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内敌我双方进入短暂的休整对峙期,曹操缺少钱粮且兵力不足,无可奈何亲自前来济阴郡,期望能够获得张邈的全力支持,可现在张邈也无可奈何。
曹操在太守府内与张超争吵,另一边,荀彧、郭嘉也在努力说服各大家族。
荀家是颍川郡大族,荀彧来访,卞、江、柯、却、陶、庾、蔡各家族也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全都聚集在丁家府邸,只是气氛却有些沉闷。
见一干老幼全皱眉不语,荀彧心下暗自感慨,但还是再次抱拳开口。
“即便荀某不言,诸位也知兖州当下危机,我等只有上下一心共渡难关,只有击败了青州贼,诸位才能安然耕田种地。”
荀彧心下很清楚,董卓死了,天下乱了,再说什么朝廷大义也不好使了,唯一能说服各大家族拿出钱粮兵卒的,只能用“利益”说服,而且还必须是关乎他们自身利益。
荀彧话语说罢,厅堂上一些老人默默点头,但却一言不语,就在荀彧欲要再次劝解时,郭嘉一脸笑意开了口。
“诸位难道就如此短视吗?连事关自家生死也不顾?一旦州牧大人抵挡不住百万贼人,诸位岂不是沦为贼人鱼肉?”
郭嘉开口,席间坐着的十余人全都皱眉不悦,一青年更是恼怒站起。
“在下江俊江伯才!”
江俊向郭嘉抱了一拳,荀彧也挺直了身体,他不怕他人与他辩论,就怕一头热的自言自语……
“郭先生说的有些道理,各家也知道此时正值兖州危难之时,但是,曹孟德真能击败贼人吗?真能为各家族消灾免祸吗?”
江俊冷哼一声,转而向各家族老人抱拳。
“若是那董虎董西宁领兵前来剿贼,我江家即便散尽家财也会倾尽全力,哪怕小子战死也无怨无悔,盖因那董西宁他能够剿灭百万贼人!”
说着,江俊看向面色大变的荀彧、郭嘉,冷脸抱了一拳。
“天下人皆知那董西宁之能,早在十年前北宫伯玉、烧当羌造反时,他一少年郎便领数千乡勇攻打十万凉州贼,偏偏还让他成功了!”
“中平元年黄巾贼作乱,豫州数十万贼人作乱,他虽然强横的夺了颍川各家的粮食,但却一举剿灭了贼人,豫州也未曾发生各地因贼人作乱而造成的饥荒。”
“董西宁押解三十万俘虏北上并州屯田,先是击败了匈奴人,后又迫使着鲜卑人逃离弹汗山,十余万白波贼与匈奴人勾结而侵入太原郡,也是他出兵剿灭,之后动荡了我朝数年的凉州贼更是被他一举剿灭。”
江俊正色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但各路诸侯在酸枣会盟,董西宁以数万兵马击败了我等数十万大军却是真的!”
“且不论那董西宁是否是天下之贼,不论敌我之事,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董西宁有数万兵马剿灭百万青州贼的能力,敢问文若、奉孝,他曹孟德若手握数万兵马,可否一举击败贼人?”
荀彧正待张嘴,江俊别头冷哼。
“两位先生莫要欺骗小子,莫说贼人只是无粮饥民,莫说什么不堪一击什么的。”
“董西宁在战场上,用自身实力证明了他有能力围剿百万贼人,我江家不要求曹孟德有董西宁的本事,他只要证明自己有卢子干、皇甫义真的本事,我江家亦倾尽所有,盖因董西宁、卢子干、皇甫义真证明了自己有能力用数万兵马剿灭百万贼人的能力!”
“在下就算不言,两位先生也知荥阳之战、开封之战的大败,若言那徐荣、董西宁兵马太强,曹孟德兵败也算正常,可寿张一战呢?那该死的鲍信是如何身死的?”
“面对一群饥民,曹孟德兵败,鲍信战死,又如何证明你们有能力剿灭百万贼人?两位先生是想说贼人众多,十倍于己吗?董西宁历次大战,可有兵多之时?”
正待辩解的荀彧、郭嘉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仅董虎历次大战都居于兵力弱势,事实上,汉王朝无数次大战基本上都处于“兵弱”情形,两人想用兵少来说服厅堂上各家族尤为困难。
见两人不语,江俊又冷哼恼怒。
“董卓老贼擅自废立、把持朝政、残害忠良,我兖州各家族将无数钱粮、儿郎交于刘岱、张邈、袁遗、鲍信,结果呢?结果就是我各家族损失无数!”
“各路诸侯折损我兖州无数敢战儿郎,我各家族损失无数钱粮也就罢了,可那鲍信却在折损了济北两万儿郎后,耗费了济北各家族无数钱财后,在贼人杀来后,他却率先逃离,以至于卢县城破,各家族举族而死!”
