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虽常年匪患,但在其最西边有一座武城,里边的居客多是闯过江湖的狠人。
武城作为凉州向中原开放的门户,由此变为了两地贸易的中心,也成为了富商云集之所,商会遍布九州的沈家亦不例外。
据说武城城主是一名破国境的高手,一双铁拳,便压得整个凉州抬不起头。
沈萱的车队有了十余日,总算到了武城之外。跟锦州不一样,凉州的官府还是存在的,至少在武城附近官府尚保持着影响力,治安会好不少,但麻烦的是要办理通关文牒。
武城西南门,有三个拱形的门户,中间的正门最大,但一般是不开的。
沈萱的车队从一旁的侧门而入,沈家是皇商,到了官府的地盘更是如鱼得水。
一进城,沈萱就从陆昂的视野中消失了,似乎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陆昂没去问,自打那日沈萱发威一语灭地龙后,就对她平添了一份敬意,不再像以往那般随意。
陆昂和陆霜被沈萱留在了客栈里,说是自家的客栈,不必客气。
于是,八仙过海闹罗汉、孔府一品锅、神仙鸭子、带子上朝、怀抱鲤、花揽桂鱼……
兄妹两可不客气,近一个月来都没怎么沾油水,这下彻底放开了。因为跟着马浑练武,陆霜的饭量比哥哥大得多。
还有马浑,抱着坛老酒趴在一旁拿命喝,看得陆昂心惊胆战,起初他以为是酒的度数不高,讨来尝了一口,辣的他直咳嗽。
吃饱喝足,陆昂正打算领着陆霜回房间休息去,天字号的客房,想想就舒畅。
只是,一个粉衣的姑娘折返了回来,她径直走向陆昂,拽起他的手就往外边走。
看得一众酒客留下羡慕的眼神,陆昂和陆霜简单告别,便被沈萱拽走了。
沈萱拉着他边走边说道:“武城最大的会所,所有的文牒都在那办,平日里倒是无所谓,只是今日有个犯恶心的贱人也在那边。”
“犯恶心的贱人,谁啊?能让你这么来气,”陆昂困惑了。
沈萱白了陆昂一眼,说道:“掌管天下水路的商会,楚氏。祖上是西楚人士,据说背后有西楚皇室撑腰,生意才会越做越大。若没楚氏商会点头,哪怕西楚皇室愿意让你在西楚经商,也做不下去。”
陆昂还想问几句,却被沈萱用手按住了嘴巴,“闭嘴,跟我上马车再说。”
武楼共九层,这第一层便是沈萱口中的会所,官府更是将通关文牒交给了武楼办理。
天知道其中有多大的油水!
头戴纶巾,着锦衣,踩高靴,看着相貌堂堂,眉骨很深,双眼囧囧,一股西楚人的味道。
“楚文,楚氏商会的二公子,想不到看着如此英俊。”
“英俊?此人行事心狠手辣,据说这两年和他争过生意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传闻他好美色,凡他所至之处,无不买金屋、养美人。”
楚文可不紧紧是个商人,从小习武,如今早已金刚身圆满,仅是赤子心尚有瑕疵。这些商贾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朝身侧的管家吩咐道:“将那几个商贾的名字记下。”
管家弯腰称是,让身侧的几个家奴过去打听。
有一小厮从身后走出,在楚文身侧耳语了几句:“沈萱也在武城!”
楚文嘴角一笑,沈萱是皇商沈碧云的独女,如今沈氏商会已经有不少分店交到了她的手上。商界流传着一句话,谁得到沈萱,谁就坐拥了九州商贸的半壁江山。
楚文折扇一合,朝左右吩咐,“随我去接我的未婚妻!”
马车到了武楼外,沈萱没急着下车,隔着珠帘,她指着走出武楼的楚文,说道:“诺,主角到了,记得我跟你说的,照着来便是。”
楚文瞧见马车中走出的粉衣女子,二话不说便打算上前,却被马浑拦了下来,醉归醉,一身武艺可不含糊,楚文止步,他认得马浑,破国境的高手,不会自讨苦吃。
楚文张口便道,嘴上的便宜可是一点没落下,“可儿,作为为夫的未婚妻,还不快快给夫君抱一个。”
也不知道这楚文从哪打听的,硬说这可儿是沈萱的闺名,此事便在商贾间传开了。
沈萱皱着眉头,“重目睽睽下,还敢满口胡话,我沈萱可和你没半点关系,要找就去找你的可儿,别来骚扰我。”
楚文也不恼,笑道:“小娇妻调皮了,前年我去找你爹提亲,你爹可没拒绝,说是在等两年,说我楚文若是能把生意做到蛮族那去,便答应这门婚事。”
这活落到围观的商贾之间,犹如落下一道惊雷。
“有此事,若真是如此,倒是在情理之中。”
“是啊,蛮族!世上敢做且能做他们生意的莫过于楚、沈两家。”
“可惜沈萱是女儿身,她若是男儿,就凭他沈家是皇商,这蛮族的生意,怕是他一家就能吞下。”
“依我看,沈老不如再生一个男娃,如此天下商贾才甘心服他。”
楚文见消息在商贾中发酵的差不多了,接着道:“这天下除了你沈氏,便是我楚氏,这天下水路尽在我手,我有能力、也有底气做得那蛮族的生意。如此所来,你不是我娘子,才是奇怪吧?”
