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回到翻修后的别墅,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将蜗牛瓶放在卧室床头,在黑暗中望着窗外夜色。
有点做梦的感觉。
分分钟前他们还像两块沾水的玻璃黏在一起。转眼间,分道扬镳。
她目光落在雪白蜗牛上,把它从瓶里抓出放在掌心,用指尖轻戳它软乎乎的身体,抹了把有些泛湿的眼角。
昭然若揭。她现在很讨厌这个词。
司空言没有发信息,也没打电话。仿佛突然从她的世界蒸发掉了。
有那么一刻,南辰甚至希望他能发条微信,哪怕只说句对不起。
给她一个质问的理由,让他说出诡辩的言辞。然后,她假装相信。
南辰将蜗牛放回去,搂着玻璃瓶,良久良久,直到破晓前,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接受了孙浩的橄榄枝。
她将和司空言的聊天记录直接从列表上删除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删她,也不想知道。
得知她和孙浩开始正式交往的消息后,南岳挺高兴,特意打电话过来聊了几句,这在他们父女间是十分罕见的。
南辰心情郁闷极了,有种要发疯的感觉。像是心里燃烧着一团烦躁的火焰,无处排解。
现在她不缺钱了,也无需继续演戏了,生命蓦然变得空落落的。
在这有山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到底想看什么,最后回到自己的画作前。想起那个妖娆男子。突然有种和陌生人倾诉的冲动。因为陌生,不必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彼此倾倒一通,各自销隐在人海茫茫。
依然没有司空言的半点消息。
短短一个晚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无形拉开千里万里。
南辰盯着手机出神,这时突然跃出一条短信,发信人是乱码。
——小向日葵,还好么。
南辰回复:你想干什么
乱码:把金黄色饱和度调高,绿色中加入藏蓝,会更美。
南辰心道,果然是同行。回:多谢指教
对方没有再发来消息。
下午孙浩打电话约她晚上吃饭,南辰以工作忙拒绝了。她没心思吃饭,只想能去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孤寂。苍凉。
有冷风吹过,卷走尘世纷扰。
这些感受指向一个名字。
南辰:我和他分手了
青焰:嗯
南辰:还兜风么
青焰:开车
南辰:这有山,我等你
走出这有山时,远远就瞧见青焰靠在车门上抽烟,银发随风轻扬。
“去哪。”青焰说。
“世界尽头与冷酷落日。”
青焰微一勾嘴角,从车门上直起身,坐到驾驶位。
永远不要指望他能给自己拉车门,可这才有劲自在。
银色玛莎拉蒂绝尘而去。南辰没问具体目的地,那根本不重要。
青焰什么也没问,点开音响放着钢琴曲,依旧漂亮冷酷。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南辰说。
“青行之要给我开个琴行。”
“你要当小老板了?”南辰笑。
青焰绯薄的唇没有弧度,“我答应了。”
“挺好的,除了卖钢琴,还能带带学生。”南辰看向他,“真高兴你能这样。”
青焰沉默了半晌,直到车驶出市区,他才蓦然说,“我放弃了。”
南辰点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
车驶上高速,路标指向秦海的方向。
一路风驰电掣,夕阳挂在遥远的天边。
寰亚集团总裁办。
司空言坐在案台后,专注的盯着笔记本屏幕。
思路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无数次拿起手机输入信息,最后又都删除了。
每进来一次信息提示,他都飞速抓起手机看,随后失望的放下。
这时传来敲门声,急促的两下,没等他说进,来人已经推门进来。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伍亿将一叠文件撂在桌上,“车载这一块的数据。”
车载香水是寰亚产品线的分支,占比不大,这两场与名车联手的营销活动,基本上达到80%的销售额。
司空言随便翻了翻资料,放到一边。
“你怎么了,萎靡不振的。”伍亿欠着屁股坐在案台一角,边点烟边说,“不会是操劳过度吧,司空,你得悠着点,要懂得克制。”
司空言瞥他一眼,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分了。”
伍亿一怔,挪挪屁股,侧身瞧着他,“不玩的挺好的么。”
“她知道白羽的事了。”
伍亿点点头,“这也难怪,估计她也跟医院打听了,知道你常去看白羽。但我感觉柴火妞虽然有点虎车车的,可还是明事理的,你就不打算解释下?”
司空言摇摇头,“怎么解释,我骗了她。”
“这是善意的欺骗,体现出你的人道主义精神。算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女人嘛,终归是生活的点缀,有就用着,没有也没所谓。说正事,与奔驰的活动还整么?”
