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天烛南面疆域最大的城池,昔日曾是南边大禹国的王朝国都,军政枢纽,后来北国的南院大王耶律镇江挑起南下战争,率重军入侵南朝,所经之处,烽火纷飞,死人以万计,南朝大禹节节退败,无兵将可挡其芒。
为了苟延残喘、自保求全,为了保住哪怕一丢丢的尊严面子,皇帝不得已将帝都从天阙迁出,在长安道修建了一座巨城天启,以天启城为大禹王朝崭新皇宫的所在地。
后来,起于草野微末的武将魏魁带领魏家军自燕鸣关出发,一路北上征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打得耶律军队连连撤退,魏家长车轰入天烛黄龙府,成功收复了天阙城,扬眉吐气。
再后来,魏大将军在与耶律巫沉的战役中自我兵解,身死于少咸山碎肉城,尸骨无存青铜峰,南朝年轻天子嬴勾怯懦胆小,惧怕耶律镇江之浩荡龙威,不敢正面迎敌,遂以“剑落不祥”为借口理由,割让了六座边塞雄城给天烛,其中就包括那座旧国故都天阙。
卖国文书一签,魏魁魏大将军十几年的努力便等于彻底付诸流水。
大概一年多前,天阙城成为了天烛国南院大王的主要根据地,城池地位与北庭女帝坐镇的“上京”不相上下,都是类似一国之都的存在,辉煌不可一世。
落魄书生杨春的那首《神兵天降》里面“欲破狼蛮取上京,魏家长车出燕鸣。银河影照六城邑,天启府里尽王侯”两句,就在有意讥讽抨击这一丧权辱国的事件,所以魏魁之子魏颉在读到此首诗的时候,才会那般心情激动,热血澎湃。
除了杨春外,诗圣谢心然也曾写过一句“暖风熏得游人醉,只认天启作天阙”,用以嘲笑天启城里面下到庙堂官员,上到龙椅天子,个个都是脓包软蛋,无半分居安思危的意识,丝毫不念那座已然沦陷敌国的故地旧都,心甘情愿被北国蛮子践踏凌辱,只愿意享受当下的逍遥自在,得过且过,鼠目寸光,跟条狗没什么区别。
剑仙李太清的青莲剑落入建阳城后被改名为“霜寒天下”,天下百姓们胸膛里的那颗“心”,确确实实也因为六座边关巨城的失陷而大感寒冷,人心一寒,民族骨气不复,这个中原大一统的国家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大禹国男女老少们的心再寒,天启府里朝廷大官们的日子再舒服,天阙城这一军机巨塞变成耶律镇江“所有物”这件事,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任谁都无法轻易改变了……
幸而中原不曾少豪气。
今朝有三个来自南边大禹王朝的青年人齐聚于北国南院天阙城,意图颇为显著,就是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东西!
黄昏时分,城中某座大型酒楼的屋顶上方。有三者围坐在顶端屋瓦之上,坐而对饮。
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
男子一人穿红绸一人披蓝袍,女子则满身皆黑,英气不凡。
红绸男子脖子上戴有佛珠,腰间别墨金双剑;蓝袍男子衣裳有气机徐徐外散,腰别绿鞘长剑;黑衣女子腰际插着漆黑匕首和黑鞘短剑各一柄,后背挂着一架纯金色的弓弩。
三人中的蓝袍男子和黑衣女子虽然容貌谈不上如何俊美,但气质和身材远远胜过常人。
而那名穿有鲜红绸缎的年轻人却是品貌俱佳,仿似那天庭谪仙人下凡临尘,让人一见,便挪不开眼睛,内心由衷称赞一句:“好一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俊公子!”
这三名佩剑之人都在喝着同一种酒,此酒名唤“黄龙”,乃当年大禹王朝狼煞大将军魏魁亲自改良老版黄酒后,以独门秘方酿造出来的一种世间珍品,酒名由来,自是魏大将军曾经的那番壮志豪言,简而言之便是六个字,发兵直捣黄龙!
黄龙酒色泽清澈透绿,表面如有浓浓春意盎然,掀开酒盖后即刻有无比馥郁的酒香扑鼻而出,甚是诱人,入口味醇浓厚,饮罢飘飘欲仙,实乃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好之物。
蓝袍剑客苍参豪饮一大口黄龙酒,赞叹道:“老魏,可以啊你,不过就是跟酒楼老板稍微讲了讲你的独门配方,就能让寻常的黄酒变得如此味道醇正,真是妙极了!好喝,好喝得紧呐!”
