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郡守匆匆地在曹国泰的灵堂上上了柱香,又匆匆地离开了。
原本这件事情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然而,让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孙郡守来参加葬礼时,会带那么多的士兵,就连巡防营的人都给调来了。
不是说郡守大人和沈织造的关系不大和睦吗?
那为何还会弄出如此盛大的场面?
看来,人家孙郡守不愧是一州的长官啊!
就算有些许恩怨,到底做事大气啊!
当然,这话后来传回到了孙郡守的耳朵里,就又会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郡守府内,孙郡守铁青着脸,在他左右手边,各坐着两个男人。
“郡守大人,事已至此,咱们还要不要派人去捉拿那沈邈啊?”
巡防营营长张虎弓着身子,屁股只坐在了椅子上四分之一的位置,说话的神色有些讨好。
原本按照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别看巡防营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脱不开行伍的出身。
这样的人,基本上做到这个位置上,也就到头了。
想要再往上升,不好意思,那是人家文官的事情。
和你一个丘八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当孙郡守找到张虎,允诺会将他的儿子从巡防营调出来,一封推荐信,就可以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送他去京城的国子监读书时,张虎激动地差点当场跪了下来。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他儿子可不能再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张营长,这件事情,先到这里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答应你的东西,回头本官自会让人给你送过去。”孙郡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多谢大人栽培!小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虎原本还想再说些表达忠心的话,却被孙郡守摆了摆手,直接让人送出去了。
张虎刚走,坐在另一边那人便一脸不屑,骂了声:
“呸!一个兵头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浪费咱们的大把时间……”
那人看向孙郡守,不满道:
“父亲,您不会真的打算给那家伙写一封推荐信吧,那可是国子监啊,您答应过我……”
孙元像个小孩一般,毫无顾忌地乱发这脾气,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觉得脸上一疼,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随后响起。
“住嘴!”
看着自己这个整日只会惹是生非的儿子,再想到白天在沈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孙郡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自己,可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我孙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子孙!人家张虎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考中了秀才,下一步入举人,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这时候,一张国子监的推荐信,就能把张家牢牢捆绑在咱们这条船上,日后他儿子有出息了,从京中外放出来做官,不管在哪里,那都算咱们孙家的人。”
孙郡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
“老子这是在为你铺路知不知道!你个小王八蛋,就从没让老子省心过!”
“可……可是孩儿就是想要沈雅楠做老婆啊!父亲,你不是也说那沈家小姐挺不错的嘛!”孙元捂着被打肿的面庞,一脸委屈地说道。
“晚了!”孙郡守摇了摇头。
原本他之所以敢如此强势,就是因为笃定沈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岁布的问题。
可伴随着沈雅楠将岁布账册带回,对于这一张能威胁到对方的牌,便已经宣告着失败了。
而且他也已经从自己的某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那就是曹国泰在临终之前,曾向吏部递交过一封信,说是推荐沈邈去离州上任,做刺史。
这封信起先并没有获得多少人的重视。
虽说朝廷对于退休的官员的推荐信还是重视的,但离州刺史的位置可是一个肥缺,朝中早就有无数人关注着呢。
曹老爷子的身份,在徽州当然数一数二,可在这一二品官员满地走的京城,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就这样,这封推荐信就在吏部空转了有半个月。
直到有一天夜里,吏部尚书正在家里抱着小老婆睡觉,毫无预兆地,屋外大门就被人直接破开了。
皇城司带着人将吏部尚书直接包裹在被子里,就这么带走了。
当时,吏部尚书的家人全都快吓死了。
那可是皇城司啊,从没听说有什么人进去了,还能活下来。
顿时吏部尚书府里便乱作了一团。
几个儿子开始纠缠在一起,要分割家当。
后院的妇人们也开始给自己的情人们开始写信,或者将一些细软交给丫鬟出去打探消息。
反正就是做好了随时闪人的准备。
岂不料,当天夜里,这位历经三朝大乾皇帝的吏部尚书,经历了自己人生最奇妙的一夜。
由皇城司出面净场,整个吏部空无一人。
大堂之上,吏部尚书裹着被子,光着身子,看着桌案上那一封无人搭理的推荐信,愣了很久。
“太后口谕……”皇城司领头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吏部尚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吏部尚书连忙从被褥里钻出来,跪在了地上。
“签!”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代表着无上的威严。
“签?签什么……”
吏部尚书原本还有些迷茫,这时一阵夜风吹过,立马把他冻了一个激灵。
“签!臣谨奉诏!”
吏部尚书顾不得形象狼狈,直接趴在桌案上,拿起毛笔,笔法娴熟地写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尚书还左右开弓,秀了一把左手之技。
皇城司看在眼里,眼中戏谑之色一闪而过。
等到那封关于沈邈升任离州刺史的吏部公文,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走完了所有程序之后。
皇城司这才将出口位置让了出来。
看着半天还杵在座位上的吏部尚书,皇城司头领难得给了他一个笑容。
“童大人,咱们皇城司只会拿人,没学过送人,晚上夜路不好走,你悠着点。”
说完,便将吏部尚书丢在原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那是,那是,老夫认路,能自己回去的,各位上差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吏部尚书嘴里不停地恭送着,生怕这群煞神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杀了回来。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老尚书望着桌案上的公文发起呆来。
“真不知这沈邈有何本事,居然能得到太后如此看重……看来以后得多和这人走动走动才是了。”
说着,老尚书将被褥裹在了自己身上,又从吏部档案室,找了一个纸袋子,套在了头上,以掩人耳目。
只是可惜的是,他的运气实在不是很好,那个纸袋是他每个月分发饷银用的。
上面写着他的职位和名字。
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老尚书一个人回到了屋子里。
那一夜,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