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怎么还是让他得到了最后反扑的机会……”
“明明对他的监视与限制,一开始就定在了最高级别,我们甚至已经把他当成了最难应付的恶魔来对待……”
“……”
看着那一抹猩红自废铁城而起,瞬间便爆发出了最耀眼的色彩与让人惊恐的力量,基金会上下,则是一片恐慌,与深深的不解。
最深沉的底色,便是无奈。
就是那种提前猜到了会这样,做好了准备去对付,一切也都按照计划进行,但最终还是看到了事情向着自己不喜欢的方向发展的那种无奈,有种面对着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存在时那种无力感,越是擅长理性思维的人,便越是在面对这样的事物时,容易产生强烈的愤怒以及不满情绪。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总是会如此的不讲道理?
愤怒声中,几乎不用他们特意做些什么,精神壁垒上空悬浮着的无数无面人塑像,便已经彼此影响,产生了一种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神共震,这种精神共震,一微秒之间,便可以释放着数千次,每一次都如同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以整座精神壁垒为舞台,瞬间向着魏卫切割了过去。
不仅是无面人,就连这些被困在了无面人中间的十一神意志,也忽地受到影响,本能一般向魏卫集中了过来。
“哈哈……”
但这一刻魏卫却在笑,他面对着这种超乎想象,甚至位格也远比此时自己更高的力量,只是在笑声之中,挥舞起了镰刀。
“嗡嗡嗡……”
这时各种可以用言语形容的动作,都已经只剩了表面意义。
因为在本质上,这就是三种不同力量的碰撞。
所有无面人的攻击袭到了魏卫身前,猩红镰刀便荡出了层层涟漪,一根根肉眼可见的血丝浮现。
有那么一霎,人类看到了此时的精神世界本质,魏卫身上正散发出了无数根丝线,这些丝线的另一端,则根植于世界上无数人的精神世界,密密麻麻,纠结不清,每一根都绷得极紧,又赋予了猩红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使得那空中无面人的进攻与十一神的恶意,轻易的便被消融与破坏。
魏卫成功的,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的,跨过了第三城防线,进入了第二城防线。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基金会如同庞大的机器,在以一种精密而绝对理性的方式运转,但在这一刻,这机器,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绝望的情绪。
……
……
“他居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吗?”
而远远的看着废铁城上空出现的猩红镰刀,就连破碎世界夹缝里的安神父,神色也忽地有些凝重。
凝重深处,则是深沉的唏嘘:“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是我站在他的位置,那我究竟会怎样去面对这最后的绝望局面……”
“我总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考虑的比他周到,比他聪明,也可以让他在每一个位阶,都远比他此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但如果真按照我设想的道路去走,或许他现在已经输了……”
“……”
“为什么会这样?”
红色书籍的意志带着恐慌传递:“你不是说过,猩红看起来没有胜算吗?”
“应该说,是他没有胜算。”
安神父沉声道:“是这个叫魏卫的孩子没有胜算,而他又是猩红,所以,我才会认为猩红没有胜算。”
“但我也没想到……”
安神父沉默很久,才低声开口:“他现在已经不是猩红了……”
“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1
“他只是猩红手里握着那一柄镰刀而已……”
“……”
在他努力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事实时,身体也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仿佛到了这一刻,他也已经不在乎去表露出自己内心里的不安与惶恐:“我真的很难相信,难道他已经聪明到了在当初放弃成为绝望者象征的一刻,便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所以从那时开始,就在打造这一把镰刀?”
“不错1
红色书藉忽地反应了过来,意志有些激烈的释放:“他早就开始准备了。”
“在他晋升第七位阶时,你冒着提前死亡的风险去劝他,就是想阻止他回头,因为看不出他还有什么胜算,但他还是为了那可笑的理由放弃了成为绝望者的象征,看起来,他根本就是受人性影响太深,变成了一个毫无远见的莽夫,但事实证明,他其实很聪明,他看得比你更远,所以他在荒野上,立刻就打造出了这把镰刀,他在后续的计划之中冷眼看着基金会推进,看着十一神降临,不慌,不忙,就因为自己肯定会有这一次反扑的机会……”
“……”
红色书藉认为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所以他的意志很激烈,带着种看穿了一切的睿智。
但安神父却在沉默很久之后,忽然道:“你高看他了。”
“?”
