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宗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今天的会议会有这种状况发生的。
他是听说了居民区项目的困难,也听了杨凤山和景玉农的汇报。
但他并没有当回事儿,现在紧要的工作应该是整理整顿思想工作。
而不是什么居民区问题,如果他们能带来资金,还用他们来干啥?
“请工人代表同志坐,坐下说”
冯道宗是个老干部了,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显得很是从容。
虽然内心对于这种现象是不满意的,轧钢厂是怎么选的工人代表,这组织的意见和要求没有宣贯执行下去啊。
他现在是没有时间来批评车间的基层干部的,得先回答许立友的问题。
“这个~工人代表参与议题,讨论问题,参加办公会,我是很支持的,这代表了我们组织的先进性嘛”
冯道宗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摊了摊双手,继续道:“刚才我也有提到,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居民区项目问题的严重性,也已经开展了相关的工作”。
“当然了,这些都是暂时无法公布的”
冯道宗用了一个机关惯用的说法解释了他们所做的工作,也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刚才这位同志所提到的资金问题,我们是有处理程序的,不能像是咱们个人家过日子,我想吃个包子,跟媳妇儿要钱她就给你了对吧”。
“呵呵呵~”
会议室众人轻声笑了笑,也算是配合领导活跃了现场气氛。
冯道宗也是笑了笑,对着许立友他们说道:“受灾工人现在的处境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重点内容,也是监督、督促轧钢厂执行和解决问题的重点方向”。
“许立友同志啊”
冯道宗叫了许立友的名字,道:“我一看你就是老同志了,也是为咱们厂做出过贡献的”。
“这样,我们工作组在招待所是有住处的,你家里要是住不开了,可以用我们的住宿指标,我们几个挤一挤办公室就好了嘛”。
“冯主任……”
杨凤山面色微微一变,看着冯道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吧,这是来砸场子的。
让工作组给受灾工人倒地方,意思是轧钢厂的班子没做好受灾工人的安置工作?
李学武跟徐斯年对视一眼,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是冯主任就着工人向他逼迫的回应呢。
许立友被冯主任挂起来,看着好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冯主任继续想往下说的时候,许立友开口道:“冯主任,六间房恐怕不够,咱们厂受灾影响,有住宿困难的工人怕不是得有几千家”。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问向冯主任道:“咱们招待所住的开嘛?”
“许立友同志”
杨元松听见这话,看着冯道宗脸色不好看,开口打断道:“咱们就事论事,现在可以就着你要谈的问题说,不要扯没用的”。
好家伙,李学武赶紧点了一根烟,刚才都是咕嘟烟玩了,一口没抽。
现在遇着大瓜了,还不得抽着烟,好好的看?
徐斯年见着李学武兴奋的表情,偷偷从李学武手边拿了香烟和打火机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有好戏要一起看才有意思。
杨元松这句话明着是说许立友不要为难冯道宗的,但那句“扯没用的”话一出来,李学武就觉得冯主任挨了一巴掌。
到底是谁在扯没用的?
书记开口,许立友没有反驳,但依旧是没有坐下,显然是不服气厂里和工作组解释的。
“咳咳,我说两句”
杨凤山见冯主任不再开口说话,皱着眉头坐在那喝茶,而书记频频看向他,只好接过话题。
“关于居民区项目的进展以及调查处理工作,我在这里做个简单的通报,也算是对近一段时间关于这件事的解释”
杨凤山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讲到:“自五月下旬,居民区项目主管副厂长邓之望被处理前,居民区项目的进展缓慢,项目的管理和规划是存在重大问题和漏洞的……”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仔细听着厂长的通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厂里关于这件事情的正面回应和发言,都在听着厂里关于邓之望,关于这件事的态度。
“在相关人员被处理后,厂里也是反思管理职责,整理整顿项目管理队伍,深刻吸取教训,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
杨凤山看向众人说道:“在这项问题上,我同元松书记,同怀德同志,维洁同志,玉农同志等人都有过详细的探讨和研究”。
李怀德这会儿也是抽着烟,眯着眼睛听着厂长的讲话,坐在对面的景玉农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对于老猫似的李怀德,她没什么好感,打量一眼便别过去看了冯主任。
冯道宗这会也是听着,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仔细想着杨凤山所说的话。
“在相关的问题上,包括工程处、财务处,以及保卫处的同志都给出了宝贵的意见和看法,我们都在努力”
杨凤山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道:“有好些工人同志住在临时房里,一家人挤在一起吃住不方便,我们都在着急,都在积极的寻求解决的办法”。
“居民区项目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被提出来的,是轧钢厂班子成员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和义务,并且在为之付诸行动的”
“现在工人的问题卡在这,居民区的项目遇到了问题,我们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杨凤山这会儿转头看向许立友问道:“许立友同志,你来说,我现在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情况?”
