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雒阳八关都是处处烟火,无数兵卒不顾一切焚烧能够看到的房舍,面对冰冷的刀剑、皮鞭,要么携儿带女迁都,要么成为地上的尸体,无数百姓哭声震天向着长安方向迁都。
迁都的时间太过仓促,尽管迁都的消息提前放了出去,或许是京畿无数家族不愿意离开雒阳,八关之内也多是流言、反对声音,百姓并未真正有所准备迁都,反而因为提前知道迁都而聚在一起反抗,因此死伤的百姓不知多少……
董卓的态度极为坚决,兵卒下手也毫不客气,无数手无寸铁百姓在认清现实后,只能哭声震天向西,迁徙队伍拖拖拉拉两三百里,即便董虎没有亲眼目睹,没有从探子口中得知迁都的酷烈,他也知道董卓的手下会造成多大的死伤。
董卓一系将领都没有参与过几十万百姓迁徙事情,即便当年二三十万黄巾军自豫州北上冀州时,他们也只是统领着前军、中军前行,而当日的前军、中军都是黄巾军青壮,是“军卒”般存在,真正老弱妇孺都聚集在后军,由董虎亲自统领的。
无论是黄巾军,还是当下的河南尹各县百姓,那就没有哪个愿意离开家乡的,但在刀剑逼迫下,百姓只能被迫迁徙到另一个地方。
当日的黄巾军在死伤无数后,不得不迁徙并州活命,在兵卒焚烧了雒阳,砍杀了一些不愿离开的人后,雒阳百姓也不得不低头迁徙,初时都会面临无可选择的局面,董虎心下知道,这种损失是无可避免的。
幽、冀、青、兖、豫、徐、荆、扬、益九州没有发生大迁徙,但在《三国》诸侯争霸开始后,各州又死了多少人?
河南尹各县百姓若不迁徙,大战连连之下,又能剩下几人?
对于董虎来说,董卓活着时候,关中虽困难些,百姓却没有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董卓也没有真的残暴屠戮百姓,直至他死后,朝堂上没了一家独大的实权人物控制局面,凉州军这才发生了彼此混战,以至于长安三辅彻底失控。
无论哪个典籍、史书都记录了些董卓残暴的证据,证据来源主要有四点,其一是在迁都时死了不少人,其二是董卓将“五钱”的五铢钱变成了“五分”的小钱而致使物价飞涨,因此饿死了无数人,其三是董卓杀了些大臣,其四是徐荣在梁东之战全歼孙坚,此战不仅俘获了颍川郡太守李昊、从事张安和过万颍川军,董卓不仅将这些俘虏全部杀了,更是将颍川郡太守李昊、从事张安放在瓮中煮了。
迁都是军事选择的必然,西面有白波军、匈奴人威胁后路,北面有河内太守王匡屯兵孟津渡,东面有酸枣十余万兵马虎视眈眈,东南有豫州刺史孔伷驻扎在颍川郡,正南有袁术、孙坚趴在南阳郡鲁阳,二三十万各路诸侯将雒阳困住,内部又有诸多不安定因素,董卓若不迁都,必死!
迁都的时间太过仓促,各路诸侯没有给董卓任何准备时间,如此仓促下迁都,死伤在所难免。
“五钱”的铜钱改成“五分”铜钱,这与骤然增发了十倍的货币性质是一样的,物价肯定会骤然飞涨,但董卓再如何“增发”货币,那也不是纸钱,而是实实在在的硬通货铜钱,也绝对不会造成三百钱一石谷飞涨到五十万钱一石的地步,之所以粮价会千倍以上,根子还是在迁都上面,是董卓在二月时骤然迁都的结果。
二月迁都,就意味着数十万百姓必须放弃了雒阳八关之内的所有麦子,也就是说,数十万百姓自二月至秋粮的半年时间里都处于饥荒境地,若处置不当,没有及时进行夏种,一旦没能得到秋粮,就意味从二月至来年五月麦子成熟的一年多时间里都是饥荒。
短则半年,长则十五个月,如此之久的饥荒又将饿死多少人?粮价怎么可能不飞涨?粮价即便飞涨了一千多倍,又如何能买到粮食?
