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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苗先生家(1 / 1)

苗先生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康人家,名字苗绪。他自小上过私塾,他十岁那年清朝小皇帝退位,推到了帝制,建立了共和。封建社会与维新变法在风雨之中摇摆,新思想在抗争之中萌根发芽,但,顽固不化的封建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无法连根拔起,国运由此动荡不堪,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有少数当官的、做大买卖的、还有乡绅地主继续着他们逍遥自在、养尊处优的生活,同时还为所欲为,强抢民女,霸占别人家的房产与土地,甚至杀人放火随时随地发生。

十五岁的苗绪去了北平,他与他的表弟一起念书,他们亲眼目睹了民不聊生,匪徒猖狂,倭寇嚣张跋扈,他们举起了拳头走向了街头,向政府提出铲除腐败,抵制洋货,消灭倭寇。

由此,苗绪上了黑名单,为了活命他四处漂泊,最后他到了山东青峰镇,认识了他的太太。他的太太是一个做小买卖的小商贩的女儿,没有多少文化,只有一颗善良的心。她见苗绪不仅一表人才,还知书达理,就让她爹给苗绪在青峰镇找了一份工作,在当地中学当教员。

教书先生是让人羡慕的工作,又让人尊重。当地几乎没有几个人认字,有钱人家才能把孩子送去学堂念书,没钱的孩子只能下地种田,或者到离着青峰镇不远的弥河码头扛大包。

小镇上的人如果收到了家人来信,或者想回信,都要跑到苗绪跟前,让他给念念,或者写一封回信。

苗绪不仅免费为人写信,还要赔上纸墨钱,大家都很尊崇他,老老少少不喊他的名字,直接喊他苗先生。

苗先生和苗太太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六岁了,在青岛念书,他很少回家,甚至逢年过节也很少见到他的影子。苗太太由此想再生个孩子,没想到这个孩子刚刚出生几天就夭折了。

第二天星期六,苗先生没去上课,他坐在屋里喝茶。

顾小敏对苗先生说她和梁子叔准备明天回郭家庄。

苗先生把身体依靠在椅子上,他的眼睛落在他手里的茶碗上,张张嘴角想说什么,没有说。

苗太太怀里抱着小九儿坐在一旁,她的眼睛盯在小九儿的脸上,她蜷着舌头,嘴里发出一点点清脆悦耳的声音,逗的小九儿踢着一双小腿,“咯咯咯”之乐。

看得出来,苗太太不舍的小九儿走,小九儿的的确确惹人稀罕,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眼前的人儿,一个小嘴无论吃饱了,还是睡着、醒着都“咿呀咿呀”地动,好像在说什么话。

“苗先生,我们欠您和苗太太太多了。”顾小敏嘴里说着,身体往前站了站,面对着苗先生和苗太太深深鞠了一躬。

“小丫头,你不要这么说。”苗太太抬起头,她的脸色比第一天见到她好多了,多了点红色:“这个光景下,怕路上不安全,毕竟还有五六十里的路,如果不走偏道,五六十里路不算远,大路不能走,有鬼子,这是最让人焦心的事儿。”

苗先生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顾小敏身边,他眼睛里含着慈爱,语气平和:“我准备出趟门,等我回来,我亲自送你们回郭家庄。”

顾小敏只好点点头,退出了屋子。

走到院里,顾小敏从墙根下抓起了笤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几只喜鹊从头顶飞过,落在东厢房的屋脊上,好像它们认识顾小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薛婶从火房碾着小脚走了过来,她抓着腰上的围裙擦着手,嘴里着急地吆喝着:“丫头,太太说,这一些活不用你伸手,瞅瞅,怎么好呢?热不热?快进北屋凉快凉快,歇歇脚。”

顾小敏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汗珠子:“薛婶,您忙,俺不做活心里不好受,总觉得欠您们太多,俺又没钱给苗太太……”

“小丫头,不要瞎说,让太太听到不高兴,别说太太不高兴,俺这个下人听了也不高兴,谁要你的钱?苗先生两口子帮助别人从不谈钱……你的梁叔也很勤快,天不亮就把面馆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太太还找出了先生不穿的衣服给他,俺看着他穿着很合体,看着也清爽多了。”

“苗太太是好人。”在苗家住了一天不到,顾小敏看出苗太太不仅心底善良,还喜欢干净。她房间的桌椅、凳子、茶具,甚至白银帐钩子都铮明瓦亮;炕头的铺盖、床单、罗纹帐,一针一线都很细腻,摆放的井井有条;她身上穿得更没的说,虽然都是粗布衣衫,一尘不染,斜襟袖弯处挂的手绢,都熨得平平整整,不见一个褶皱;头发虽然不多,也梳得光滑。

