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冯仕炎再度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高悬于空的一轮红日,耀射出万千的光点,穿过叶片的间隙,照拂着整个大地,放眼处尽是细碎的斑驳,再加上身旁随处可见触目的暗红色血迹,共同构筑起了一幅极其魔幻的画面。
要说不说,每个人其实都存在一个阀值。
一旦越过的既定的边际,所有原本难以接受的最终都会变的坦然处之。
就像是现在的冯仕炎,已经可以无比淡然的面对眼前的一切所见,而谁又能想到,昨天他的惊恐和堂皇?
……
此时的冯仕炎,正像一只翻了身的王八,平躺在厚厚的草甸之上。
他的眼睛仍旧眯缝着,似是仍未完全从酣畅的长眠中完全苏醒。
但他的四肢却是正在尽力的向四周伸展着,借以缓解这一个晚上的蜷缩带来肢体的僵硬,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笑。
好一阵子,他才彻彻底底的从长眠的余韵中缓转过来。
待到所有的心理包袱都被放下了之后,昨晚算的上是他进入丛林之后,睡的最为安稳的一个晚上,无念无想,一觉直到天明。
以至于此时的他,甚至平添出一股无所畏惧的壮志豪情!
随意的在一旁的草丛中,缓解了一下紧涩的膀胱,再到溪流边,用冷冽的清泉随意抹了几把脸,冯仕炎又开始了他新一天的前行历程。
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伴随着他的,除了那挺“鱼叉”外,只剩两条处理过,还尚未被消耗的鱼,作为基础的食物补给。
只是此时的他,刚刚历经一场充足睡眠,精气神等状态无不处在这段时间以来最佳的一个峰值,他相信,只要能够保持足够的谨慎,他就有信心应对任何的突发状况。
……
但是,前行之路绝非设想中的一路顺畅。
在行进中,冯仕炎陆续碰到多处,似昨晚那般的激烈冲突最终遗留下来的场景。
唯一的区别在于,斗争的激烈程度。
小的可能只是试探性的三两交锋,最终仅是在周边的一些树干上留下些许刀刻斧凿的痕迹,倘若不是细心的观察,很容易就会将其忽略。
而激烈的,最终所涉及范围更是难以估量,甚至在核心区域周边的两三里的地界内,都能发现斗争的痕迹。
当然,还有血迹。
多数他所见到的,最终都有就地掩埋的痕迹,也有少数几处,可能因为只是偶发性的试探,因此,甫一交锋,双方便急匆匆的撤走了,最终也仅有少量的血迹残留。
血液的新鲜程度也多有不同。
大多数的地块所残留的血迹都已经凝结成斑,仅有部分地方,或许因为距离争斗发生的时间并不是很久远,甚至仿佛还能看到鲜血流动而留下的痕迹。
而这一路上的所见,无不让冯仕炎越发的警觉了起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答案揭晓的时刻,越要保持谨慎,他可不想在临近真相的时候无奈的翻车……
……
再次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又一片极为宽阔的林间空地,突兀的出现在了冯仕炎的眼前。
每每有这样的空地,必然都经历过争斗,这是他一路以来收获到的经验。
冯仕炎不禁紧了紧神,赶紧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再度集中起来。
此时的他,不敢贸然从灌木丛中钻出去,虽然此地看起来,似乎和先头所见的那些,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一处地界,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只能将继续身形隐没于灌木丛中,以一旁的树丛作为遮掩,悄然的窥视着眼前的这一方土地……
……
其实乍一看确是与先前所见的那些地块,没有什么不同。满满的落叶甚是虚浮的覆盖于这片空地的各个角落——显然也和先前的那些地块一样,做过潦草的遮掩。
许是见的多了,而这种遮掩,冯仕炎甚至不用怎么详细的观察,就能分辨出来。
而这边林间空地周围的树木身上,同样有少不了侵害过的痕迹,硬要说的话,可能只是没有其它地方那么明显罢了。
眼见一些如常,冯仕炎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紧绷的神经。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那惊弓之鸟,甚至他的直觉似乎也被紧张的情绪所牵引,时常容易产生错误的判断。
虽然已经确认清楚,但冯仕炎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谨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空地。
首先要做的,还是将地面的叶片踢开,确认血迹,这已经成了他每到一块空地所要做的固定的操作。
而通过对于血迹新鲜程度的观察,他可以大致上判断出冲突进行了有多久,进而推断周围的危险程度。
……
而当落叶被踢开,眼前所见,却让冯仕炎警觉顿生。
在那落叶下所覆盖着的,正是数摊恣意横流的鲜血,且与他以往所见殊为不同:它们的颜色赫然还是那醒目的鲜红色,靠近端详,甚至好像还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流动,散发的温热,以及浓重的血腥气……
说流动或是温热只是一种感觉。
但这恰恰证明了,此时此地,距离冲突事发之时,并没有过去很久。
极有可能是前边对方刚刚草草的清理了战场,在后脚他就出现在了这里,甚至,对方可能还根本没来得及清理战场!
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没来由的冒了上来,冯仕炎不敢再贸然往前。
眼前的这片空地,对此时的他来说,宛若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而猎物,就是他自己。
冯仕炎迈开脚步,缓缓的向后退去,他想要先将自己隐藏起来,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
他的视线始终不敢离开前方,同时也在不停的环顾着四周。一时间,林子里仅剩他脚步与落叶摩擦产生的沙沙声响。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气,生怕闹出什么动静,迎来不必要的麻烦。
“咔擦”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传到了冯仕炎的耳中,而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声响不缔于蓦然响起的一声惊雷,瞬间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冯仕炎缓缓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脚下除了落叶并没有什么树干枝桠。
无穷无尽的恐慌开始自他的心底滋生……
而就在此时,位于他正前方的不远处的一簇树丛,忽然开始间歇不断的发出沙沙声响。
不多久,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便先后从那簇树丛中钻了出来。一边钻出来,还一边不停的摇头晃脑,试图将头上夹杂的零散碎叶摇落……
冯仕炎整个人瞬间僵住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邂逅”,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而眼见的一切,更是让他感受到世事的魔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喜还是该悲……
……
但见这两个壮汉,毛估估应该有一米八几的身高,身形魁梧,一眼望去便极具压迫感。
两人的满脸尽是滋生的横肉,似是遍历风霜却又无端的平生出几分的凶相,满脸的络腮胡子久未处理,放肆恣意的生长着。
最为醒目的莫过于他们的眼睛,稍稍有些外凸,泛着摄人的精光,给人直观的感受就像是在面对着两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而最为清奇的,莫过于这两人的着装。凌乱的混搭,却处处泛着迫人的气息。
其中一人下身穿着的,是与冯仕炎无异的棉麻长裤,许是刚经历了卓绝的争斗,因此多少也有些破损,透过布条的缝隙,还能看到受伤的痕迹。
而他的上身,穿着的却是类似古装剧里常见的那些步卒所穿的甲胄,胸口正中赫然是一面历经了风霜,仍旧残留着刀剑痕迹的护心镜。
而另外一人则恰恰相反,上身是破损的棉麻布料制服,下身却是套着一条护身裙甲,两个人的上下穿着,可以说正好调了个个。
这突如其来的两人,打了冯仕炎一个猝不及防。
而他们时刻散发着的有如实质般的杀气,则令他的双腿止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起来。
也就正在这一刹那,双方视线迎来了第一次的交锋。血海刀山的既视感,瞬间扑面而来!
冯仕炎不由得两腿一软,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