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您二老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有可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凤鸣脸上的欣喜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丈夫这话有点不对劲,完全不符合她内心那一直坚固如山的认为。
凤鸣腾的站起来,满脸狐疑的望向面前的爸妈。
可望着望着,她越发绝望了。
手里这信,都有作假的可能,公公婆婆的苍老却是真实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什么样的痛苦使二老突然衰老成这样。
这一刻,凤鸣没有拿到信的欣喜,却如同置身于冰洋上的沉船。周围除了一望无际的冰洋,便只有沉船上的她。
一阵绝望漫过全身,她像沉船上的求生者,很绝望的望着眼前的人,很迫切的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生的希望,却从他们脸上看到的都是绝望,一瞬间,她便被绝望给吞噬了。
此刻,凤鸣的世界里只有绝望两个字。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世界里灌满了绝望。绝望,只有绝望。
仿佛一瞬间,她所有的一切都坍塌了,她听到了天崩地裂的轰隆声,很猛烈的从她的内心深处爆发出来。
如果丈夫真的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活头。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有一个绝望的声音,从坍塌的轰隆声里跳跃出来,很刺耳的喊叫着。
她的身子慢慢下滑,没有去坐身后的小方椅,而是身子一歪,倚在门上,很艰难的将目光移动到信纸上。
「爸,妈,您二老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儿子有可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儿子此时此刻能感同身受爸妈那个时候的悲痛欲绝,可不孝的儿子却无能为力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从小到大,儿子总是很自信的把控着自己的一切,上哪所大学,与什么样的人交往,包括工作和婚姻,可面对死亡,儿子很拼命的与死亡抗争了,结果却是徒劳的。
爸,妈,咱们家是唯物主义信仰的家庭,可儿子面对死亡的时候,却遭遇了用唯物主义理论无法解释的现像。也就是说,人的命很有可能是有定数的,就像我们设置的闹钟,我感觉自己的命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设置了。以前我自认为所把控的一切,估计也是被设置好的。
凤鸣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说过一些我一直认为是迷信的话,我也总是说落她是胡思乱想。可儿子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凤鸣说的那些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很可能是她过早的遭遇了用唯物主义理论无法解释的事情吧。
爸,妈,也许,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的开始。如果因为我的离去,爸妈悲痛欲绝,那不孝儿子在另一个世界也会不得安宁。所以,当那个时刻降临了,爸妈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儿子能安心,还请不要太过悲痛。
所幸爸妈还有姐姐、玉栋和玉荷,晚年不孤,否则,不孝儿子会死不瞑目。
所幸儿子事先已经知道自己将要离去,能安详的向父母写信道别。
儿子走之前,有很多话要和爸妈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首先,儿子要告诉爸妈,儿子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庭是个和谐有爱的家庭。儿子的成长也没有什么遗憾,反而有太多的感恩。感恩爷爷奶奶那伟大的慈爱,感恩爸妈那伟大的教养,还有姐姐和弟弟妹妹的合睦友爱。
但儿子被迫要离开了,却有些事放心不下。
儿子担心爸妈太过悲痛欲绝。
儿子担心凤鸣太过悲痛欲绝。
儿子担心爸妈将我的离开全部怪罪到凤鸣身上,而对她做出些极端的事情。