苗先生也是好人,他没有别的嗜好,不喝酒,不抽烟,他只喜欢喝茶,无论午饭早饭过后,他都要喝上几碗茶,晚上他一般不喝茶,他说怕夜里睡不着。

每天早上吃完饭,他穿着苗太太给他亲手熨平的衣服,背着手走出家门,他去学校上课,他喜欢他的工作,更喜欢他的学生。扭脸看看站在门口的太太,笑笑,招招手,然后扭转身,大踏步沿着青峰镇中心大街往前走去。

今儿吃晚饭的时候,苗先生一直闷闷不乐。

吃过饭,薛婶手里抓着抹布,收拾桌上的碗碟,她小心翼翼看了苗先生一眼,苗先生垂着眼角盯着一个地方,眼珠子都没有眨一下,她心里说:不知先生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薛嫂,给烧点开水来,好吗?我想泡一壶茶喝。”苗先生嘴里一句话吓得薛婶一哆嗦,抹布从她手里滑落。

“是,先生。俺马上去。”

当薛婶把一壶热水放在他桌前时,他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薛嫂您下去吧,早点去休息,帮丫头照顾一下婴儿,我与太太说几句话。”

“是。”薛婶弓着腰,退着小脚往后走了几步,走到门口,一扭身迈出了屋子。

苗先生给苗太太也倒了一杯茶:“来,喝一口,就一口,不要喝多,你是低血糖,不能多喝茶。”

“你知道还让俺喝,什么意思?”苗太太语气里带着担心:“学校有愁心事吗?”

苗先生摇摇头,闭着眼睛,把手里的茶碗举到嘴边吮吸了一口,长叹了一口气:“唉,表弟他们离开弥河镇快十一个月了,俺给他们算着日子呢,一点消息也没有,咳,这几天报纸刊登着日本人取胜的消息,这不是好消息。”

“日本人故意撒谎,故意那么说,你也信?!他们的话一句也不要相信,不,半句话都不要信,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都是因为有的人相信他们的鬼话。”苗太太声音里带着激动的情绪,她的脸由于激动而涨红。

苗先生突然把手里的茶碗狠狠放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兴奋:“对,你说的对,没想到我的太太还有这样的思想境界?谁说我太太没文化,我就跟谁急。”

夜渐渐深了,小九儿躺在顾小敏身旁,蹬着两条小腿,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点也没有睡意。

薛婶坐在炕沿上,手里穿针引线纳着一只鞋垫子,嘴里唠唠叨叨:“丫头,看着你小小年龄知道礼数,刚才你们去吃饭的时候,太太在屋里与俺夸你呢。”

薛婶人实在,说话小心翼翼,脸上始终如一地、每时每刻地挂着淡淡的微笑,给人轻松的感觉:“太太心地善良,更心灵手巧,做事儿利索,就拿过年包饺子说吧,可以不用她动手,她抢着帮你洗菜,和面,每次都包好多,分给那一些乞丐,她说过年吗,都要吃饺子,或多或少沾沾喜庆。对了,听先生说,那个小白瓜抢了你两块饼子,那孩子觉得对不起你,是他来找先生说,让苗太太给你弟弟喂奶……那个孩子苦命,他的父亲被鬼子飞机扔炸弹炸死了,他母亲被炸去一条腿,他今年刚刚六岁,每天不是讨饭,就是去抢人家手里的食物……”

听了小白瓜的故事,顾小敏流泪了。她可怜小白瓜的遭遇,可怜他小小年龄失去了父亲,可怜他小小年纪照顾残疾的母亲。让她没想到的是小白瓜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还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还跑来苗家找苗先生帮助她,真的让她感动。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见见小白瓜,给他吃的,她没有;给他点什么呢?

薛婶嘴里继续念叨:“如果不是有那事儿,太太怀的娃也不可能保不住。前面柜台上的那个曲先生是太太的娘家人,他亲眼目睹了鬼子在河滩村杀人放火。以前他不在我们苗家做事,他是做木材生意的。那天他刚从外地跑买卖回来,走到村口,听到村子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他没敢进村子,他蹲在麦田里半响午。一切静下去后,他才小心翼翼迈进了村子,全村两百多户呀,全部都被鬼子杀了……苗太太的爹娘,还有弟弟和弟妹也躺在血洼里……她的弟妹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鬼子活生生剖开了她的肚子……太太听说后当成昏迷不醒,第二天就小产了,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薛婶嘴里话吓得顾小敏胆战心惊,更多的是恨日本鬼子,她想起潘嫂的死,潘嫂也死在鬼子手里,让一个月大的小九儿失去了母亲。

“我也有一个女儿,前年就嫁了人,年龄大你三岁,是太太给找的人家,唉,本可以不这么小嫁人,嫁了人也是给人家做丫头使唤,没有办法,都是鬼子闹得,谁都想把姑娘早点嫁出去……”

顾小敏搂着小九儿在薛婶唉声叹息的声音里睡着了。

夜已经进入了三更,一点点风卷着路边的一片落叶,飘到了大门口外面的台阶上,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在风里摇晃,声音很小,小的如蚊子在耳边萦绕,没有草丛里虫子的声音大。

苗先生静悄悄走出了他的书房,他肩膀上披着他白天穿的长褂,他的手里抓着一根棍子,这是他的防身武器,用他的话说,他手里绝不拿刀,他毕竟是书生,书生用笔杆子说话,拿刀动枪不是对自己人,那是对倭寇。

他的脚步停在了大门口内,他的身子往门扇上倾斜150°,把耳朵靠上去,眼睛眯眯着,上下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是大哥吗?”

