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舟马不歇。
出差就是这样,什么时候工作需要你,你就需要在什么时候工作。
李学武上车后便睡着了,困的实在不行了。
昨晚根本没睡好,他也怕事情有了意外。
那些人狗急跳墙,说不定要做出什么虎事来。
所以他手里的枪就没松手过,子弹都顶着,随时击发状态。
眼睛倒是一直闭合来着,黑夜,风高,用不着眼睛看,只需要保持镇定,用心去感受。
这种程度的警戒他在南方经常会用到,可也最伤神。
睡梦中的思绪如同窗外掠过的风景,快速而又杂乱。
睡过去的那一阵他就知道,回到钢城,等待他的可不仅仅是周亚梅。
火车准时到站,轧钢厂一行人整理了一下衣着,各自背上公文包,迈出车厢。
早就等在站口的吉普车将众人又送回了炼钢厂。
食堂有给他们留饭,简单吃过,李学武同等着自己的董文学就站在大厅说了几句,没再耽误,上楼去见李怀德了。
他呼呼地跑了两天,李怀德是呼呼地泡了两天。
董文学是喜欢舞文弄墨,可不是书呆子,他懂得如何接待领导,更懂得如何享受生活。
上次带着李学武去过的温泉他自然不会对李怀德小气,协调了温泉招待所,可是好好地养生了一番。
李学武进房间的时候,看见李怀德躺在床上哼哼呢,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董文学就说过,他们刚从山上回来。
当然了,李怀德可不是去玩的,更不是去腐化的,而是去考察项目的。
李学武有跟他建议过,轧钢厂以后也可以在钢城建设疗养院。
首先是土地便宜,可以跟地方协调,现在山上的温泉还属于没人稀罕的那种。
其次是地域,这个地方属于炼钢厂的势力范围,方便管理。
最后就是服务了,四季都能玩,四季都有可玩的,便于休闲体验。
当然了,不要把这种疗养院想的太高端,太神秘,这个时候的疗养院跟后世的那种不是一回事。
现在国内的工业都是师承毛子的,包括工人的管理和福利制度。
而在工人福利中,不仅仅有苹果和带鱼,还有疗养制度。
正式工,工龄够,就能享受这种福利,脱产带薪休假。
评价一个工厂的好坏,福利待遇占据了最为关键的环节。
你听老人讲,某某单位福利待遇可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轧钢厂当然也有这种福利,不过以往都是去北戴河,轧钢厂工人享受的也是钢铁部统一的疗养院。
这一类疗养院接收轧钢厂的工人是要跟钢铁部内部划账的。
也就是说,工人去疗养的钱得是轧钢厂自己出。
所以了,在哪儿疗养不是玩呢,建设属于自己的疗养院,就是一个大企业的终极目标。
现在国内但凡是大型单位,都有自己的疗养院。
北戴河沿岸一溜儿,你就数吧,特别多。
李学武看李怀德脸上红扑扑的模样,笑着问道:“山上的景色还可以吧?”
李怀德就等着他呢,不然早躺下了。
“才回来?”
