廉的背后如此奢侈荒唐......一种莫名的愤怒,使得崇祯的脸色都有些涨红。
“来人,将吴昌时带上来!”
崇祯一字一句道,他想亲自好好看看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
不一会的功夫,吴昌时很快就被人押送了上来,他原本带着几分桀骜的面孔上此时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而是充满了绝望,在望向崇祯的时候,更是大声呼喊。
“启禀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你冤枉吗?”
崇祯冷哼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周延儒通内的事情,朕倒要看看你怎么辩解?”
吴昌时心思敏锐,他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真正所忌惮的事物——说白了,他吴昌时的那点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眼下之所以被追着打,完全是因为受到了周延儒的牵连。
而影响到周延儒身家性命关键的,便是这一回的‘通内’大案!
因此,吴昌时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别的罪行都可以认,但是绝不能让周延儒的‘通内’坐实,否则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一想到这里,吴昌时连忙跪倒在地上,恭声道:“启禀陛下,我大明自有祖宗法制,结交内侍者斩,法度森严,臣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文选郎中,岂敢触犯?”
“好一张伶牙俐嘴!”
崇祯简直就要被气笑,目光很快便扫向了蒋拱宸,冷声道:“蒋拱宸,那就你来跟吴昌时对质如何?”
“臣自当领命。”
蒋拱宸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下来,他眼下要做的事情自然很简单,那就是彻底坐实吴昌时的罪名。
然而就在此时,吴昌时却摆出一副激动的模样,大声开口道:“陛下必欲以是坐臣,臣何敢抗违圣意?自应承受。若欲屈招,则实不能。”
“砰——”
崇祯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意,道:“像这等口舌刁滑之辈,看来不上刑是不会开口了,来人,大刑伺候!”
听到这话时,大臣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他们倒不是担心这个所谓的昊昌时,而是大明朝还从来没有在文华殿内用过刑,说出去于体制极为不合,更有损皇家脸面。
大学士蒋德璟连忙站出来,沉声道:“启禀陛下,像吴昌时这等枉法之徒当交三法司会审即可,以罪量刑,如今陛下在文华殿内用刑,实在是有失朝廷体面.....”
是啊,文华殿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堂商量大事的地方,岂能让一个奸猾小人在上面用刑呢?
很快大学士魏藻德也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也以为于文华殿内用刑,殊为不妥。”
二位大学士出来劝谏,却并没有让崇祯回心转意,他冷笑道:“像这等奸猾之辈,神通通天,若非在文华殿这种地方,只怕就没有人敢据法从公勘问了!”
林敬在心中微微摇头,站起身子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二位阁老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若是父皇担心无人胆敢秉公勘问,儿臣愿意一力担之!”
崇祯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顿时有些犹豫,原本他并不打算将这件事交给别人,可是这段时间里,林敬的表现他都看在了眼里,也确确实实能够让他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就由太子会同三法司会审!”
“朕倒想看看,这等奸贼的人皮下披着的到底是一副黑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