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贾玉轩做东请了皮支书和花脸门卫去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两个孩子已经睡了,他和凤鸣的卧室也没有开灯,但他却知道凤鸣此刻在做什么,于是,他来到卧室,开了灯,果然看见凤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便又立即关了灯,一个人回到客厅,为不了不影响凤鸣,他也没有开电视,而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思。
和凤鸣在一起这么多年,在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形世界里,在这个一切有形物质的运转世界里,凤鸣无疑对他是依赖的,他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他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但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精神方面,他却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向凤鸣的精神世界倾斜。
比如说信仰,从二人一认识他就说,尊重凤鸣的信仰,不干预她的信仰,他说到也做到了。
凤鸣坚持说佛道神是真实存在的,鬼魔怪妖当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贾玉轩一直持否定态度,但他从来不和妻子争辩。
“我尊重你的信仰,你自己信就行了,但千万别强迫他人和你一样去信那个。”这是贾玉轩经常在凤鸣面前说的一句话。
他的意思是告诉凤鸣,如果你的信仰是正常健康的,你想信就信吧,但别要求我也和你一样去信你的信仰。
所以,这些年来,凤鸣自己信自己的,不影响他人,贾玉轩也从来没有去干预她的信仰。
此刻,凤鸣坐在卧室的床上盘腿打坐,贾玉轩便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的等妻子的盘腿打坐结束。
而他的世界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凤鸣的认为和坚持是正确的,比如说,今晚在棉厂外,那个花脸老门卫所说的事情,凤鸣早在二十年就梦到了。
也许当时,凤鸣在梦里有可能提前去了二十年以后的现在。
还有,凤鸣还梦到棉厂被挖成了深渊,有很多从没见过的大机器在移动着。当时还不知道那是要做什么,这么多年早淡忘了那个梦,可今晚吃饭的时候,皮支书说,过几年棉厂有可能被开发成楼盘嘛,因为现在开发商正在和官府交涉。
凤鸣当年的那个梦,有可能就是挖地基盖高楼。
也许这个世界真如凤鸣所说,佛道神是真实存在的,人的一切都是被提前设计好的,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按提前设计好的走势在进行着。
贾玉轩这样想着,也突然有想跟妻子修炼的冲动。
大概快十一点的时候,卧室的灯亮了,贾玉轩知道妻子的盘腿打坐结束了。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凤鸣走了出来。
“回来了。”凤鸣说着,挨丈夫坐下。昨晚丈夫打电话说这今天回来,晚饭做了丈夫的饭,七点多丈夫又打电话说在外边吃了饭再回来。
“估计现在没有多少人像你这样修炼了吧。”贾玉轩说。
“你没听人说嘛,真理都在少数人这边。圣经里也说,你要走窄门,不要走宽门。窄门通往永生,宽门通往死亡。”凤鸣很郑重的说。
“凤鸣。”贾玉轩突然揽住她,“感谢你坚持的真理,我决定了,等退休了我就跟你学修炼。”
“哦很好。”凤鸣欣慰的笑了,又说,“为什么等退休,没听人说嘛,修炼要趁早。”
她猜想丈夫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突然提出要修炼的。她有些好奇丈夫经历了什么。
“怎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用唯物主义思想无法解释的事情”凤鸣问。
贾玉轩不想扯在棉厂碰到花脸老门卫的事情,最其码他此刻不想扯,今晚也不想扯。可能在以后的某个日子里,他会给凤鸣讲述这件事。但此刻他不想扯。
“我洗漱去了。”贾玉轩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洗漱出来的时候,凤鸣已经坐到了床上。他挨凤鸣坐下。
“玉轩,你怎样理解普渡众生这句话”凤鸣问丈夫。
“那不是佛教用语吗,就是渡天下所有的生命。难道不是”贾玉轩回答。
贾玉轩又兴致的侧身望着妻子问:“怎么林会计是不是对这个佛教用语又有了新的感悟”
“嗯。”凤鸣没好气的回应了个鼻音。她已不做会计好多年,丈夫还用那个称呼。
“说说看。”贾玉轩意会的笑了一下,仰靠在床头上,一副长久洗耳恭听的架势。在闲暇时间,他最喜欢听凤鸣扯那些新鲜的理论东西了。
凤鸣说:“佛教里确实说普渡众生了,不过,这也只是佛教的美好愿望罢了,其实,佛教是普渡不了众生的,因为佛教不具备普渡众生的条件和实力。”
凤鸣又说:“比如说,佛教中的弟子都是在寺院中修行,修行的人必须放弃常人生活,出家去到寺院修行。可天下寺院是有限的,能放弃常人生活出家入寺修行的生命也是有限的,何谈普渡众生小小的寺院能度几个众生”
凤鸣又说:“只有在红尘中修炼的佛法,才能真正的普渡众生。没有国界,没有门槛,出门回家皆为修炼,工作下班皆为修炼,吃饭睡觉皆为修炼……处处是修炼,无处不修炼,就像我现在修炼的这样。这样的佛法才能真正的普渡众生,也是最强大的……”
凤鸣又说:“其实,修炼一点也不苦。你知道吗,这世人呀,都是带着前生的原罪来的,上天让人来到这世上的目的是还债,用苦难把前世的罪恶给对冲了。可是,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承受苦难,总想来享福。于是,这个世界便成了之海。”
凤鸣又说:“带着这样的觉悟去修炼,那修炼一点都不苦。”
是呀。贾玉轩心想,一旦信仰了,便没有苦了。
又三年之后,贾玉轩调到了省城工作,那一年,他和丁主任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又路过了棉厂,只见棉厂一片兵荒马乱。
“老大,这怎么回事你看棉厂。”开车的丁主任很吃惊的说。
丁主任去年退休了,现在被贾玉轩外聘给自己开车。
贾玉轩知道是楼盘开发,但还是让丁主任停车,下去看看。
只见公路与棉厂的斜坡上簇着一堆人,有人正声嘶力竭的呼喊凤鸣的名字。
“凤鸣!凤鸣!”