他说着话下了床,招呼李学武到书桌旁坐下了。
“你说的这个项目,我今天倒是想了很多啊”。
李怀德点头笑了笑,随即问道:“怎么样,吉城那边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二叔在那边牵线搭桥,见到了林业主管后勤工作的马局”
李学武的回报简洁而高效,话里全是重点信息:“贸易关系已经确定了下来,下一步就等他们那边主动跟咱们联系了”。
“关系我交给了当地的经销单位维护,到时候他们会同钢城联系,所有的贸易都走一条线”
最后,在李怀德满意的表情中,李学武点头道:“程序您放心,合规合理,他们也在意这个”。
李学武把在吉城的情况和下一步的计划都做了解释说明。
李怀德点头表示理解,对于李学武的工作给予了肯定。
“好,辛苦你了”
李怀德笑着说道:“吉城是炼钢厂跳出钢城的第一步,也是咱们轧钢厂在东北布局的第一步”。
“走慢一点没关系,重要的是走稳妥些”。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带笑容地说道:“你对炼钢厂和吉城的意见我跟玉农同志他们沟通过了”。
“他们跟我的意见一样,都是叫同志们放手去做,不要有包袱,也不要有负担”
“玉农同志已经跟厂里做工作了,人事和财务的支持会加大”
李怀德点了点李学武,说道:“咱们打铁还得自身硬,贸易项目你一定要掌握好,这是关键”。
“如何把造船厂、炼钢厂,以及其他地方办事处联系起来,未来就要考验你的能力了”
“未来三年是建设之年,也是发展之年,更应该是收获之年”
李怀德很是认真地同李学武提了要求,他给了李学武这么大的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自然不是学雷锋做好事。
李学武很清楚,当领导的都没什么耐心,别看他们嘴上说着要稳妥,要安全,可实际上心里恨不得你马上能给他拿出成绩单来。
他当然不会惯着李怀德,没讲困难,也不说形势,就说自己正在做的事。
给领导讲清楚你办了什么,他就知道能得到什么了,这叫默契。
他绝对不想听的你就不要说,你又不是管儿子,儿子不想听的话你说了都没用,更何况是领导呢。
从李怀德这边出来,李学武又找景玉农和徐斯年坐了坐。
当然了,女领导的房间不能一个人去,带上徐斯年是很有必要的。
李学武给景玉农汇报了一下吉城办事处的情况,沟通了贸易工作中的财务问题,以及下一步人事安排问题。
同时也跟徐斯年聊了聊营城造船厂码头作业的工作。
未来营城造船厂不仅仅要承担缓解轧钢厂工业产能溢出的压力,还要作为贸易的一环,来供应货物的调转任务。
钢城的内河码头是有吨位数限制的,而营城造船厂码头则是没有的。
找徐斯年同景玉农说话,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事实上形成一个关系链条。
徐斯年不能靠向李怀德,更不能靠向其他人,最合适同景玉农站在一起。
李学武给轧钢厂未来布局的正治形势应该是以李怀德为主,但不能让李怀德一个人做主。
谷维洁的宣传和组织系,董文学的炼钢和安全系,薛直夫的纪监系,景玉农的人事财务系。
还有才来半年,绝对调不走,但能力很突出,野心也很大的程开元,这是李怀德的“治愈系”。
多方联合,共同协作,意见突出,有所制衡,这才是李学武给李怀德布的局。
至少在他有能力参与轧钢厂决策层游戏的时候,不能让李怀德倒了,也不能让他飘了。
李怀德为啥这么看重李学武,你就看李学武对他是多么的“用心”吧。
比特么教育孩子都费心,又怕他犯错误,又怕他让人整,还得防着他骄傲自满。
景玉农的小心思李学武懂,无非是女人的那点小心眼,以及从上面机关下来的面子。
她绝对不会长久依附于李怀德,只要给她机会,只要给让她站稳了脚跟,她绝对会给李怀德一个好看。
但这娘们有点缺心眼,不知道干群关系的重要,前期玩脱了,后期很受伤。
所以得给她找个助力,让她不至于一下子支棱起来,又不至于完全失去信心,倒向李怀德。
孤悬于外,手捏造船厂,并且拥有绝对地域优势,还需要在轧钢厂内有人支持的徐斯年就成为了李学武的首选。
李学武当然会支持自己的好大哥,可他现在仅仅是谠委委员,下一步能不能进管委会三五年的不好说,得帮他联系个“靠”。
景玉农正好有,他正好需要,李学武就当这个“媒人”给两人撮合撮合,搞一个联合。
徐斯年不用提醒,他在办公室混了这么多年,不用沾毛都是猴子。