李学武看了杨凤山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冯道宗。
厂长问这个话的意思并不是跟许立友较真儿,也不是跟工人代表道辛苦,而是在跟冯道宗冯主任较劲儿呢。
你不是让我们自我反思、自我检讨嘛,那我检讨完了,就给你汇报汇报我们做了啥,而你做不出啥。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李学武看得是津津有味,惹得徐斯年在底下捅咕他,让他低调点。
我们这开会呢,严肃点~
许立友梗了梗脖子脖子,对着杨凤山回道:“我认同厂长的话,也认同厂里所做的工作,但我要说的是现在,现在我们住宅的问题怎么办?”
“这个是要分开来看的”
景玉农开口道:“刚才你也说到了,咱们厂有几千人的受灾情况,都在面临着住宅问题”。
“是,就算现在有了资金,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房子也盖起来了,你们的住宅问题就能解决了嘛?”
景玉农很是直白地对着许立友说道:“我不知道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但即便是住宅楼盖起来了,也是先紧着正式工,双职工,再安排单职工分配,优先已婚,未婚要住宿舍”。
“而且重要的是,家里孩子大了的,人口多的,不可能分两套的,一套可能面临着不够住的情况”
“除非孩子结婚了,在厂里有工作了,再考虑分配第二套住房”
“所以我要跟你说的是,不能都指望着厂里来解决你们所有人的问题,这是不现实的”
景玉农现在主管财务和人事,她是有资格这么说的,也有资格回复工人代表问题的。
“几千人的住房问题,这不是几栋居民楼就能解决的,你们的困难厂里都知道,厂长也在努力”
“但是要看在实处,等靠要可不行,更要有自力更生的劲头,主动寻找解决的办法”。
许立友倒是敢说,冲着景玉农开口问道:“那就请景副厂长给我们指条明路吧,你说我们怎么自力更生”。
“至少你们现在做的就不对”
景玉农蹙眉道:“你们不知道联合企业是给居民区项目造血的嘛?没有联合企业,居民区项目就迟迟打不开局面,没有办法大规模建设新楼,是谁在阻止联合企业的建设?”
“您要是这么说我不同意”
许立友打断道:“这是两个项目,也是两码事,居民区项目我们不反对,联合企业项目我们也不反对”
“我们反对的是居民区项目迟迟拿不出成绩来,我们反对联合企业项目侵害轧钢厂工人集体的利益,不用本厂的职工子女,造成我们的损失”
“这两件事是有关联,但是要分开看的,你赚钱多少跟你家里孩子吃多少是有关系,可跟你怎么赚的钱没关系”
许立友的比喻也是够实在的,冲着景玉农就问了:“难道你赚不来钱,会告诉你家孩子自力更生,自己出去奔去?”
景玉农本是想着将居民区项目的事情引到联合企业上去,为的就是打破联合企业被工人阻止的僵局。
虽然现在没人再去阻止项目施工了,但她能感受到笼罩在项目工地上的阴云。
你现在憋着不让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劈下大雷来。
她是有着丰富机关工作管理经验的干部,自然能明白这种风险的所在。
所以,现在她的想法是,一边将联合企业项目软着陆,一边将现有的财务和人事压力减轻,甚至是转移。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可取的,但现阶段是没有人支持的。
从杨凤山的角度看,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包括财务问题,他不可能,李怀德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事要一点一点的办嘛,房子也是一点一点的建嘛”
李怀德在众人反应许立友话的时候一边端着茶杯一边说了一句。
这一句说完,他喝了一口茶,眼眸低垂着又说了句“要是没有居民区项目还不活了?”
他也不知想的什么,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让各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景玉农,因为李怀德的突然插话,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趣。
许立友那边也是一样,接下来都不知道问谁了。
徐斯年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学武,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学武却是歪了歪脑袋,回了他一个“我也是看热闹”的眼神。
似是他们这般交流的,在此时的会议室里可不少,大家都在猜测一直都没下场的李怀德要干什么。
杨凤山见李怀德只说了这么一句,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冯道宗问道:“冯主任,您看……能否跟上面协调一下,解决一部分工人的住房问题”。
“怎么解决?”