苗先生嘴里没有回答,他轻轻摸索着从门上拿下门栓立在墙角,然后双手分别抓着两片门,缓缓敞开一条缝,月光照在他熟悉的一个身影上,他心里一激动,这不是表弟姚訾顺吗?表弟带领着队伍去沧州好长时间了,他每天牵挂着、担心着,今儿终于回来了。

“快,快进来。”

“大哥,您好呀。”姚訾顺嗓子眼里念叨了一句,一闪身跨进了院子。

“跟俺来,俺这几天一直在等你们。”苗先生把两扇大门重新关好,带着姚訾顺迈进了他的书房。

进了屋,他没有点灯,这是习惯,半夜三更,一点光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怎么刚回来啊?出去快一年了,你让俺挂心呀,你再不回来,明天俺准备去一趟弥河镇许家问问,你快说说,沧州的情况怎么样?你们回来了住在哪儿?”

“那边情况很糟糕。”姚訾顺垂下了头。

苗先生心里一紧张,这样的话姚訾顺很少说,除非真的很糟糕:“有多糟糕?”

“死了、失踪一千多兄弟,咱们武器弹药不够,国军的援军没有及时赶到,战斗很惨烈。我全须全尾回来已经很幸运了,几个兄弟伤势很重,许连盛把那些伤员藏在沧州的许金府里,他们暂时不能回来,巴爷和他手下几个兄弟失踪,我至今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我们这次回来住在青峰山。”

“蟠龙山的情况怎么样?听说鬼子已经进入了郭家庄。”

“罗一品是那边的队长,她做事周详,有计划有准备,又有智慧,党组织把那支队伍交给她,我相信她的能力,还有许连成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他们两个一文一武,加起来胜过诸葛亮。”

“那就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苗先生声音里带着希望。

突然,东厢房传来小九儿两声啼哭。

姚訾顺一惊:“嫂子生了?!”

苗先生摇摇头,黑暗里,他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那个孩子命薄,活了几天就死了。”

“俺听说了嫂子娘家河滩村的情况,我们回来晚了……这是谁家孩子呀?”

“表弟,你不会想到是谁,开始我也没想到是她,后来,我把她的每句话总结了一下,我恍然如梦,原来她是顾家三丫头。”

姚訾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身来,双眼瞪大:“三丫头身边带着巴爷和潘嫂的孩子是吗?我去了潘家村,潘家村的房子被鬼子烧了,大多村民都离开了村子,还有少数人住在山上……没想到,这个丫头还活着,还把巴爷的儿子平安带出来了,太了不起了。”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谁?”姚訾顺又大吃一惊。

“是俺梁子。”梁子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

听到梁子声音,姚訾顺热泪盈眶,他的脚步向门口窜了一步:“梁子,你还活着?太好了。”

姚訾顺在潘家村住过很长时间,为了消灭宗大盲,梁子出过不少力,大家对梁子评价很高:他不仅有胆识,还机智,更有抗日热情。

“姚先生,没想到您是苗先生的朋友,您们的话俺都听到了。”

梁子声音里带着诚实:“不好意思,换了地方俺睡不着,苗先生,您不要见怪呀。”

“你不是睡不着吧?你是怕我把两个孩子卖掉?对不对呀?”苗先生笑了。

“谢谢你梁子。”姚訾顺走到梁子身边,抓了抓梁子的胳膊:“真的感谢你,丫头他们有你保护,巴爷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

憨厚的梁子不好意思了:“没,没有,俺没做什么,要谢就谢苗太太和苗先生。”

天亮了,公鸡的一声长鸣拉开了东山上厚厚的晨雾,惊醒了弥河水与青峰山。

青峰镇南邻弥河镇,中间隔着几个村子,还有一条长长的弥河支流;东临青峰山,这座山海拔比蟠龙山矮不多少,丘陵高低不平,山脊起伏连绵,四周又有多条河道与峡谷,云烟缥缈;太阳出来,裸露的岩壁峭石被霞光染的赤红,与葱松、与山脚下的田野相互映照;一副画卷随风舒展,画上有五颜六色的花蕾,吸引着蝴蝶与蜜蜂,不甘寂寞的云儿,脱下她轻盈的云衫,抓着一角搅扰着弥河水,荡起一片片涟漪,提起湿淋淋的衣衫抛向画卷,撒下一滴、两滴、三滴晶莹剔透的珍珠,似雨似雾,让住在青峰山附近的人感觉空气都是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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