当李学武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见景副厂长的时候,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收购造船厂的过程中,两人的配合还是很默契的,工作上也很顺利。
现在李学武要“做媒”他自然不会扭捏,欣然而来。
景玉农这边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可当李学武都跟她汇报完工作了,却还赖着不走,跟徐斯年谈了起来。
尤其是谈到营城造船厂作为接海码头,连接钢城、津门、越州,以及中波贸易线的顶端港城。
在以津门为贸易调度和管理为中心的轧钢厂贸易图的位置便显得尤为突出和重要。
李学武跟她谈人事和财务,又谈贸易和航运,拉着徐斯年在这叨叨叨的,她再看不明白,听不懂,那她就是个棒槌了。
所以李学武递了话,她短暂的考虑了一下,便同徐斯年沟通了起来。
都是人尖子,根本不会说的很透彻,而且一定只说工作上的内容,三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各自的态度和目标。
徐斯年跟董文学的情况一样,处级干部外放,造船厂的级别是副厂。
那么,他在半年后就会以副厂级身份重新站到轧钢厂的决策层队伍当中。
而未来的半年时间里,他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造船厂内部稳定好,建设好,又要联系轧钢厂,摆平对他有意见的领导。
最后就是防着小人,别让人偷了家,夺了权,篡了位。
徐斯年来造船厂当初也是不愿意的,后来都定下来了,张国祁反到完蛋了。
这个时候他想想也就明白了,只要李怀德上位,他这办公室的位子永远坐不稳当。
现在跳出轧钢厂的局势,站在造船厂往回看,他真的很感谢好兄弟李学武。
这一招移花接木算是救了他的老命,也让他的正治生命焕发了第二春。
李学武现在给他指引第二条路,他自然要上道。
舔谁不是舔,有得舔自然不用费心自己选。
更何况景玉农有着很深厚的背景,只要不作死,他绝对靠的住。
两人都抛开各自的伪装和面具,在李学武的撮合下完成了第一步的沟通工作。
从景副厂长的房间里出来,徐斯年一幅舔到了的模样,李学武看着他的兴奋劲,忍不住地扯了扯嘴角。
“收!”
“啥?”
徐斯年的脸上还在笑着,却是见李学武给他做手势。
他还没看懂咋回事呢,李学武给他叽咕叽咕眼睛,道:“收敛点,你这个表情会让人家以为咱俩在领导屋里做了什么坏事了”。
“你要是愿意,回头自己沟通,别连累我,我还年轻呢……”
听着李学武的碎碎念,徐斯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脸上的表情从捡了一百块钱,变成了发现钱上有狗屎的样子。
“我刚才还想谢谢你呢,这会儿只想弄死你”
徐斯年忍不住地回头看了看景副厂长的房间,心里又觉得这事不算亏。
也是了,景副厂长比他岁数还小呢,只是人家学问高,起点高,走在了他前面。
李学武看着他说完一句就不再言语,且脸上的表情逐渐偏向猥琐,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
“你干啥去?!”
徐斯年正想着叫李学武一起去他屋里坐坐,刚转脸,人下楼了。
“出去办点儿事儿,你先休息吧”
李学武的声音从楼梯里传来,他可不会回房间,彪子媳妇儿在呢,这个时候回去算咋回事啊。
楼下,他刚到大厅,便见着董文学坐在休息区,看见他招了招手。
“您一直在等我啊?”
李学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跟景副厂长他们说了会儿话”。
“没事,我也是刚下来”
董文学示意李学武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
李学武看了看董文学的脸色,一边坐下,一边问道:“杨副厂长找您了?”
“没有”
董文学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他去吧”。
“看来他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学武的左眼微微一眯,道:“那就放弃掉他,其他人您有什么想法吗?”