江俊冷脸说道:“鲍信折损了济北两万儿郎……你们或许会说,卢县兵力不足,无法抵挡百万贼人,可以为鲍信舍弃卢县而辩解,但死的却是给他无数钱粮募兵的济北各家族!”
“无论你们如何替那鲍信辩解,卢县,济北各家族身死贼人之手却是事实!”
“鲍信折损了济北两万敢战儿郎,兖州各郡也各有折损,今日我等各家可以支持曹孟德,可以给诸位拿出无数钱粮募兵,但你们凭什么能保证一定获胜?刘岱已经身死,已经让各家遭受了诸多折损,若曹孟德和你们再战败了,把各家族钱粮消耗一空,百万贼人杀来,济阴、山阳两郡各城没了钱粮,没了可以征募的青壮,我等犹如待宰的牛羊!”
“难道两位先生也要让我等与济北国各家族一般无二,你们逃了,我等举族皆死在贼人之手吗?”
“哼!”
江俊冷哼甩袖坐下,他对鲍信的逃离极为愤怒,济北各家族不计代价的支持他鲍信,结果贼人来了,鲍信却逃入昌邑县,逃入了山阳郡境内,他劝解刘岱的话语无非是坚守城池,静等贼人士气低落后再全力一击。
鲍信劝解刘岱坚守城池,为何他鲍信不与济北国共存亡?为何要逃入兖州、山阳郡治所昌邑?
鲍信若是死在卢县,死在济北国,江俊心下还能好受些,至少他与济北各家族共存亡了……当然了,现在鲍信战死了,但江俊却一点都不同情。
一干不言不语族长、族老相视后……
“伯才虽然鲁莽了些,所言所语却是实情。”
丁家老太爷开口,所有人全都神色郑重。
“文若你是颍川荀家之人,当明白各家族的难处,我等皆是将死之人,死则死矣,然家中子侄少则百十,多则数百,又岂能轻易让儿郎身陷险境?”
“鲍信、王彧、许汜、王楷、徐翕、毛晖、万潜等人拥立曹孟德为兖州牧,想来也是期望曹孟德能够剿灭了青州贼人,若是可能,我等各家自然愿意全力支持你们剿灭贼人,只是……你们并未达到我等的期望。若是两年前,就算两位没有前来,我等也会将钱粮送往军中,现在却不行,各家已经不能再冒险了。”
一红脸老人不悦看向荀彧、郭嘉。
“丁三哥话语算是客气的,你们想要我等竭力支持,那就拿出真本事来!否则,就别想从各家拿走一粒粮!”
“陶老说的是,咱们的钱粮可不是大风刮来的,连一群拿着锄头的百姓都打不过,凭什么问咱们讨要钱粮?”
“以老夫来看,还是咱们自己招募些人守着城墙更稳妥些……”
“曹嵩手中财物便有百十辆马车,曹孟德不问他爹讨要,却跑来济阴作甚?”
“柯老弟可是说错了,不是曹孟德不想讨要,而是曹嵩老儿根本就不给……”
……
荀彧听着一群老人不悦低语,脸上也有了些燥热,曹嵩确实有钱,只是他并不怎么支持曹操,在曹操准备造反时,曹嵩就带着幼子跑去了琅邪郡避祸,走的时候还带着无数金银珠宝,除了把沛国老家的田地扔给了曹操外,毛都没给他留下。
没人提及曹嵩,荀彧或许还能再劝解劝解,可当一群老人开口闭口曹嵩后,他也没了法子,最后也只能与郭嘉失望离去……
各大家族不蠢,他们知道曹操仅凭一万兵马很难击败百万黄巾军,可他们怕了,害怕曹操不仅没能击败贼人,反而把自己家族最后的底气赔了精光。
现在不是急吼吼举兵围攻雒阳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能毫不犹豫拿出十万兵马的钱粮辎重,能够把自己家族豢养的家丁家将全都送上战场,现在却不能了。
正如一个亿万富翁,手里有钱时,会毫不犹豫扔出一辆豪车,可当手里没钱了,还敢轻易扔出去吗?
关东诸侯围攻雒阳,结果却连连大败,双方对峙了一年,人吃马嚼的,数百上千万石粮食就这么没了,仅董虎俘获的俘虏就差不多二十万,难道不需要给俘虏家属们补偿吗?
关东诸侯惨败,十万鹿肠山黑山军又杀入了东郡,又是一笔募兵花费,两年内连连折腾,兖州各大家族也没了之前的士气昂然,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唯恐曹操把各大家族整成了济北国那般。
钱粮花了,无数儿郎死了,鲍信却一撅腚自己逃了。
不仅济阴郡各家族担心曹操把自家最后一点家底折腾光了,山阳郡各家族比济阴郡还要不如,刘岱战败被杀,已经快把山阳郡剥成了小白羊,在看到曹操战败、鲍信身死后,无论曹操说的如何大义,山阳郡、济阴郡上下也不愿意继续投入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