冯道宗看了杨凤山一眼,问道:“这个时候我上哪儿给你找房子去?”
“城里你是不用想了,早就没有指标了,城外的地倒是有,可也已经批给你们了,让你们自行解决工人住房问题,并且还拨了款”。
冯道宗说这话已经表明了上面的态度,地和初步的启动资金都给拨付了,工作组也是没有能力再给出什么主意了。
“至少是要解决一部分特别困难的”
杨凤山皱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总不能让厂里的工人顶着帐篷过冬”。
“那就解决居民区项目的难题”
冯道宗也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会议室的众人,道:“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会议的主要内容也过完了,那就议一议厂里要紧的问题”。
说完看向杨元松又道:“元松书记,你看呢?”
“我赞成冯主任的意见”
杨元松多会说啊,那是轻易不会表明自己态度的,这会儿有人主动说起这个,他还不不就顺水推舟?
李学武却是看向了李怀德,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会开的有点像是鸿门宴啊,这许立友到底是谁的人?
徐斯年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许立友一眼,跟着李学武一起看向了会议室的前面。
这会儿冯道宗得了杨元松的支持,转头看向杨凤山,问道:“你们厂办是个什么意思?”
这里说的厂办不是厂长办公室,而是厂办公会议,也就是副厂长以上的业务班子成员集体意见。
杨凤山看了业务这边的班子成员一眼,随后介绍道:“因为相关业务是邓之望管理的,现在还没有上面的通知,所以具体的业务分工还没个意见”。
“这不行!”
冯道宗点了点面前的笔记本,面色严肃地说道:“这哪儿等的起,厂里的工作一天都耽误不得,先把分工的问题解决掉,哪怕是搞的代字,也要分下去”。
“那就议一议分工”
杨凤山咬了咬牙,他也是头一次开这么窝囊的会,还是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其实议分工也只是分邓之望的两个具体负责部门,工程处和销售处。
工程处不用说了,现在是正经的热门单位,主持着厂里第四办公楼的修建,还主理居民区、联合企业的建设工作。
相比于香饽饽似的工程处,销售处就有些尴尬了。
现在的工厂销售处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更多的是做办公室工作,根本没有跑业务一说。
所有的任务都是上面下来的,制造就是了,只在货运和要钱的时候有他们过一手,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除非是其他企业不通过上面,直接与轧钢厂对接,协调某种制品,那会用到销售处。
可这种情况不仅少见,且一般都会通过主要领导来协调实现。
要不怎么说销售处是最清闲的单位呢,比特么妇联都清闲。
邓之望管着这样的部门,能不多心嘛。
现在一头沉,一头轻,就看怎么分工了。
杨凤山是不会参与分工的,他是负全面责任的主要领导,不是分管领导。
而分管领导就是副厂长一级的了,李怀德、聂成林以及景玉农三人。
李怀德负责后勤处、保卫处、调度处;聂成林负责生产管理处和技术处;景玉农负责财务处、人事处、服务处。
从处室的业务上来区分重要性,这里就有正处级单位和副处级单位了。
似是生产管理处这样人数最多,最核心的处事,那一定是正处级单位。
保卫处也是,但不是因为人数多,也不是因为核心,而是保障,包括安全和执行能力的保障。
其实严格的说,保卫处和人事处一样重要,都是要由厂长来直接影响的。
但轧钢厂最近几年经历了好多次合并以及调动,所以处实的管理也有些复杂。
而人数少或者管理核心并不重要的处室就会被定位副处级单位,似是销售处、技术处、服务处等。
但副处级单位并不意味着一把手就是副处级,低职高配的现象很多见,这个时候的干部数量还是很多的。
很多四十多岁的干部,还是在副处级的单位,但是一把手,且是正处级干部。
且副处级单位也并不是不重要,更不是边缘部门。
比如设计处,没人敢说他们不重要,但设计处人少,机构简单,定的就是副处级单位。
副处级单位也是处级单位,一样有自己的财务权限和管理权限,只在人事结构、干部分配、预算统筹等工作上有所区别。
业务口这边的副处级单位不多,谠务那边才多,且大多都是。
李学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真是本着平均分配的游戏规则,那工程处应该分给聂成林负责,销售处给李怀德和景玉农谁都一样。
可这种一样却又由着潜在的意义,那便是常务副。
李学武心里想到了这种方案,但瞬间就给抹掉了,因为绝对不可能这么分。
聂成林不可能接手工程处,因为接手工程处就意味着要接手居民区项目。
可他是业务副厂长,是主抓生产业务的,无论是杨凤山,亦或者是现在代为执行最高权力的冯道宗都不会这么做。
所以聂成林这边是不可能分到与业务无关的部门的。