“杨叔兴吧,这个人可以谈”
董文学有些疲惫地抬起头,看向李学武说道:“他现在的处境也很微妙,李主任有意打开炼钢厂的局面,要拿他开始”。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轧钢厂的管委会变革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李怀德想要把管委会的触角伸到炼钢厂来,这自然无可厚非。
但要董文学来执行这件事,恐怕还有深意在其中。
李怀德的想法很多,也很刁钻,这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钻营家,投机者。
“事情还得分两面来看,杨凤山现在的处境看着很危险,其实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杨叔兴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受到牵连”
“您如果把火引到了他身上,他有可能四处引火,搅乱炼钢厂的局势啊”
李学武有些担忧地看着董文学,他是想让董文学强硬一些,主动站出来承担抑制李怀德的作用。
不用站在对立面,只要多提提意见,在相关问题上保留意见,李怀德自然会有所顾忌。
最怕的就是让李怀德觉得他好说话,什么事都愿意办,到时候形势就真的恶化了。
董文学和谷维洁站在一起绝对是李怀德忌惮的一方,他说话,一定比自己说话好使。
李学武在很委婉地提醒老师不要惯着李怀德,该敲打的就要敲打。
身在轧钢厂的局中可能要谨小慎微,可老师在炼钢厂,人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干就完了!
现在是杨宗芳梗着脖子不入局,其他人李学武这边还没有措施,董文学也很难受。
炼钢厂不稳,他就没底气硬起来,更不敢跟李怀德大声说话。
所以好像恶性循环了一般,他也愁的很。
“那就先找杨叔兴谈,谈不拢就那他开刀,先搞他的材料”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这件事还真麻烦,他跟李怀德明天就要回京,这件事老师还没处理好。
李怀德来了,对董文学来说是压力,对其他人的压力更大。
正好就这个势,改变一下炼钢厂的生态和局势,好让工作开展的顺利一些。
可能是人来的太多了,董文学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在接待上,反而耽误了正事儿。
一把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分身乏术。
而且接待工作比组织工作更难做,直接影响了上面对自己的感官。
李学武很理解董文学,既然他选了杨叔兴,那他就得认。
毕竟现在都是晚上了,他也没时间再去考察其他几个人的情况。
杨宗芳给脸不要,这位也姓杨,跟杨凤山还是一个祖宗的,很不好搞。
董文学使劲搓了搓愁苦的脸,看向李学武说道:“我约了他喝茶,走吧,一起坐一坐”。
这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了。
董文学所说的约喝茶,不是去什么茶馆,也不是什么会所和俱乐部,就是在炼钢厂大门口的门房里。
两人到的时候杨叔兴已经在等了,见董文学带着李学武过来,他很是意外,意外中又带着了然。
屋里已经烧了炉子,不是很热,茶倒是不凉。
门岗见厂里的几位领导来了这里,全都出去站岗了。
三人直到各自坐下,也没说上一句话,场面有些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可能杨叔兴认为董文学是单独约的他谈话,带上李学武就又是一个意思了。
李学武直观地感受到了杨叔兴的不满和质疑,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对他的谈话。
董文学先开的口,也没转圈圈,直接说明了来意。
同时他也能看得出杨叔兴对于李学武的到来产生的质疑,在话里也点出了李学武对于炼钢厂的现在,以及未来的重要性。
李学武接了董文学的话茬,言说自己不是来表功的,更不是来颂德的,而是来喝茶会友的。
他讲起话来就比董文学要有艺术的多。
先是讲了从他个人的观点看炼钢厂未来的正治形势,以及现在轧钢厂的正治生态变化方向。
大家都在一个碗里,不到一定的高度,谁都跳不出这个坑。
他很有耐心地讲了这一阶段轧钢厂的巨大变化,细致之处不是杨叔兴站在钢城能感受得到的。
可杨叔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意动的表情。
现在倒好像是成了董文学求着他来办事的样子。
李学武知道他是摆架子,也在纠结前几天他在会议上的态度。
可工作是工作,形势是形势,该做的工作不会影响到李学武的选择和判断,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得看董文学的。
他坐在这里说这些,都是在给董文学做铺垫和背书。
当然了,在谈话中李学武也是肯定了杨叔兴在炼钢厂所做出的工作成绩,目的是要讲接下来的管委会变革中由他配合董文学做生产部门人员的工作。
杨叔兴和杨凤山是宗亲,现在谈管委会,谈大学习活动,是绕不开杨凤山这个话题的。
李学武在谈话中特意提到了杨凤山当前的处境,也讲到了杨元松在最近的一系列布局。
尤其是杨元松在布局中利用到了杨凤山的个人影响力,他很直白地表达了就这一点,对杨凤山目前处境的担忧。
杨叔兴看向李学武的目光逐渐变了态度,他很有理由怀疑李学武是在威胁他。
现在讲杨凤山,提杨元松,不就是在拿这两人对比炼钢厂的形式嘛。
难道面前这两人是要把自己也搞成杨凤山那种状况?
