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年,不知多少人夸赞过司空云的颜值。
但在他心里,他对美这个形容词是无感的。他所追求的是帅和狂野。然而却与其背道而驰。
回到别墅,司空言让他把那幅画挂在卧室正对床的墙壁上,他边出神的望着画作,边逼迫司空云给他读新闻。
「我车里有手机支架,我去给你取来。」司空云说。
「不想看。」
「这个是可以AI朗诵的。」
「不想听机器人,想听你。」
片刻无语的沉寂后,房间内回荡起朗朗诵读声。
「2022年奢侈品市场最新研究数据表明,目前国内…」司空云念着天书般的新闻,他对经济数据一窍不通,偶尔看到有关数据的内容也都是和艺术领域相关的。「专家表示,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相关企业应大力创新,在产品中融合艺术元素,让产品拥有无可替代的精神属性,不失为破局良策…」
「专家是这么说的?」司空言忽然问。
「你哥我说的。」
司空言笑,蓦然想起南辰,涌过一抹深深寥落。「你能帮我编辑下信息么?」他说。
总算可以摆脱小学生读课文的折磨,司空云欣然应允,「写什么?」
「直接拿我手机弄就行,你给她发申请,跟她说我们和好了。」
司空云默了下,照做。「她回了个嗯,还说什么?」
「问她,我和她能和好么。」
「发了,她没回。」
司空言默不作声,望着那幅画,蹲在水潭边,与绿色皮肤少年相视而笑的另一个少年,正是他。画中他笑容灿烂又悲伤。
司空云忽然说,「她回了,说她已经不在青城。」
「变相拒绝。」司空言苦笑下。
「我不觉得是拒绝,如果她打定主意不想与你和好,直接回不能就行了。你们的感情还真经不起考验。她对你没什么信心。」
「白羽在我脖子上吻了好重一个印,被她看见了。」
「那又能怎样,假如百分百坚信一个人,就没什么能够动摇。」
「哥哥你说的太理想化了。」
「或许吧,哥哥没谈过女朋友,搞不大清楚。」
司空言目光落在他脸上,「哥,你为何一直单身?」
司空云将手机丢在床上,走到茶几旁抽出一根烟,「我不想告诉你。」
司空言没再追问,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司空云喜欢的不是女人,此前他对他大吼大叫说‘我就是个残疾!,,恐怕指的就是这个。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司空言说,「我身边很多这样的人,哥你别那样看自己。」
司空云倏忽冷笑,踱步到窗前,腾起的灰白烟雾朦胧了他妖娆的脸。
他说,「你看我头发这么长,一定以为我是个玻璃吧。」
「难道不是这个原因么?」司空言诧异。
「小言。」司空云声音忽然沉下去,像一块被蓦然丢进井底的石头,「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只因为小时候那些事?」他垂眸苦笑着摇摇头,「那些虽然让我痛苦,可也不至于影响我一生。」
司空言沉默,他真怕接下来会从司空云口中说出什么可怕的结局。
但司空云什么也没说,站在窗边默默吸完烟,走过来一笑,「给你洗澡。」
他的闭口不谈更令司空言觉得不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原因毁了你的生活,你跟我发火时这样说过。」
「不重要了。」司空云摇头,「对了,我把南辰和樱诗瑶都删除了。」
「
你告诉我,如果是患了什么疾病,我们抓紧治。」司空言抓着他的胳膊说。
「小言,这个事不要再提了。」
「可你还什么也没说啊。」
「真的不重要了。」司空云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在他不安的注视中将他拽进浴室,搬过凳子让他坐下。「头朝后仰,先洗头发。」
「哥,还没脱衣服…」
司空云这才意识到,他虽然强装淡定,可心里乱的不行。这件事就像一束钢针刺在血脉里,每动一下就隐隐作痛。「看我都糊涂了。」他说着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司空言怔怔看他,分分钟司空云就脱得只剩短裤了,而他还穿着衬衫和长裤。「哥哥,我说的是我…」
司空云拢拢有些凌乱的长发,低头看看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司空言也跟着笑,说,「哥你得多吃点。」在司空云俯身给他解纽扣时,他跟进道,「别总喝可乐吃垃圾食品。」
司空云没应他,动作麻利的把他扒光光了。
