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话音刚落,屋内那个原本很虚弱的老人声音便提高嗓门,嚷道:“臭小子,你老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要你来教训吗?到底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
“我不是教训您,只是……”青年语气很快软了下来道:“只是你这顿批斗受得太冤枉了。”
屋里的老人也知道青年是在关心他,语调也同样降了下来,说道:“少废话,还不把人请进来。”
“您……我不管您了,要死要活随您的便!”青年见老人那还是准备见徐长青,便深感气恼,可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狠狠的瞪了徐长青一眼,跟着抓起一旁的军大衣,披在身上,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关门时用力之大将门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碎瓦片也给震了下来。
老人这时候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朝门外的徐长青,说道:“门外的先生请进来吧!老朽,现在有伤在身,不方便出迎。”
“叨扰了!还请见谅。”徐长青并没有因为这对父子的争吵而影响情绪,接到邀请后,便回应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这间有些外表陈旧的屋子里面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外面和普通的农家小院差不多,摆放着一些农具和工具,但屋内却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藏经阁,六七个大书柜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虽然这些书柜看上去陈旧不堪,但仔细看的话,却能够发现那是故意做旧,实际上每个书柜都是金丝楠木做成的,这样的摆设别说是普通人家了就算是皇宫内也不多见。更为夸张的是那张书桌,完全是用一块块紫檀木拼接而成,其价值无可估量,恐怕整个华夏很难再找出另外一个同样用紫檀木拼接而成的书桌了。
屋里面光这几个大件的家什就已经可以说是价值万贯了,更别提其他一些随意摆放的小件物品,更是不乏堪称国宝的物品,比如现在被徐长青拿在手中的这一座汉代的青铜宫灯就其中之一。
相比起屋内这些珍贵物品来。这些物品的主人却显得非常寒颤。老人身材不高,而且有些驼背,整个人缩在一起更显瘦削,苍白的头发稀疏的覆盖在头皮上。脸上的周围仿佛一道道深沟令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扭曲变形,再加上脸上的大大小小十余个脓疮,令到他更显丑陋。
在老人身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那一双手,那是一双好似白玉般无瑕的手,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这样一双手本应该长在一个绝色佳人身上。可现在事实上却长在一个形象畏缩、满脸脓疮的老人身上,那种巨大的反差给别人极大的视觉冲击,想不注意都很难。
“他应该不是姓樊吧?”徐长青进来后,没有说其他的,上来就冲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老人愣了一下,说道:“何以见得?”
“铸铜手、血脉咒。”徐长青颇有些无礼的指了指老人身上最突出的两个特征道。
老人身上这双白玉般的手乃是修行界的一绝,名为铸铜手。虽然樊家只是位处修行界底层的手艺人,但他们家的传出却非常古老,家谱中第一代祖可追述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后来墨家没落。他们便融合墨家、铸造师、鲁班门等法门,创出了铸铜手这门绝技。据传,这门绝技练到最高境界,可以轻易的将铜熔炼成软泥一般,然后将铜揉捏成任何模样。
只不过,这门绝技也仅仅能够做到这一点而已,它既不能让修炼者长寿,也不能让修炼者拥有超凡的法力,更不能让修炼者得到足以自保的强大力量,但唯一的功效就是制作铜器。而且这门绝技对其他法门有着极强的排斥,几乎修炼了这门法诀后,就和其他修炼法门绝缘了。所以这门绝技即便非常独到,在修行界勘称一绝。但也没有人会对其在意。
老人将绑上夹板和绷带的手臂微微抬了抬,像是看一件身外物一样看了看这白玉般的手掌,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能够认出这铸铜手来!”
徐长青说道:“世人都觉得铸铜手修炼到最高境界双手会变成青铜色,但实际上最高境界应该是白玉色,这个法门其实源自于春秋时玉工一脉嫡传的磨玉手,修炼到最高境界会蜕变回本来模样。”
“阁下是……?”老人见对方竟然对自家绝技如此了解。也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徐长青。”徐长青简单的说道。
老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长青,问道:“九流闲人?”