他突然就想到了李怀德来这边的目的,以及需要董文学进行的工作布局。
他真的很有可能被选做了“杨凤山”一样的针对目标。
李学武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明确告诉杨叔兴,尽管杨凤山目前的状况不佳,但作为厂长,他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无论形势怎么变化,总有一天是要用事实来说话的。
李学武希望杨叔兴能够理解当前的形势,做出正确的选择。
同时,他也希望杨叔兴能够承接杨凤山的影响力,利用这一点来推动炼钢厂管委会的和平变革。
在工作上,他当然是希望炼钢厂越来越好,更希望他同董文学一起努力,在新发展,新阶段有所创新和突破。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该透露给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了,现在就要看杨叔兴表态了。
然而,杨叔兴的态度并不乐观,他似乎并不买账,对李学武的提议持保留态度。
“我不知道领导们都想做什么,也不知道领导们是不是对我,或者我的工作有意见”
杨叔兴看着李学武,吹了一口烟,说道:“如果轧钢厂觉得我的能力不够,水平不行,那就换个人来替我”。
“我并不贪恋权位,更不热衷争斗,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参与这些事”。
“你没的选择”
李学武听明白了,他是不想沾染因果,还特么不想放弃位置。
想屁吃呢!
你特么脑门上顶着个杨字,还是杨凤山的杨,危在旦夕了,还跟我这装清高!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
地域性的差距让人的正治敏感程度会无限的降低,这是天然的,也是客观存在的。
分厂的一把手在总厂没有关系,或者没有助力,那他就是个面包,谁想捏股他都行。
但就是这块料,在炼钢厂这处池塘里,也算是个不得已的选择了。
杨宗芳不合作,总得找个没有牵扯的来做事。
尹忠耀是李怀德的人,梅厚生是书记的人,窦长芳已经边缘化了,这三人都不得用。
矮子里拔高个,李学武深知,这是一场软硬兼施的较量。
他必须要让杨叔兴明白,自己是真心希望他能够发挥岗位作用,而不是简单的被利用。
“多余的我不想再说了,你都懂,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领导们就在招待所楼上,大可以去试试”
李学武直了直身子,看着杨叔兴说道:“你跟杨厂长之间的关系厂里扫厕所的都知道,他现在就在扫厕所,不差你一个位置”。
“我今天敢来见你,不是看杨厂长,而是更看重你的能力和对工作的贡献”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现在给你说的不仅仅是一个机遇,或者说给你指路”
李学武说到现在已经没了耐心烦,语气也变的强烈了起来:“我现在给你说的是一个实现和展示你个人能力的平台”。
“还是那句话,形势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有想法和能力可以自己去试试”
“董书记和我不想炼钢厂起波澜,和平变革对稳定发展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李学武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信念。
杨叔兴听后,眼神中透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李学武说:“李副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上梁山,便上刀山,对吧?”
“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我不在梁山,董书记也不希望你上梁山”
“但是”
李学武吊着眼眸看着杨叔兴说道:“形势催人,时局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有人选你当导火索,我只是给你个点火不爆炸的思路,怎么选择还是看你”
杨叔兴面色凝重,这个选择题并不好做,要押上他的前途当赌注。
李学武说的炼钢厂未来,以及广阔的发展空间,这都是他说的,理想状态。
要实现这一点,甚至完成和平变革,一定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董文学自然不会下场去拼,他有着超然物外的地位和优势,炼钢厂这方里谁去死,都轮不到他先死。
李学武的坦诚和肯定,让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动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不会心存幻想。
镇定只是他的伪装和面具,难道知道自己要被推出去当导火索就原地爆炸?