当司空言向后仰着头,感受温热的水波冲刷过头皮时,他甚至天真的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和哥哥生活在一起该多好。假如这一秒能够凝滞,让他打一辈子光棍都成。这样想着,他就脱口说出来,「哥,我们搭伙过日子吧。」
司空云纤长指尖挠着他脑袋瓜,「说的什么疯话。」
「你不是没对象么…」
「那我也不可能拿你当对象!」
「我不是那意思!」
「闭嘴吧你。」
他狠狠给了司空言一句,又放缓语气,「小言还是得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头往这边偏偏,将来儿孙绕膝,享受俗世的快乐。」
「那我买两栋挨着的别墅,你一栋,我一栋,这样将来我们两家人还可以生活在一起。」
「你缠上我了是么。」
司空言呵呵笑,因为头仰着笑声断断续续。司空云擦干他头发,把他脑袋瓜往上使劲一推,「哪有人一辈子和哥哥黏在一起。」
「我就想粘着你,哪怕有三妻四妾,也粘着你。」
司空云不再搭理他,小心翼翼给他擦后背,一道道淤伤触目惊心,而他正是罪恶的施加者,竟最终被原谅了。司空言竟也没再对他表现出一丝怨恨,还那般依赖他,与他畅想未来。他的心绪蓦然剧烈起伏,转而变得暴躁。
「我出去一下。」司空云抓过大衣裹在身上,逃也般冲出浴室,将司空言晾在那。
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对他大发脾气,大喊大叫,至少给他留下一个温暖的尾声。让他在余生时光里,每当翻开这一页,嘴角都会浮起释然的微笑。
司空云打开窗子,戳在凉风里连抽了两根烟,内心的撕扯比单纯仇恨还痛苦。他强忍下砸东西的冲动,返回浴室。
「哥…」司空言望他,「你脸色好难看。」
「嗯,我想揍你。」
司空云重新举起花洒,冲洗他后背,「从现在起别跟我说话。」
司空言乖乖闭嘴,司空云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实在不想他们之间再起矛盾。司空云虽阴着一张脸,但手上绝没含糊,从头到脚给司空言洗了个彻底。
下午司空言用手机开了个视频会议,给群龙无首的属下们吃下一颗定心丸。他不在公司这几天,伍亿一直帮他打理日常琐碎,当然也隆重参加了视频会,看到司空言还活着,他总算放下心,但他只看到司空言额头上的纱布,没瞧见其他的。
直到黄昏时分,司空云面色才恢复如初,整整一下午他都在庭院里溜达,狠狠踹了一顿亭子和树干。
晚上两人叫了外卖,把可乐替换成了雪碧
…
司空言靠在床头,享受喂饭服务,眼睛直勾勾盯着司空云。
他很在意上午说的话,如果司空云当真患上某种疾病,那阻碍治疗的绝非金钱原因。他虽不很清楚司空云在海外的事,可从他居所和车看,至少钱不是主要问题。那么就是医疗技术层面了,海外医疗技术比国内先进,他在海外没能得到有效医治,说明…那种病可能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往下咽啊,发什么呆。」司空云说。
「哥哥,你必须告诉我实话。」司空言抬手拨楞开勺子,「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要让我知道。」
「不懂你在说什么,快吃。」
司空云又把饭勺怼到他嘴边,再次被拨开。
「什么病?现在就算是癌症,也有办法治疗的,一针一百万可以抑制癌细胞,最初每年打上三针,往后间隔时间会缩短。我有钱的,哥。」
「你怎么和她想的一样。」
「谁?」
司空云摇摇头,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自嘲笑道,「哥哥这辈子只能打光棍了。」
司空言没听懂,和当初的小枝一样一头雾水。
「我会恶心,呕吐,再接近女人时。」
司空言眨眨眼,「你不是和南辰喝过酒么,还被她送回了家。」
「不是那种接近。」
司空言明白了,「你去看过么?」
司空云摇头,「原因我自己有数,别问了。」
司空言盯他半晌,说,「那我也不结婚了,陪你光着。」
「别说小孩子的话了。快点吃饭!」
「多少年了?」
「三四年?五六年?我都记不清了。」
司空言再没心情吃饭了。也终于懂了司空云对他的恨意是怎样累积的。对于司空云本就如履薄冰的人生,少管所的经历无异雪上加霜,将他生命轨迹引向了更黑暗更冰冷的方向。
「我明天就联系专家,一定把你治好。」
「别浪费时间了,小言,让我安静安静。你快点把伤养好,继续自己的生活。别把我牵扯进你的世界里,不值当。」…我不配被你原谅。
「可你已经在了。」
司空言握住他的手,「现在,将来,都会在。」
司空云垂眸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寥落一勾唇角,「快吃,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