直到现在,妈妈心里还在怨恨儿子与凤鸣的结合吧。可是,听爷爷奶奶讲,妈妈出身于
偏僻的乡村,第一次进县城去百货商店买针线,碰上爸爸站柜台。爸爸一看到妈妈,就认定妈妈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真爱。当妈妈买完针线要离开商店时,一向羞涩的爸爸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直接追出了柜台,大胆而迫切的询问妈妈的名字和住扯。当时爸爸已经定亲了,女方还是爷爷朋友的女儿。爸爸下班回到家里,向爷爷讲了他遇到妈妈的经过和感受,并提出退亲。爷爷奶奶当时是极力反对爸爸退亲的,因为爸爸定亲的女方是个有工作的公家人,还是出身于优秀的干部家庭,而妈妈当时只是个乡野的村姑。
可是,在爸爸的坚持下,爷爷奶奶最终不但尊重了爸爸的选择,还托关系给妈妈安排了工作。妈妈嫁给爸爸之后,也为这个家争得了很多的荣誉,每年全县供销系统内部的珠算大赛,妈妈几乎都拿第一。
爷爷奶奶生前经常在我们面前称赞妈妈,还说有一年,县里举行五大系统参与的珠算大赛,有供销社,商业局,粮食局,各大银行,妈妈竟拿了第二名,仅次于农业银行。
爸爸与妈妈的结合是完美的,因为得到了爷爷奶奶的理解和祝福。爸爸非常爱妈妈,这个妈妈心里最清楚。我出事之后,爸爸做为一家之主,做为一个大男人,他主动请了长假在家照顾我,却让妈妈能继续安心工作,为什么?那是因为爸爸尊重妈妈,爱这个家,而这种尊重和爱皆来自于他对妈妈那始终如一的情深。
儿子明白,妈妈和这个家,是爸爸的全部,爸爸再操劳也是幸福的。
妈妈,你知道吗,儿子初遇凤鸣,便认定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真爱。可儿子与凤鸣的结合,却没有得到爸妈的理解和祝福。
妈妈,不孝儿子认为,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凑和,唯独婚姻不能凑和。
邻居,同学,同事,朋友,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等等,这些关系都可以马马糊糊的凑和,唯独婚姻是凑和不得的。
邻居不合,最多是房门一关,不相往来。
同事不合,最多也就是上班时间忍着,下班各回各的家。
同学不合,毕业了各奔东西,不再联系。
朋友不合,就更好办了,不做朋友,形同路人就是。
兄弟姐妹不合,那就平时少来往。
任何一种关系,只要不合,都有避开的途经和办法。即使避不开,也是半片小浮云,不会影响生活质量。
可婚姻就不一样了,夫妻二人下班必须要回到同一个家。
家呀,那可是人生的避风港,是遮风避雨的温暧之窝,是艰难离别中可以给人带来慰籍的宝地。可是,如果娶了不是自己心仪的女性为妻,凑和过日子,那一辈子将是如何的煎熬。如果婚后夫妻不和,一看到对方就闹心,一看到对方就想死,那家成了什么地方?那家就成了生不如死的地狱。
妈妈,我尊重凤鸣,我爱凤鸣,更爱这个家,如同爸爸尊重妈妈,如同爸爸爱妈妈,如同爸爸爱这个家。
当死亡的信号一次比一次强烈时,因为爱,儿子拼命与死亡抗争。可是,爸妈对凤鸣的冷漠,如同一剂诛心毒药,消减了儿子与死亡抗争的信心。
爸,妈,儿子坐轮椅之后,已经拖累爸妈和凤鸣了,你们都是我的至爱,咱一家人,相亲相,可爸妈为何不能善待凤鸣呢,如同爷爷奶奶善待妈妈一样。凤鸣也是人呀,她是二老的长媳,是儿子至爱的人。
爸,妈,儿子此刻在给二老写这封道别信的时候,还在与死亡抗争。可儿子心知肚明,一切抗争都是徒劳的,儿子的命仿佛被设置好的定数,无法挣脱这个定数。
儿子离开之后,爸妈不要太过悲痛,那会让另一个世界的儿子不得安宁。
不要让凤鸣参加我的葬
礼,她看到我入殓的容颜,会承受不住。我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也是怕她承受不住。
爸妈要善待凤鸣,善待凤鸣,等于善待另一个世界的儿子。
信没读完,凤鸣已泪流满面。读完信,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了。她最近只设想着在祭灶这一天的父母家里逮到丈夫,欣赏丈夫的惊喜,却从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天见不到丈夫,更别说接受丈夫去世的事实了。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凤鸣像中了魔咒,语气缓慢的摇着僵硬的头。新
她泪眼迷茫,不停的自言自语。
「这不是真的,这根本就不是真的。是你们合伙骗我的,他是不是还在上海没回来?」
然后,她丢下信,缓慢而僵硬的转身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