杨叔兴的手有些抖,从端着茶杯掩饰不住晃动的动作就能看得出他的内心深处在天人交战。
李学武对此感到满意,他相信对方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不难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知道杨叔兴有能力,也有经验,只要给予足够的信任和支持,他一定能够胜任这个重要的角色。
董文学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好像话都交给李学武来说,他都听着的模样。
确实也是,有些话李学武说,要比从他口中说出要方便合适的多。
尤其是李学武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影响力,对于杨叔兴来说,他又何尝不需要一个平台。
“我会认真考虑的”
杨叔兴看向李学武,郑重地说道:“李副书记,谢谢您今天说的这些话”。
李学武点了点头,他知道杨叔兴这是给了自己面子的。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杨叔兴中途变卦,或者不能如期履行职责,那么他也不会手软。
在这个充满竞争和变化的时代,给脸不要脸的人,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客气话不用说,董书记在这,炼钢厂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学武的话说的含蓄又认真:“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杨副厂长,但请一切以炼钢厂的利益为重,以炼钢厂的发展为重”
李学武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希望您慎重考虑,落子无悔”。
杨叔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李学武话里的意思。
李学武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但他相信,只要杨叔兴能够真正介入到董文学这边的布局,钢城炼钢厂的未来就不会乱。
杨叔兴站起身同李学武握了握手,再次表示了感谢。
董文学也是站起身,示意了李学武对杨叔兴解释到:“他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晚上得出去”。
说着话,两人一起送了李学武出门,在厂门卫的注视下,一直把李学武送上吉普车。
车是董文学的车,他就在厂里住,李学武借来用合适。
司机知道李学武要去哪儿,也没多问,直接把他送到了别墅区。
下车后送走了吉普车,李学武这才进了院。
从院门口就看见客厅亮着灯,这个时间了,看来还真的在等自己回来。
等自己的当然是周姐,可也不仅仅是周姐,还有闻三儿,以及满眼血红色的张万河。
门口还站着周常利,跟门神似的,咧着嘴,瞪着眼。
周亚梅接了李学武进屋,在门厅里悄声说了这三人在这等一晚上了。
李学武拍了拍周姐,示意她带着付之栋去楼上。
坐在楼梯上等着叔叔的付之栋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想继续等,却是被周亚梅抱了起来,哄了两句上楼去了。
李学武拍了拍周常利的肩膀走进了客厅,闻三儿站了起来,张万河却是没有,就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他。
“彪子呢?”
李学武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泡了一杯茶,嘴里问了闻三儿话。
闻三儿看了张万河一眼,这才回道:“在码头呢,今天的事有点多,还在处理”。
“慢慢来,吉城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无须担心”
李学武端着茶杯坐到了沙发上,嘴里就这么直白地说出了让张万河睚眦欲裂的话。
闻三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儿了,看了看李学武,也跟着坐了下来。
“西琳受伤了,肚子上挨了一刀,下不了炕”
李学武的声音很清冷,难掩疲惫地说道:“我让强子在那边支应一阵,等过段时间吉城事态平稳了再回来”。
“哦,对了”
寂静的客厅,沉默的两人,压抑的气氛,李学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似的,对着闻三儿说道:“三舅有个事你得抓紧办一下”。
“强子对象那边你看有时间请三舅妈受累和彪子媳妇儿过去一趟”
说着话示意了对方道:“咱们当舅舅和大哥的,不能不帮这个忙,毕竟是自己人”。
就是这句话,让张万河的脸白了又青,红了又绿。
“房子你从咱们手里现有的挑出一套收拾出来送给他”
这些房产还都是关东这位老铁送给李学武的呢,没啥好的,就是民房。
李学武示意了楼梯那边又道:“我从京城带了一对手表过来,就在周姐那里,回头你叫人来拿”。
说完摆了摆手,道:“到时候就作为订礼送过去,算我的一份心意”
“结婚是大事,不能小气了,也别叫强子白跟我辛苦一场……”
“东家!”