徐长青微微点点头。
“您不是已经……”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容貌依然年青的徐长青,微微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嘴唇微颤的重新合上。
“为什么不问?”徐长青反倒好奇的问道。
“如果是在几十年前,或许我会问,可现在……”老人抬了抬手,似乎是让徐长青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说道:“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也没有什么想象了,您是不是那个人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
徐长青沉默了一下,跟着问道:“樊九月是你的……?”
“家祖。”老人似乎不愿意再提及自己的家族,有些刻意转移话题,道:“阁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见此情形,徐长青没有再不识趣的多说什么,而是转入正题,问道:“我之前看到了九个紫铜葫芦被人布置了一个葫芦局,在我的记忆里整个北方似乎只有樊家才有能力做出那么完美的紫铜葫芦。”
“多谢夸奖。”老人似乎对自己家族制作葫芦的手艺非常自傲,即便眼前这人是个已经被认为超脱世俗的陆地神仙,但他对自己傲气的信心依然没有半点减弱。随后,他问道:“那葫芦是什么样子?”
徐长青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手指在茶杯上轻轻一敲,杯中的白水立刻像是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在空中展开,在老人面前化作一面水镜,镜面上浮现出了在永思殿后殿所见到的那一幕。
老人一开始被徐长青所施展的法术所吸引,虽然他已经对修行界的那些事情彻底失去了兴趣,但如此神奇的法术依然让他感到无比新奇。只不过当他看到了镜面上那九个紫铜葫芦的时候,注意力就立刻转移到了那九个葫芦上面,看了良久,也没有合眼,直到眼睛变得干涩酸痛,才快速的眨了眨眼睛,让眼睛适应过来,并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九个紫铜葫芦。”
徐长青手指敲了敲桌面,空中的水镜重新化作一潭白水,一地没洒的回落到了杯中,然后说道:“看来这九个紫铜葫芦是你们樊家制作的。”
“阁下认为除了我们樊家,整个天下还有人能够做出这么完美的紫铜葫芦吗?”老人提起中气,抬起头,自傲道。
徐长青没有反驳,虽然老人的行为有些自大,但却也是在说明一个事实,整个华夏修行界单单以制作铜葫芦一例,绝对没有人比得过樊家。
在老人这阵心气过去后,他才言归正传,道:“可以告诉我是谁请你们樊家做的这九个葫芦吗?”
“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老人摇了摇头,在徐长青开口继续询问之前,先解释道:“当年见到这九个葫芦的时候,我的岁数还很小,只有七八岁,我还记得当时正好是袁世凯死的日子,家里和外面都挂上了白帆,就像是死了皇帝一样。当天晚上有个人找到我家,跟我父亲说了一些话,然后我父亲就把藏在秘窖里面的几块铜矿石取出来,花了三年的时间专门制作这九个紫铜葫芦。制作好了以后,父亲的身体就每况日下,将两年后就过去了,我相信当年父亲制作这九个紫铜葫芦的时候用了家族的禁法。”
徐长青问道:“禁法?什么禁法?”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父亲仅仅只是将铸铜手的完整法门传给了我,至于其他的,或许是他没有来得及传,也或许是他不愿意传,总之我没有来得及学全家族所有的绝学,他就过世了。”
徐长青皱了皱眉头,仅仅只是知道紫铜葫芦的出处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用处,只有对紫铜葫芦了解越多,他才能越清楚到底是谁布下的那个葫芦局。他并不是担心自己无法解除葫芦局下压制的灵脉之气乱流,而是担心自己前脚解决了这个京城龙脉的大隐患,后脚就会有人重新跳出来搞鬼。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布下葫芦局的人是存有歹心,但从灵脉乱流衍化的趋势估计的话,最终这个隐患变成大灾祸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也不得不将人往坏处想。
在稍为想了想后,徐长青提出了一个要求,道:“能不能放开你的心神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老人闻言,眉头立刻紧锁,虽然嘴上没有拒绝,但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告诉给了徐长青答案。
“作为代价,我帮你解除掉身上的巫咒。”徐长青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