销售处就无所谓了,给谁都一样,即便是杨凤山代管都无关紧要,李学武实在是想不出销售处能出什么篓子。
所以他这么想,领导们也是这么想的,杨凤山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李怀德和景玉农的身上。
也就只有这两人能承担附带居民区项目的工程处责任了。
其实大家都在心里有了预测,景玉农现在负责着联合企业,怎么可能还有精力负责居民区呢。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怀德来承担工程处的责任了。
前期邓之望事发时,书记杨元松就有这个意见,而厂长杨凤山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但是,李怀德不愿意。
这是在充分了解了居民区项目后,同李学武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后,他得出的结论。
无论是李学武所说的实际困难,还是李学武话里隐藏着的关于资金以及人事关系的制约,李怀德都没有办法解决。
他不愿意接手居民区项目最大的因素还是跟他当前的实际需要和目的有关系。
因为他现在并不是很需要居民区项目的成绩来给他撑腰,反倒是怕这种危险项目影响到他当前的形象。
李学武也想劝他接手,但与实际情况相违背,所以也是没有开这个口。
居民区项目成了,与他没有多少益处,失败了,却是会影响他的进步。
外界形势的变化已经让他看见了弯道超车的可能,怎么还愿意脚踏实地的做业务呢!
用后勤处的人搞事情,用调度处的人辅助搞事情,用保卫处保证事情不会搞的超出他的掌控。
这不是很好嘛!
不断地搞事情,不断地提升他在工人心中的地位,就连机关里最基层的人都知道,要在领导的决策部署中努力,他会不知道吗?
领导让你这么干,你却闷头那么干,谁会注意你?
决策和部署传下来,大家感受到的不就是风嘛,李怀德就是想要这股风啊。
有了威信,有了群众基础,借一下风,保“常务副”争“一把手”啊。
要不李学武怎么说今天的会议开的有意思呢,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拨弄着会议的发展方向。
具体的,这只手就是许立友,他的发言一步步引导着会议跑偏了。
李学武现在不想去猜测许立友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今天这场会议开到最后,谁的目的达到了,那许立友就是谁的手。
“我先说吧”
聂成林皱着眉头将面前的茶杯推了推,开口说道:“我手里现在有两个处室,可以再承担一个”。
他说这话,大家都看向了杨凤山,聂副厂长是厂长的既定接班人啊,这个时候“勇于承担”重任,是不是跟厂长有什么关系啊。
但这会儿杨凤山的面色依旧是严肃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聂成林那边。
聂成林顿了顿,继续道:“就剩三个副厂了,可我的工作实在多,只能挑轻巧的背了”。
说完,看向会议桌的一头,冯道宗和杨元松的方向道:“如果厂里有需要,我可以暂时代管销售处的工作”。
“嗡~~~”
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就已经起来了,大家都猜出他要哪个部门了。
销售处的处长苟自荣捧着茶杯看了一眼聂成林,好像在评估聂副厂长主管销售处的能力和信心。
他有没有信心不知道,但杨元松想过是没什么问题的,早前定下来的方案也是如此。
可还没等他同冯道宗沟通一句,这边李怀德开口了。
“我倒是相信成林同志的能力”
李怀德手里握着茶杯看向杨元松等人说道:“成林同志管理着人数最多的处室,直接面对厂里最多工人,也更懂工人们的诉求”。
他这么说着,大家都听明白了,敢情李副厂长先前那一句不是赞成聂副厂长要销售处,而是要把工程处推给聂副厂长啊。
“所以,我还是建议成林同志代管工程处,更方便处理工人们最紧要的问题”。
他的话说完,也没看聂成林的面色,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杨凤山皱起了眉头,看了李怀德一眼,又看向了杨元松。
杨元松同样的表情,看了聂成林一眼。
他是没想到,早前已经暗示过李怀德,工程处交给他来代管,没想到今天不是景玉农同李怀德“争”,倒是让李怀德把聂成林给推了出来。
因为还没有议论到工程处,所以也没有提议李怀德来接手,现在反而被动了。
李怀德先开了口,就代表他不愿意接手工程处,那聂成林就没法接销售处了。
如果聂成林都没法接销售处,那杨元松怎么在议论工程处的时候提议李怀德啊。
这可真是一着不慎,满盘尴尬啊。
李怀德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很妙,也很绝,至少李学武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聂成林是不能开口拒绝的,他也没有理由开口了。
关于他接手销售处的理由和条件他已经说完了,就是工作多嘛。
现在李怀德从侧面说明了他更适合接手工程处的条件,难道让他主动说自己没能力接手嘛?