董虎能够想明白董卓为何大钱改小钱,物价蹭蹭往上涨,兵卒的军饷也必须蹭蹭上涨,这个时候的汉兵可没有屯田一说,大汉朝最初屯田的人是曹操,是曹操在俘获大量青州黄巾军俘虏后,用俘虏进行的屯田。
大钱改小钱的根子还是因为迁都,是因为仓促迁都造成的大饥荒,以至于物价飞涨,如脱缰了的野马,这种情况不仅仅只在关中一地发生,在各路诸侯混战之后,铜钱交易基本上就成了摆设,整个天下都进入了以物易物时代,即便到了曹魏时期也一样没能改变这一状态,直至到了晋朝之后,才再次恢复了五铢钱时代。
战乱之下,经济遭受到了严重破坏,物价一天一个价,金钱的本质只是为了维持货物价值对等的介质,可战乱之下物资贫乏,各种货物的价格波动较大,铜钱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这与大钱改小钱没有太大的关系。
董卓杀大臣,换了董虎的话,他会杀更多的大臣!
至于烹杀颍川郡太守李昊、从事张安,将颍川郡俘虏全杀光了,而曹操杀俘杀了十五年,自建安二年至十七年,杀了十五年俘虏,《三国》各路诸侯中,唯一的一个没有杀俘的只有刘备一人。
依照董虎对董卓的性情了解,杀颍川郡俘虏有震慑他人的意思,但不仅仅只是如此,更大的原因是他极为愤恨豫州牧孔伷,在董卓成为相国之前,孔伷只是一介平民,虽有清名却是个平民,是董卓一手将他从一介平民提拔到了一州刺史,可他没想到,孔伷竟然造反了,而且还屯兵颍川郡,直接通过轘辕关威胁雒阳,换了任何一人也愤怒异常。
董卓一手提拔了冀州牧刘馥,刘馥是颍川郡人,若刘馥不背叛,袁绍根本不敢造反,就算造反了也能轻易镇压,冀州不反,兖州若反就会遭受冀州侧翼夹攻。
董卓一共提拔了三个大吏,冀州牧刘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还全都跟着造反了,换了任何一人,估计都会被气疯了,若不杀些人又如何能让他解气?
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董卓迁都后,只要不是有意识的屠戮百姓,董虎就不准备继续过问他的事情,无论有无王允、吕布密谋杀他,都不准备继续过问。
董虎很清楚,董卓死后,董旻、董瑁叔侄都控制不住凉州将领,只要适当时候入主关中,关中就还是稳定的,迁入的百姓就能够免于战乱之苦。
董虎不反对迁都,甚至是支持的,但他知道董卓和手下将领并没有迁徙几十万人的经验,也不会想着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他们能够使用的只有武力驱赶,甚至下面兵卒会刻意杀死一些百姓,以此掠夺富裕些百姓的钱财,即便这些富裕些的百姓只是比一无所有的乞儿好那么一点。
这种事情不仅仅会发生在百姓身上,也一样发生在军中,一枚五铢钱大约4g,一千钱就是十六斤(实际8斤),兵卒戍边有的时间较长些,数十斤、百十斤的铜钱不可能随身带着,于是就会存放在钱粮官手里。
兵响会存在钱粮官手里,越是节俭的兵卒存下的钱财越多,而这也意味越危险,将领会将存钱较多的兵卒送上前线,会用正常手段让兵卒死在战场上,有钱兵卒死后,账面上的钱财就成了将领的。
不仅是钱财,兵卒的家眷也是如此,常年戍边兵卒往往会携带家眷,一旦兵卒死了,兵卒的妻女大多会被赏赐给有功将士,几若于军中罪妇,这种事情在春秋战国时就存在,只不过没人去说而已。
对待兵卒都如此,对待百姓呢?
身为统兵将领,董虎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知道会因此死伤多少无辜,可他偏偏不能插手。
天下大乱之初,中原百姓心气颇高,即便董虎弄死了董卓,也顺顺利利压服了牛辅等人,从朝堂上官吏到下面百姓也不会老老实实听话,不会与他一条心,这与凉并百姓是不同的。
凉并身处边地,时时都可能面临战争、动荡,百姓就会学会现实,会向强者低头,不如此就会死的渣都不剩,只要董虎表现的极为强大,凉并百姓就会低头臣服,直至你没了力量,但中原百姓不一样,大汉朝强势了几百年,几百年来打遍天下无敌手,匈奴人被大汉朝打的西迁,凉州羌一再造反,一再战败低头……大汉朝用无数战争证明了自己的强悍无敌,也养成了中原百姓的骄傲,尤其是各大家族的骄傲。
大汉朝几百年来权臣无数,最后又如何?没有一个权臣是好下场的,今日无论是董卓,还是董虎做权臣,大臣们、雒阳百姓看似用刀剑按着低头了,心下也绝对不会有丁点服气的。
心下同情,理智却告诉自己不能去过问,身为凉州边地人,董虎很清楚,只有让百姓真正认清残酷现实,只有用残酷现实击碎了中原百姓心下的骄傲,才能用柔和政策收获民心。
在董卓开始动手迁都时,董虎就在默默关注,人也逐渐沉默,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愿意再看探子送过来的信件,将自己与孩儿们锁在小院内,分田、屯田屁事全扔给蔡琰、刘辩不理不问,而他不知道的是,曹操在看到徐荣强迁虎牢关以东各县百姓时,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连数日与袁绍争吵,期望酸枣联军十余万兵马趁着雒阳迁都混乱之时,一举击溃董卓,可……
曹操心下愤怒异常,将袁绍和坐着的诸侯们一一看罢,猛然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孟德你……”
袁绍开口,曹操脚步一顿,但他没有回头。
“本初,你我都很清楚,董贼未战先迁都怯战,只要我军二十万兵马泰山压顶越过汴水,董贼军心必崩,我军就可一举夺回雒阳、铲除董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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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是最佳一举铲除董贼之时,诸位若惜兵不愿先打……操愿为诸位先锋!”