张万河听不下去了,红着眼睛看着李学武,声音从嗓子里迸发出来,悲愤地问道:“您要我的命不行吗?您要我的命您直说不行吗!”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李学武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的命了?我的张大掌柜的!”
“我还指望你帮我开疆拓土,牧首一方呢,咱们还有好大的事业没做呢,何来生死啊!”
李学武就这么看着他,嘴里满是嘲讽的语气对张万河说道:“你这么说,我成啥了!不是陷我于不义嘛!”
“是不是啊,三舅?”
张万河呼吸急促了起来,脸色更是红的吓人,好像随时要跳起来要吃人的狮子。
李学武却是不怕他这个,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闻三儿坐在两人中间,这会儿害怕极了,别特么一会儿真干起来再崩他一身的血。
昨天晚上彪子带着人去做事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儿。
有个小子也许是知道要出事,没见着大强子,自己拿了钱袋子躲了起来。
彪子拎着账本找了他大半宿,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从土窑里把他给揪出来。
昨儿晚上大降温,风大,本来他们这些人冻的就够呛,回到码头就更冷了。
火炉子上坐的开水,是留给他们洗脸泡脚用的,没想到都被彪子用来浇那个“朋友”了。
大半夜的弄得那人嘶吼着,给张新民吓得哇哇哭,他也惹了费善英的埋怨。
今天晚上彪子还在做事,小学都没念完的文化,愣是拎着一本账当起了催债的阎王。
接管钢城,从收账开始!
他惹不起这混蛋外甥,又怕费善英抱怨,只能跟着张万河来了这边。
他觉得两人都是文化人、场面人,总不会弄那些血呲呼啦的吧!
可看眼巴前儿这场面,不是血呲呼啦,倒像是要砰砰砰了!
李学武问他话,他是一句都不敢接啊,深怕接错了,成了扣动扳机的那最后一股力量。
面对李学武和张万河,他只想做一个安静的背景板,和周常利一样,最好不用沾血的那种。
张万河喘了好一会儿,这才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我老张做的还不够,您非要赶尽杀绝才满意?”
“不,不是不够,而是不对”
李学武放下茶杯,晃了晃手指,看着张万河认真地说道:“东风船队的建设有目共睹,我不否认你的辛苦”。
“但钢城是钢城,吉城不一样”。
“吉城做事的人可以不用跟我表忠心,我也不需要”
“他们在谁手底下做事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跟我玩虚的,而且还特么敢威胁我的人!”
“跟我动刀子,谁给你的勇气!”
李学武阴沉着表情,看着张万河问道:“是特么山上那几窝老弱病残,还是城里那些虾兵蟹将!”
“杀你,易如反掌!”
“扫清山上那些土匪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你信不信?!”
张万河看着李学武,嘴唇颤抖着,他终于知道站在阳光下的人是如何办事的了。
他们的嘴,就是标尺,说你是匪,你就该死,说你是民,你就能生。
李学武的意思直指他的内心,告诉他,是民是匪都是他犯的错。
敢动刀子,那些人就是匪,那些人的家人也都有罪。
生于罪恶,原生便带着罪恶。
张万河知道,让李学武选择以暴制暴,不惜破坏钢城贸易的稳定局面,不惜砸烂吉城的盘子也要清除自己这些人最大的诱因就是那一刀。
他没得解释,他说不出辩解的话,当时他说的是给个教训,也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习惯性地理解成了这个教训。
可当初他确实没想着要见血,给房子点把火,造成点意外不行吗?
出门被板车撞一下也行!
装都不会装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