红色书藉都怔了一下。
安神父低声道:“不要因为他最后一刻的表现,就把他想的那么深可可测。”
“这个孩子,论起智慧与布局,他都远不如基金会,也远不如我,他绝无可能把事情计算到这种程度……”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不爱去思索的人,现在,他仍然是。”
“……”
这一句话,安神父似乎表现了两个重点。
一个是“不爱思索”,另外一个,则是“人”。
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桉:“他只是相信而已。”
“相信羔羊的愤怒,所以知道基金会和十一神的计划无论是什么,都会出现破绽。”
“因为那些人,不管计算的多精准,都不会去考虑羔羊。”
“而他需要做的,便只是将自己的镰刀磨的更锋利,等到羔羊开始召唤自己降临时,便代替它们去杀掉一切……”
“……”
而在他们带着种荒唐,却又感觉理应如此的无奈,向着空中看去时,魏卫已经进入了第二城防线。
混乱的精神壁垒之中,无面人将自己的进攻无用,便已经快的结成了防御系统,一个个无面人悬浮在半空之中,犹如诡异而神秘的结点,正在将精神壁垒内部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集中起来,化作巨大的保垒,不仅无懈可击,甚至还在向外扩散,似乎要将猩红的力量,从精神壁垒挤压出去。
但是,猩红面对他们的挤压,竟视如无物,径直向前。
巨大的精神保垒,在挤压到了魏卫身前时,便忽地从他身体表面穿过,竟似全不受影响。
精神壁垒可以排斥异物,但是,如今的魏卫并不是异物。
他就是精神壁垒的一部分。
精神壁垒之中,那无数的人都在召唤猩红的降临,而以他们的精神世界为基础单位形成的防护壁垒,简直对魏卫丝毫不起作用。
“猩红……”
但随着魏卫进入第二城防线,开始接近被困住的十一神,也有恐怖而汹涌的意志爆发了出来。
不知有多少人,血肉都已融化,像是海洋一样的流动,这无数的血肉,都飞快的集合,纠缠,变成了一株巨大的,下方深植在城市,上方却几乎要撑穿整个苍穹的血肉怪物,那形体如此之大,几乎可以从精神壁垒的边缘,直接看到第二城防线的它,带着无数的力量,向着猩红抓了下来。
但迎着这种如噩梦一样的怪物,魏卫只是冲上前去,挥舞出了镰刀。
看起来他只是挥舞了一下镰刀,却瞬间便有数不清的恶魔力量四散转化,自四面八方,切割进了血肉怪物之中。
这血肉怪物,在还没有发挥出他最强大力量的一刻,便已经内外同时分散。
就连血肉怪物深处蕴含的意志,也在这镰刀之下瓦解。
“呵,生命恶魔……”
魏卫自无穷的血肉之中走出,手里的镰刀已经被开始吸取生命恶魔被瓦解之后分散出来的各种恶魔知识与超现实逻辑,变得更为强大。
“生命恶魔被杀了?”
这样的一幕落入了无数人与意志的眼中,忽然感觉浑身发冷。
怎么可能?
那是神明,那是秩序号第一的生命之神碍…
“生命恶魔,确实一直都是秩序号第一的神明,也是信徒最多的神明。”
但在无数人惊恐的眼神之中,魏卫却感觉到了手里的镰刀正因为一位神明的殒落,力量呈现出了几何状的暴涨,心情也忽地变得十分愉悦。
猩红是第十三位恶魔,也是信徒最少的恶魔。
一度,自己都是猩红惟一的信徒。
但是,起码在这一刻,在整个精神壁垒都崩溃,无数人变得绝望的一刻,猩红,才是信徒最多的恶魔。
巨大的镰刀开始自天空挥舞,基金会的无面人塑像,正在被猩红的力量一个个的侵染,而被困其中的恶魔,则惊恐的抬头。
面对着猩红镰刀,他们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像是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
……
“基金会输了……”
安神父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输的非常彻底,但他们却不是被猩红击败的,而是被那无数的普通人击败的。”
“基金会建起了精神壁垒,靠的就是那些普通人,但是他们的野心变大了,为了这最后的计划,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十一神的身上,放在了猩红的身上,就连已经败退的天国,他们也分出了很大一部分精力去监测与照看,但惟独,他们在这缜密完美的计划里,却忽视了精神壁垒的最基本单位。”
“但偏偏是这最基本的单位,给了猩红最后的机会……”
“……”
“这不应该……”
红色书藉难以置信:“基金会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不是低级,而是本能决定。”
安神父低声道:“或许,他们只是觉得普通人在这庞大的计划面前,无足轻重。”
“又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这些人还能再多撑一会?”
“但无论怎样,他们都只是把那些普通人,或者说羔羊,当作了被设计的一部分,却忘了询问他们的意见。”
“……”
“可如果是这样……”
红色书藉忽然意识到了重点:“猩红岂不是……也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权柄?”
“或许这正是他能赢的最关键问题。”
安神父的声音仿佛带着些疲惫,又或者,这只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所有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最困难的,便是完全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只是去尊重……”
“……”
“有时候,果然越复杂的问题,越会有一个简单的答桉。”
安神父低声说着:“基金会是想将自己的意志赋予整个世界的,他们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可控的完美模型,十一神也是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自身信徒的,因为他们的本质就是如此,流浪教会更是如此,惟独猩红,它居然真的放弃了让自身的意志变得超脱,不去赋予,反而准备被赋予。”
“该我们出手了……”
红色书藉忽然变得激动:“如果他能赢,那便说明,他即将收割所有的逻辑,最终逻辑,即将成形。”
“我们只要在这时将他捕获,那我们就……”
“……”
“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但是我……”
安神父居然沉默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让红色书藉大感意外的答桉:“我不敢。”
“什么?”
红色书藉难以置信,反应了一下才大吼:“这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吗?”
“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甚至连猩红都参与其中,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找到了更高级的答桉碍…”
安神父都有些激动了起来,无力的挥舞着手臂:“即使我们那个计划,让猩红成为最终逻辑的计划,也是有问题的,如果,我们确实完成了最终逻辑,我们便拥有了可以实现任何超现实逻辑,可以逆转一切,支配一切的武器,但是,这样超脱的武器,我们,又该交到哪个人手里?”
“无论交到哪个人手里,我们都输了。”
“但凡还有任何一个意志,凌驾于最终逻辑之上,我们的答桉,都不如猩红的完美1
“不,是不如这个孩子的答桉那么完美1
“这个垃圾山上走下来的小孩。”
“他叫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