“哼!”
话语说罢,曹操就要大步离去,济北相鲍信、卫兹二人同时站起。
“孟德且慢!”
“要走一起走!”
鲍信、卫兹两人也不与袁绍抱拳了,大踏步走到曹操身边,三人相视哈哈大笑。
“哈哈……”
“快哉——”
“哈哈……”
……
看着三人大笑离去,东郡太守桥瑁看向皱眉不悦的袁绍,起身看向所有人。
“此事是否不妥,听闻那徐荣跟随董卓时日最久,手中又有过万精锐,仅凭孟德他们两万兵马……”
“若孟德他们胜了还罢,若是战败了,岂不是杀贼不成反挫我军士气?”
桥瑁话语说罢,众人一阵低声赞同,袁绍扫视了一圈人后,目光陡然定格在公孙瓒身上。
“伯珪以为如何?”
公孙瓒起身站起,冷脸抱拳道:“孟德所言有些道理,若是我军二十万大军全力一击,董贼必心生畏惧而逃,可若仅有两万兵马……瓒以为当谨慎。”
袁绍心下大喜,面上却极为郑重,点头道:“两万兵马确实不够稳妥,伯珪可愿与董贼一战?”
公孙瓒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气恼,冷脸道:“我军仅有五千兵马,即便算上孟德他们两万兵卒,也才两万五千人,还请袁盟主慎重!”
“哼!”
公孙瓒冷哼坐下,众人见此,心下也暗自摇头,公孙瓒身上是“奋武将军”名号,这个名号是皇帝刘宏还没病逝时的册封,是大汉朝正儿八经的将军,可袁绍却用自封的“车骑将军”给曹操也整了个“奋武将军”,这可不就是太欺负人了吗?
夺了公孙瓒的奋武将军也就罢了,还要让他跟着曹操一起混事,让他这个正牌将军去听从冒牌的?
公孙瓒冷哼不满,众人全都暗自摇头,袁绍心下大喜,面上却无异样。
“诸位可还有人愿意一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陷入了谁也不愿意主动开口境地,唯恐一开口就要让自己第一个冲上前送死一般……
“刘兄可否领兵一战?”
袁绍见所有人都不开口,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了好一会,最后又落在了一人身上,不是别人,正是清河郡王刘胜,董虎嘴里的老刘,正如董虎所料,这家伙在冀州牧刘馥、四世三公袁家的逼迫下,也成了“关东”一方诸侯。
刘胜左右顾盼,好像袁绍嘴里的“老刘”不是他似的,众人见他如此胆小,很是露出一副不屑来。
“刘兄。”
袁绍再次开口,刘胜无可奈何,只得起身抱拳。
“刘某觉得……董贼极为奸诈,还是……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哦?”
袁绍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大手一拍座椅扶手,身子微微向前倾斜。
“刘兄久在临洮,与董贼和那虎娃相交莫逆,不会是……不愿与贼一战吧?”
众人面面相觑,刘胜的面色瞬间白了,就在这时,公孙瓒不悦开口了。
“袁盟主这话是何意?刘兄领兵前来助战,反而成了投敌贼人不成?若真如此,又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
公孙瓒一脸恼怒站起。
“哼!”
“董贼若是军心崩溃,孟德两万兵马足以乘势击败了徐荣,若董贼早有准备,我军就必须全力一战!”
公孙瓒冷脸看向袁绍,冷哼道:“袁盟主莫要忘了,雒阳可还有两万董部义从精锐呢!而领兵之人,正是当年围歼十万黄巾贼的孙牛、胡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