黑衣女刺客楼燕儿也爱饮酒,兀自喝个不停,施施然受用无穷。
苍参拍了拍魏颉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话说你爹可真牛,打起仗来通神也就罢了,这酿酒的本事怎的也如此高超?黄龙酒,直捣黄龙府,啧啧,连名字都取得这等霸气好听,你爹他还是人吗?这不神仙吗?!”
红绸年轻人魏颉浅浅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喝你的酒,不说话没人当你姓苍的是个哑巴。”
苍参嘿嘿一笑,又仰头灌起了得“魏氏独门”手艺加工过的黄酒黄龙,畅快至极,江湖游侠爱酒,不亚于爱色之徒爱女人。
魏魁的独生子魏颉也抿了口澄绿黄龙酒,向那名身材丰满、四肢纤细,但个头又不甚高的黑衣女子说道:“燕儿姑娘,你之前委身藏匿在顶端天花板的那门功夫,可是叫做‘壁虎游墙功’么?我听闻世间有名刺客个个都会那门顶级的轻身武学,我喜欢那功夫,之前也有专门自学过,可总似是而非,远达不到姑娘你那般彻彻底底隐匿身迹的造化呀!”
聂仲子之徒楼燕儿快意一笑,咧开嘴道:“我好歹也是中原刺客排行榜排第四的人吧,这点儿最起码的藏身本事还是有的,否则可对不起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栽培之恩,你说对吧?”
魏颉点了点头,赞赏道:“天下十大杀手排第四,嗯,够厉害了啊!”
楼燕儿却快速摆了摆手,“不够不够,才第四而已,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刺客,这还差得远呢!咱们此行倘若真能杀得掉耶律镇江那厮,我带着天烛国南院大王的项上人头返回中原,那我的排行无疑能一举攀升至第二,但也只是第二而已,万万达不到第一。若想要超越那个号称轻功杀人双无敌的‘白昼幽灵’柯卿,那还有很大的距离啊,搞不好我得再苦熬几十年,把姓柯的老东西给活活熬死,才有希望晋级为世间第一杀手呢……”
见黑衣女刺客神色暗淡,魏颉出言安慰道:“哎,燕儿姑娘莫要气馁嘛,那个天下第六大魔头柯卿,貌似都是个百岁的老老头了,没多少年好活了,只消再等几年就行,自信点!”
楼燕儿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小脸有些发红,听得俊气年轻人如此开慰自己,心情大好,微笑道:“那便借你吉言啦,反正这次暗杀耶律望天的事情,真的要多些你的帮忙了,若单单只我一个人,那可决计没法子做掉宁彪、七曜,还有那个什么剑疯龙杨木的。”
魏颉哈哈一笑,心里极是美滋滋。
苍参顿时就不乐意了,蓦然挑眉,叫道:“燕儿,你怎么光谢他啊,我就一点儿力都没出了?”
楼燕儿斜视那名梗着脖子的蓝袍青年,淡淡回应道:“魏公子他为了破阵杀人,不幸身负重伤,金丹木元不全,境界一路跌至五境初阶,又强忍剧痛力战龙杨木,伤口撕裂,血流无数,这么大的代价,你有么?”
苍参瘪了瘪嘴,叹气道:“唉,看在老魏受伤那么严重的份上,那这一战的‘头功’就让给他好了。”
楼燕儿嗤笑道:“你就算不让,这头功也照样是魏公子的。”
苍参气得翻白眼,恨恨道:“你……你至于给老魏说这么多好话吗?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打算以身相许啊?!”
胸脯丰盈的女子楼燕儿“噌”的一下从屋顶瓦片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厉声骂道:“姓苍的,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剜下来!”
魏颉立时以“老好人”的身份出来打圆场,好言劝阻道:“燕儿姑娘啊,你消消气,老苍他这人就这样,钱是肯定不欠的,但这嘴吧,一天不欠都不行,你就当他喝多了撒酒疯,切莫往心里去……”
前胸那坨软-肉沉重的楼燕儿“哼”的一声,没好气的说了句:“这么欠的嘴,烂了最好!”
黑衣女杀手又重新盘腿坐定。
三人依旧围坐,喝着那款名为“直捣黄龙”的上等黄酒。
魏颉低头思量片刻后,忽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挺直后背腰杆,正色朗声道:“二位,咱们该来探讨一下此番刺杀耶律镇江的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