马车内,陆昂听得周遭人的议论,内心憋出一口气,所幸将身上的伪装拖下,把沈萱先前叮嘱的话抛到脑后,干脆拨开珠帘,走下马车。
这下,商贾们纷纷闭嘴了,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沈萱、沈碧云女儿的车架里,藏了一个男人?
楚文的脸黑了半边,心中的妒火暴走,“你是何人?为何在她的马车里,谁给你的胆子?”
沈萱也愣住了,怎么不按剧本来呢?说好的假扮我父亲,吓唬走楚文。
陆昂没同沈萱对眼神,他将沈萱护在身后,声音很淡,却很有力量,“马叔,麻烦让一让。我要教训这个满口胡编乱造、众目睽睽下辱女子清白的人渣!”
陆昂很生气,平日里他都不敢同沈萱大声说话,而堂堂女夫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羞辱,却还忍让着,甚至希望自己假扮她父亲脱身。沈萱或许有不能出手的理由,但他陆昂不是沈氏的人,他出的了手。
沈萱伸手拽着陆昂的衣襟,暗地里摇摇头。
陆昂看在眼里,他挪开沈萱的手,说道:“你不能打的架,我替你打。”
楚文嘴角一笑,看这小子走路的步子,就能看出是个没练过武的废物,他有何不敢应战,“小儿斗胆,今日爷爷给你这个机会,且末待会跪地求饶,你放心,你若是愿意当中学三声狗叫,我便饶你一命。”
马浑提着壶老酒,休闲地靠在马车上。这小子出息了,替小姐出头,好大的魄力。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陆昂并非愚蠢之人,肯定有所依仗。再不济,丢了这张老脸,保住陆昂性命自是不难。
沈萱来了兴致,我的陆昂哥哥什么时候会打架了,嘴角抹过一丝笑,替我出头,你可要真有这本事,别丢了我沈萱的脸。
陆昂打起精神,扎了个马步,摆了个鹤拳。
这一幕落到围观之人眼中,顿时引得一阵大笑,马浑险些一口老酒呛到,臭小子看我习武十多天,就学了个鸭子拳,不会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完了完了,这下要丢老脸了。
楚文的嘴角抹过一丝冷笑,夺步上前,长扇直取命门。
陆昂本能一退,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险些被长扇击到。
楚文心下奇怪,他流氓、狠辣,但他不是傻子,他这一下收着力,但这小子的笨拙反应,实在让他无法理解,莫非真是傻子。
陆昂刚稳住身形,楚文的下一击便要落下,屈身弯腰,险而又险地避过。楚文攻势迅速,金刚身圆满的力道,彻底发挥出来,但凡陆昂吃下一击,必定五脏六腑尽毁。
而诡异的是,陆昂的反应不算快,身形变化甚至可以用笨拙来形容,但每一次都能恰好避开楚文的攻势。
在外人看来,楚文似乎在放水。楚文很清楚,不是自己放水,而是对方每一次都看穿了自己的路数。
气沉丹田,楚文将折扇一丢,顾不得斯文,掌心泛过一道红光,这是他的家传武学,烈日掌。
马浑认真打量,陆昂的身法有些特殊,虽看不穿什么路数,可若换成一名赤子心圆满的武夫,就可轻松破去。
楚文的赤子心尚有缺陷,但他有烈日掌,他可以空一百下、一千下,但陆昂不行,哪怕挨上一下,他保证让着小子当场灰飞烟灭。
下一刻,出乎众人的意料,面对楚文夺命的一掌,陆昂不再躲避,而是脚画两仪之姿,一招鹤拳打出。
热流肆虐,众人绝倒周遭的温度都高了不少,掌对掌,陆昂硬接下烈日掌,反倒是楚文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似出了什么变故。
良久,楚文扑腾一声单膝跪地,泛着一身的冷汗。
陆昂收回手,掌心隐约有株桃树的图纹,他对眼前虚脱的楚文淡淡道:“你输了!”
环顾周遭,他接着道:“我用不着你学狗叫,你且记住,以后对他人放尊重些。”
陆昂转身离去,心中也是长松一口气,他没练过武,这次是将道韵“三里春风”纳入体内,这才有了方才的身法。而掌对掌的机会,正是他需要的,桃树在汲取生机这方面,绝对是分毫不差,楚文为何力竭倒立,就是被桃树吸去了精气。
楚文眼中闪过阴霾,他要让这小子死,捡起地上的折扇,里边藏着刀片,刀上有剧毒,他用力一挥,折扇向陆昂背刺而去。
陆昂听得身后有破空之声,却毫不在意,刀片距身三寸时,一朵桃花瓣挡住了刀片。
随后,一朵桃花具现出,随风摇曳,落到了楚文额前,随后化为灵光消散。
陆昂大步走向沈萱,牵起她的手,说道:“走吧。”
沈萱可不给他面子,甩开他的手,数落道:“走什么走,我们还得去武楼办理文牒,叫你来是让你打架的吗?尽知道出风头。”
骂归骂,沈萱还是握住陆昂的手心,轻声问道:“疼吗?”
马浑喝口老酒,背过去身子,郎情妾意的,他可懒得多看。
陆昂忙说不痛,沈萱也是俏俏然冲他一笑,笑容倾城,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