西门旁边的柱子上的灯光,昏暗迷离,眼前的兵荒马乱就像梦幻一样。
呼喊凤鸣名字的人突然冲出簇围的人群,冲到公路上,一眼看到了贾玉轩和丁主任。
这个人就是冷战。
冷战一看到贾玉轩,立即扑了上来。
“你把凤鸣怎么了”冷战很暴力的揪住贾玉轩的衣服,瞪着一双大牛眼质问。
丁主任立即扑上来很暴力的揪住了冷战。
冷战身后的人也立即扑上来揪住丁主任。
一时,眼前的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贾玉轩深知肚明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很多年前,凤鸣去中关听修炼的录像,当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提前来到了现在,真实的看到了棉厂现在的兵荒马乱,还有开发楼盘的冷战。
“凤鸣现在四十多岁了,你刚才看到的凤鸣是四十多岁吗”贾玉轩质问着冷战并把他推开。
冷战一下子僵住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冷战这一缰,所有人也都僵了。
“我们走。”贾玉轩扯着丁主任走了。
当天回到家里,贾玉轩一看到凤鸣就上前抱住了她。
“凤鸣,从现在开始我就跟你学修炼。”贾玉轩说。
“你不是一直说等退休了再修炼,怎么突然改变了注意”凤鸣笑问。
“你不是一直劝我说,修炼要趁早吗。你也知道我是个听劝的人。”贾玉轩像个听话的孩子说。
他不但决定自己从现在开始就修炼,也决定劝丁主任也赶紧修炼。
因为他看到这尘世上的人,几乎是所有的人,言行和举止都不代表本人的精神和思想,而只是符合这尘世的入乡随俗,只是为了融入众人的随波逐流里。时间久了,尘世的入乡随俗观念,便根深蒂固的植入到他本人的精神和思维里,并枝繁叶茂,而本人真实的精神和思想,沦落为后天观念的营养和肥料,直到有一天无影无踪的消失。也可能会偶尔的在午夜梦醒时闪过一缕自己真实的精神和思想的气息,会感到不安和魄疚,但天一大亮,太阳一出,这个尘世一喧哗,便什么也不记得了。部份人在将死前会大彻大悟,但已经晚了。如果从头再来,人还只会重蹈覆辙,却很少有人摆脱这尘世的观念枷锁。
就像蒙着眼的驴走磨道,这世人也是被蒙着双眼走磨道。那蒙眼的蒙布就是和贪婪,而束缚驴的那根绳是人为的,驴是无奈,除非它不是驴,否则,它的驴生无法改写。但人可以改写自己的人生,前提是你必须摆脱蒙在眼上的和贪婪之布。一旦揭掉了蒙眼布,就会看到束缚自己的那根绳。驴无法摆脱束缚自己的那根绳,因为那是有形的,但人可以摆脱,因为束缚人的那根绳是无形的,关键是没人能揭得下来那蒙眼布,也不是揭不下来,而是不愿揭,剜心折骨般的不愿揭。
世人皆如此,贾玉轩此刻深知自己也如此。在他认知的世人中,他认为有一个人早就揭下那蒙眼布,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老婆凤鸣。她因为智商和情商的极度弱势,她的精神和思想却一直在尘世的大染缸里很强势的坚持着。
这一刻,他也决定揭下自己的蒙眼布。他也会劝说丁主任揭下蒙眼布,他也会劝说身边的人都揭下蒙眼布。
(完本)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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