“暂时不用,剩下那些库存团购就能消了。”
“成,那今晚出去喝点?庆祝你恢复自由之身。”
司空言极少去夜场,他嫌太喧闹。可今时,他却很想用这喧闹填补上内心的空洞。
伍亿说再叫几个人,被他制止了。于是就他俩人去了青城最喧嚣最乱的夜场,这里鱼龙混杂,是社会小流氓聚集地,舞池里群魔乱舞,音乐震耳欲聋。
开了个大包间,点了一桌子洋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你这是图什么。”伍亿懒散的倚在沙发背上,“放不下就不放,没必要和自己别扭。”
司空言也不说话,兀自喝酒,强劲音浪从大厅汹涌而入。
“来,别想了,干了这杯酒,让女人都玩蛋去。”
伍亿和他一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海边的落日瑰丽苍凉。
冬季海风冰冷刺骨,卷起海浪哗哗的拍打着沙滩。
南辰裹紧衣襟,望向大海的方向,海面跃动着橙金色的细碎流光。
青焰沿着海岸线往东走去,海风吹乱了他的银发。
荒芜的海边,他们像两个陌生的旅人,赏着各自的风景。
“青焰——”南辰朝着他背影呼喊。
青焰驻足,转过身,风从背后吹来,像是随时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卷走。
南辰向他跑去,“也不等等我。”
“在这也能丢?”
“……”南辰望向一边笑,随后看向他,“我想他怎么办。”
青焰冷蔑一笑,似是对世间所有情感的不屑一顾,“那就想,想到恶心,想到吐。”
南辰不说话了,发现和他这种感情极端分子没法聊。
这时,她手机忽然响了下,她立即掏出来看,表情由失落变为迷惑,最后演变为惊慌。
看她这副样子,青焰也凑头来看,是乱码短信。
——小向日葵和小蜘蛛一起走了。
青焰没看过南辰的画,当然读不懂短信的意思。
可南辰却觉得脊背发凉,仿若有一双冷幽幽的竖瞳在暗中窥视她。
“这人跟踪我。”南辰说。
“谁。”
“我不认识,一个看画的人。”
“神经病。”
南辰点头,“他就是神经病。小向日葵指代是我,小蜘蛛…是你。”
青焰蹙眉,神色透着不耐烦,像在说什么乱糟糟的。
“反正他一直躲在这有山,盯着我。”
“看上你了?”
“不可能。”南辰瞪他一眼,“要真喜欢我,会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和他说过话。”
青焰不再言语,紧紧衣领,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往海里抛去。
南辰看着他,补了句,“我画了个小蜘蛛,脸用的你的。”
青焰没发表意见,扑落手中的沙子,“太阳落山了。”
“你跟我回家好么。”南辰低声说,声音小得倏地被海风吹走。
青焰忽然冷笑,看向她,眸底沉着落日余晖,“你从来没把我当男人。”
“嗯,是的。”南辰声音更低了,带着歉意,“我做不到,抱歉。”
青焰与她擦肩而过,风吹来他中性的嗓音,“走吧。”
南辰心底涌上窃窃的喜悦,小跑跟上去,捉住他的手,“有你在,就没那么害怕了。”
“不怕我烧死你?”
“哎呀!你不会。”
返回青城将近十点了。南辰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可依旧感觉有目光穿透一切窥伺着她。
为了排解心中的恐慌,她和青焰聊天,虽然后者不爱搭理她。
“你琴行开业那天,我把向日葵那幅画送给你做礼物。”
青焰侧躺在沙发上,喷云吐雾,灰白色烟雾缭绕着他,“困了。”
南辰穿着睡衣,抱膝坐在床上,拍拍身侧床面,“上来,睡觉。”
“我就在这。”青焰拽过被子盖在身上,也没脱衣服的打算,伸手按灭烟蒂。
“这是大坏蛋送给我的蜗牛。”南辰双手捧起玻璃瓶,“有时感觉他对我真的很好,让我好像变回了小孩子。在他面前,可以选择一直不长大。”
“我真的挺想他的…”
南辰喃喃自语着,吸了吸鼻子。
青焰似是被她墨迹得烦了,翻个身,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南辰也没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轻声软语的安慰,将玻璃瓶抱在怀里,面朝里背过身,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你上来睡吧,沙发睡完会腰疼。”她说了句,就没了动静。
喧嚣的夜场包房内,司空言和伍亿都有点喝高了。
茶几上散落着一个个空酒瓶,空气已被他俩抽得乌烟瘴气。
司空言拿起手机扫了眼,倏地眸光一凝。
他怎么会给自己发信息?
他揉揉眼角,逐字了那条信息,随后出神的凝视着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