还是当着工作组的面说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现在被李怀德挂起来了,只能由着杨凤山同杨元松沟通。
以前业务这边分工调整也多是由杨凤山提意见和方案,杨元松给出建议,最后协商定下来。
现在有了工作组的存在,更是在杨元松这边插了一个人,那就是冯道宗。
冯主任这会儿也是放下手里的茶杯轻笑了一声,道:“看来咱们轧钢厂的工作氛围还是好的,是团结的嘛”。
“你看看,其他单位的分工会议开起来都是你争我抢的,就怕自己的担子轻了”
“呵呵~”
冯道宗眯着眼睛看着在场的干部道:“给同志填担子的事,我算是开了眼了”。
这话可不是表扬,这是很明显的讽刺和批评了,批评轧钢厂的班子没有战斗力,班子成员不敢主动承担责任,互相推诿呢。
杨元松是听不得这个的,看向李怀德的方向道:“怀德同志的意见很中肯,也是从实际出发考虑的,但还是要考虑到成林同志的精力问题,毕竟现有的工作他也说了,很繁重”。
杨凤山压着眉头听着书记讲话,目光看向了没说话的景玉农,是想让她发声的。
如果班子里的意见都趋向于李怀德接工程处,那李怀德不接也得接。
可景玉农这会儿却是躲着他的目光,一直低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好像上面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杨元松也是在等她接话,总不能现在就让杨凤山下场,那样就被动了。
可这会儿景玉农不接茬儿,杨元松也是没辙,只能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看向了杨凤山。
“业务这边的工作分配,我们还是要以实际情况为基准,结合当前形势的需要,统筹兼顾考虑为好”
“调度处是有些方便条件可以考虑的”
李怀德又是抢在了杨凤山的前面开了口,突然接住了书记的话头。
杨凤山本来看着景玉农装傻,是准备自己说的,但现在李怀德说了他也只能皱眉听着。
“既然要研究销售处,那我这边可以考虑将调度处同销售处结合起来代管的”
李怀德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自顾自的点着了。
在抽过一口后,看着班子成员皱眉看着他,继续解释道:“前几个月我们去了一趟边疆,在那边成立了办事处,也有了丰厚的收获”。
李怀德一边抽着烟,一边把众人的思绪一棒子支到了几个月前,支到了边疆去。
“有感于边疆的物产富饶,兼顾生产水平和能力的薄弱,后勤处给我提交了一个方案,我跟相关同志研究了一下,觉得切实可行”。
说完,对着墙角站着的栗海洋示意了一下,由着栗海洋走过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给厂里以及工作组主要领导分发了一份他所谓的方案。
“以后勤处为主导,依托福利采购能力,增加物产销售与代销售业务,进一步拓展、利用和加强边疆办事处的职能与责任”
李怀德看着手里李学武给他准备的方案念道:“面对当前严峻的财务形势,充分发挥调度处的主观能动性,统筹运算能力,配合后勤处同边疆办事处的沟通,保证货物的交通运输”。
“我这里提到销售处与调度处结合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
李怀德抬起头看了因为手里方案而面色各异的众人一眼,道:“着重依从轧钢厂销售处的职权职能,激发销售处本职工作的能力和方向,依托当前“互通有无”、“小工厂、小商品”的优势政策,开展销售工作”。
“我这里着重强调一下”
李怀德放下手里的方案,看着还在看方案的众人说道:“互通有无是双向的,也是多向的,不局限于京城,也不局限于钢铁系统内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咳~”
冯道宗咳嗽了一声,看着手里的方案,抬起头对着李怀德问道:“你这份方案里所提出的,将轧钢厂的产品销售去往边疆,去往钢城,然后将钢城的商品流通回京城,销售去往边疆”。
说着嘴瓢的话,冯道宗又看了看手里的方案念道:“边疆的货物也可以销售到京城,销售到钢城,对吧?”
