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夏军,亲眼看到火油罐猛地炸开,一团巨大的火球,狰狞着腾起,火速向四周扩散。
它灼热刺眼,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把方圆三四丈里的夏军士兵,全部吞噬,然后随着呼的一声,又全部吐了出来。
这些被吞噬过的士兵,浑身上下全是火。他们拼命地扭动着,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但无济于事。
他们就像一根根舞动着的火把,火焰伴随着他们的惨叫,在风声疯狂地啸叫着。
周围的夏军士兵围看着同伴们,无动于衷,麻木地看着他们变成一段段焦黑的木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烤肉焦香味。
不少饥饿的夏军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咽起口水来。
李察哥远远地看到银州城下,一个又一个的火团腾起,浑身的怒火聚集在一起,几乎都把自己点燃了。
这些宋蛮子,怎么会想出如此歹毒的武器?
炸开就是一团火,火溅到身上就起火,除非是马上跳到水里,或者用沙子埋了,才能勉强压住大火。
往往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被活活烧死。
宋军偏偏就喜欢往夏军聚集的地方丢,一炸就是十几人,让夏军闻风丧胆。
数十个火团依次腾起,可以看到数百个火把在惨叫声中舞动。还有一个个云梯,在宋军的摧残下,折断、推倒,就跟此前二十几天里一样,化作碎件,连同夏军的尸体,散落在城墙下面。
在前面督战的几位夏军将领又蹦又跳,对着前方的士兵们挥舞着钢刀,大声地怒吼着。
“进攻!继续进攻!大夏的勇士们,继续往前攻,你们一定会打败软弱没用的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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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进李察哥的耳朵里,让他有些烦躁。
“鸣金!”李察哥突然转头对身边的偏将说道。
偏将愣了一下,“大王,现在还没到午时。”
“没有意义了。”李察哥冷冷地说道,“宋军不再是以前的宋军,他们不再软弱无用。”
“遵军令!鸣金去!”嵬名列吉挥挥手,叫偏将去鸣金。
他是夏主李乾顺的心腹,也是李察哥的好友和副将。
“列吉,打银州城这么久,有感觉了吧。”
“大王,跟此前打宋军完全不同。”嵬名列吉双眼全是血丝,看着银州城,满脸忧患。
“是啊,围了一个半月,血战了二十多天,银州城有多少兵马,不知;主将是谁,不知!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在以前,敢相信吗?”
“大王,根据这些日子的交战,银州城里应该有三到五将宋军,八千到一万五千左右。不过他们好像说自己是什么步兵团...乱七八糟,消息更混乱了。”
嵬名列吉苦着脸说道,“军情不明,我们是两眼一抹黑。”
“除去这些,银州城里的宋军,跟我们以前打的宋军,有什么不同?”
“大王,差距很大啊。以前的宋军有骁勇之士,也有懦弱胆怯之辈,更多的是随波逐流,麻木不仁的。就跟他们一样。”
嵬名列吉指着正在潮水般退下的夏军士兵。
他们不喜不悲,如同行尸走肉。
“现在在银州城跟我们交战的宋军,除去开始那几天有些慌乱之后,给属下最大的印象就是沉着从容,进退有度。他们也是一群蚂蚁,却是一群听从指挥,调度有序的蚂蚁。总是能及时地出现在任何地方,采取有效的措施,打击我们的进攻。”
“是啊,不同了。宋军经过几次大胜仗,有了精气神。今年又被他们的官家整编了一遍后,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以前他们是一群羊,靠着数不清的数量,以及头上可怜的犄角,与我们对抗。”
说到这里,李察哥转过头去,一脸的失落。
“他们现在像一群狗,训练有素的狗。而我们成了训练他们的猎物。列吉,我担心的是,假以时日,他们会变成训练有素的一群狼。到那时...”
嵬名列吉心中也涌起一种悲凉的感觉,想要安慰几句,却听到李察哥又开口了。
“郡主使人回来报信,粮食没有。”
嵬名列吉脸色惨白,“大王,辽国君臣出面也不行吗?”
“列吉,辽国皇帝老了,他身边全是奸臣。这些家伙贪财误国,什么都做得出来。郡主说,替宋人说话的是萧奉先,辽国皇太孙的妻兄和心腹。”
“皇太孙的心腹?”嵬名列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辽国权贵们都知道辽主年迈,活不了多久。辽国天下早晚是皇太孙的,萧奉先的话,他们必须要给面子。”
“是啊。郡主说,那些奸臣,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钱财到位,一定就会把事办了,不管这事会不会危及本国。宋国官家一边清除本国的奸臣,一边重金收买辽国的奸臣,替他们说话。”
说到这里,李察哥的脸上全是苦涩。
“拼钱财,我们大夏怎么拼得过宋国呢?所以辽国的那**臣,为宋国说话的多,为我们大夏说话的少啊。”
嵬名列吉长叹一声道,“宋国官家,好生厉害。居然下得了这样的决心,不计荣辱,更不计血本。”
“荣辱?最后的胜利者会获得一切荣耀,失败者承担所有的耻辱。至于那些钱财,算什么,再多再贵重,在宋国官家眼里,也不过是暂时寄存在辽国奸臣手里。”
嵬名列吉一惊,“大王,你说宋国官家除了我大夏,还会北伐辽国?”
“看看史书,中原王朝一旦强盛,他们的刀剑和铁蹄,会向西、向北而去。宋国,现在除了钢铁,还有火。所有挡在他们前面的敌人,都会被钢铁击成粉碎,然后烧成灰烬。”
“大王!”嵬名列吉激动地说道,“宋国官家如此雄心壮志,辽国君臣难道坐视不管吗?”
“他们信吗?如果我们不是吃了一场又一场的败仗,如果我们不是被当狗一样牵到这银州城来,再用这座磨盘把我们的血肉磨成粉末,我们信吗?”
李察哥的话,就像宋军神臂弩射出的箭矢,一支又一支地钉在嵬名列吉的心里,让他许久回不过神来。
“我现在相信了,宋国官家赵十三,是我们大夏国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敌人。”李察哥看着银州城,喃喃地说道。
“大王!兴庆府急递来枢密院军报。”
李察哥接过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传令,各统军立即到中军大帐议事。”
“遵令!”
李察哥正要转身上马,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看了看远处沐浴在阳光的银州城。
城池变得十分安静,城门打开,出来一队队的宋军,他们中间有一辆辆马车。
宋军把尸体搬上马车,装满了大多数的马车;还可以再抢救医治的伤员,被抬上另外的马车,只占少数的几辆马车。
尸体被运到城外一里外的山丘下,上百个夏军俘虏在看押下,挥动锄头铁锹,挖出一个大坑来。上千具形状不一的尸体被倒进坑里。
封土,很快就垒成了一座三四尺高的土包。在山丘下,有二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包,就像一个个棋子,下在了这片土地棋盘上。
他们都是死子。
“列吉,你看那银州城,像不像皇陵?”
“贺兰山下的皇陵?”嵬名列吉愣了一下,随即喃喃地答道:“大王这么一说,属下觉得还有点像。”
李察哥骑上了马,用马鞭指着银州城,“要是到了黄昏,夕阳斜照过来,就更像了。”
嵬名列吉嘴巴张了张,心里有话不敢说。夏人崇佛信鬼神,李察哥无缘无故地说起皇陵,嵬名列吉觉得十分不吉利。
可他不敢说。
李察哥一挥马鞭,“走吧,回中军大帐,还有更多不好的消息,在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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