“这就是我所说的不局限于一隅”
李怀德没有正面回答冯道宗的话,抽了一口烟继续道:“当然,我所说的这三个点,几条线也并不是固定的,如果咱们销售处的同志有能力,还可以把商品卖到周边省嘛,更远的川省也有可能嘛”。
“呵呵呵~”
众人听着李怀德话均是轻笑出声,这种想法和方案他们还真是没想过,就连销售处的苟自荣都没觉得自己的销售处还能干这个。
可大家嘴上笑着,心里却是思考着这种可能,更想着这场会议到底该怎么结束。
这会开的,实在是跑的太偏了,从批判和学习,到了项目工作,再到分工,现在又特么扯到新的方案上了。
任是谁赶上这样的会议都会觉得挺扯淡的,也许只能在工作组组织的会议上能看见这种笑话。
大家当这是笑话,李怀德却是没有,他是认真的,认真的不想接工程处,不想接居民区项目。
当初问李学武怎么才能不接,李学武告诉他,不忙那个,也得忙一个,找一个脱不开身的理由。
终究李怀德还是掉进了李学武的坑里,没跑了给李学武当替身的活儿。
其实这个方案就是联合企业的后半部分,现在被李学武拿出来给李怀德,就是想借他的手,先完成一部分目标。
联合企业现在看来,一时半会是拿不到手上了,那就算了,改个方向一样干。
没了联合企业,那不是还有后勤处呢嘛,就以后勤处的名义搞贸易,喊出给工人赚福利的口号,李怀德说完了,谁敢反对。
许立友他们就在这坐着呢,今天领导们的发言会后一定会被他们传到全厂工人的耳中。
到时候反对这一项目的人就有的难受了,面对全厂工人的责备,怕不是回家的路上都得加着小心,睡觉都睡不踏实。
听了李怀德的解释,大家只是笑着、想着,却是不说话。
冯道宗戴着眼镜把手里的方案仔细看了个遍,轻轻地放在手边,不自觉地用手在上面敲了敲。
他是了解李怀德的,他在部里工作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可不知道他有这份才能。
要是早知道,还不早在部里相见了?
这种想法的意思就是,这份方案绝对不是出自李怀德之手,更不是他所说的什么后勤处提交,他总结的。
狗屁!
如果轧钢厂后勤处有这种人物,还能让张国祁在位子上坐着?
昨天就轧钢厂几次“事故”找相关的人员谈话,其中就有后勤处处长张国祁。
要说业务能力他们不接地气还可以,但要说看人这一方面,他们自认为是没问题的。
张国祁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很清楚,真要是写出这份方案来,恐怕早就是副厂长了。
方案从实际出发,多角度、多方向,着重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侧重表达了轧钢厂当前的发展需要。
结合轧钢厂现有的实际情况,从三个处室的本身工作和职能出发,本着服务大局的意愿,详细地阐述了多地、多渠道、多商品类别的贸易流程,以及相关的处置方案。
在程序上严谨且符合政策,在方案制定上考虑了采购、运输、销售、调度、财务等各个方面。
冯道宗觉得,就算不是李怀德提出来的,牵条狗在这“汪汪”两声,他都得给这个方案鼓鼓掌,点点头。
写的太特么好了,这李怀德背后还有能人啊。
这能人冯道宗不知道,工作组的人不清楚,可轧钢厂有好些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
有些视线已经落在了李学武这边,包括李学武身边的徐斯年。
李学武却是浑然不知的模样,见着徐斯年看向他的时候还茫然的睁了睁眼睛。
我不知道啊!你看我干什么!
装!你就跟我装!
徐斯年眼皮一耷拉,别过头去不再看李学武,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玩意儿绝对是李学武搞出来的。
说实在的,徐斯年真的替厂长心累,不是厂长不努力,也不是厂长不会搞管理,是对面的敌人太狡猾了。
张国祁这个大傻子冲锋陷阵,李怀德扛着大刀横冲直撞,李学武骑在李怀德脖颈上指挥若定,时不时的还让李怀德挖几个坑。
这些坑有的是为别人准备的,也有为李怀德他们准备的。
他就知道,李学武这损小子狠着呢,狠起来连特么自己人都坑!
“我很欣慰地看到轧钢厂还有人能干实事,想干实事,想为工人做贡献啊”
冯道宗抿了抿嘴,手指还在点着那份方案,又继续说道:“什么叫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刚才许立友同志问的问题我觉得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冯道宗说到这里,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坐直了身子看向众人说道:“我看有些同志是忘了本了,忘了咱们的组织是怎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忘了盐安,忘了南泥湾了”。
这话说的太深了,刚才还轻笑着的众人全都严肃了表情听着,不敢再有轻浮的意思。
李怀德眯着眼睛似是老猫一样坐在那,心里骂着街。
码的!话都被你说了,刚才是特么谁嘲讽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