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反手拍着刘辩脑袋,笑道:“辩弟他爹活着,他爹只要不派兵打咱,不整日想着砍咱脑袋,咱和兄弟们就不会作乱反叛,同样的,叔父不拔刀砍咱头颅,咱同样老老实实为董家效命,即便将来三叔当家,哥哥当家,只要还能维持凉州军不散、不乱,咱都老实听话。”
“但咱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辩弟他爹没给咱钱粮,咱就听调不听宣,想插手咱军中事情那是别想,叔父不给咱钱粮养活二十万兄弟,咱也是一样的态度。”
董瑁心下一阵叹息,他是朝廷的司农,很清楚太仓里有多少钱粮,董卓自己的嫡系兵马都养活不起,更别提养活董部义从二十万兵马了。
见董瑁苦笑,董虎笑道:“哥哥可还记得枹罕宋建?”
董瑁一愣,不知道他提起积石山马匪宋建是何意,但还是默默点头,董虎却轻声叹息。
“在咱俘虏了骨时,曾与骨讲了个‘鱼’的故事……”
董虎将高原象雄部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道:“象雄国传承久远,远比大汉朝久远的太多,之所以传承了千年之久,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象雄国是那条与世隔绝的鱼儿,千百年来一成不变。”
“在咱俘虏了骨时,在咱拿下狄道抓住宋建时,咱就与他们说过‘千年土司、百年王朝’的事情,一个王朝如同一个人自出生到长大,再到年老死亡的过程。”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即便是石头也会因为风吹日晒而逐渐破碎,西周灭商,东周迁都洛邑,再到秦一统天下,再到太祖建都长安,之后又是王莽篡汉,光武帝建都雒阳……事实上光武帝建都雒阳时,就已经算是新立一朝,只不过都是刘姓子孙而已。”
“但土司不同,土司与属国相若,又与临近草原的属国有很大的区别,草原万里疆域,牧民纵马一日可行百里,旬日间可聚起数万、十万控弦卒,这样的地方绝对不能实行土司、属国制度,这会让草原部族获得安稳的休养生息机会,会成为中原百姓的大敌!”
董虎说了这样的话语,董瑁、刘辩不由露出些怪异神色,按照这种说法,董部义从可不就是成了中原大敌了么?
“你们这是啥眼神?好像咱成了大坏蛋,要为祸天下似的……”
董虎一阵不满嘟囔,又叹气道:“土司不适合万里草原,但却极为适合崇山峻岭的高原,那里人迹罕至、丛林茂密,无论攻打还是治理都极为困难,又因为山岭穷苦难以养人,即便修生养息千百年也还是那么点人。”
“土司之所以可以延续千年,那是因为土司所处的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对中原王朝的威胁很小,无论王朝存在与否,它都在,这个王朝存在时,它服从于这个王朝,换了另外一个王朝,它就服从于另外一个王朝,王朝的兴衰更替无法影响到土司的存续。”
看着董瑁,董虎叹气道:“骨之所以臣服于咱,那是咱允诺过他,只要咱不死,日后就给他一个千年土司,哥哥明白咱说这些话语的意思吧?”
说着,董虎又轻叹一声。
“咱有兵马二十万,可以动用的兵马仅有当下的五万人,按理说,咱现在应该守在凉州境内,应该稳住刚刚收复的凉州,若凉州足够的安稳,咱就应该领兵前往平城……对于咱来说,鲜卑人、乌丸人才是真正大敌。”
“若咱真的解决了鲜卑人、乌丸人,若天下安定不乱,咱就会统领十万精锐,驱赶千万头牛羊远征西域,沿着匈奴人的脚步一路向西……”
董虎突然挠头咧嘴笑了。
“哥哥你不知道,沿着匈奴人的脚步一路向西,在越过天山,先击败康居国,继而向南击败大夏国,再向南就是天竺,那里是片宝地,尤为盛产金铜。”
“天竺地形特殊,西面是荒漠,东面是崇山峻岭高原,南面是大海,只有北面一个出入口,是个天然的易守难攻宝地,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那里的地势平坦,广阔地域都是肥沃的平原,而且百姓老实易于管理。”
董虎笑道:“越过天山就是康居国、大夏国、天竺,再向西就是安息国,紧接着就是大秦国……匈奴人没打过咱大汉朝而被迫西迁,可他们却能横扫整个西域,西域又盛产金银,咱带着十万虎狼,正好可以在后面捅匈奴人的屁股,抢他们的地盘、金银!”
一听到“抢钱”时,董瑁就不由露出苦笑,但他也算是听明白了董虎的话语,中原若不乱,他绝对会带着凉并十万精锐西征,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西域事情,自幼就喜欢扒拉西域商贾东西的小子,那能不知道西域事情吗?
“唉……”
董瑁也不知道因何叹息,拍了他肩膀数下,什么都没说,董虎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也不再说着让人烦恼话语,陪着他一起走出厅堂,踢马走出河南县城门……
直至人影消失不见,董虎这才带着人转身返回,五日时间还是有些仓促,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还需要准备,也需要写信给河东郡太守董厚、并州牧姚山、平城留守姚勇,要他们准备好粮食事宜。
兄弟两人分开,董瑁一路未停,回到雒阳时却发现父亲董卓正坐在厅堂上,一群将领也全都默不作声站在两侧,与平日里的饮酒作乐不同,所有人全都低头不语……
“父亲。”
董瑁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向阴沉着脸的董卓抱了一拳,这才将董虎今日的军议大致说了一遍……
“哼!”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当董瑁犹豫着将“百姓是巨龙的食物”话语说出时,董卓就忍不住冷哼不满,董瑁脸上也多了些苦涩。
“还请父亲息怒,虎娃也是说了,若父亲无法保住迁都百姓性命,他若是拿出钱粮,百姓自然也当成为董部义从的供养佃户……”
“叔父万万不可啊!”
一干将领又不是蠢货,董虎的话语不能再直白了,董璜一脸急切开口反对。
“叔父,此事万万不可啊!若是将百姓都给了虎娃,咱们的兵马怎么办?”
说着,董璜又一脸恼怒看向董瑁。
“若真的要在二月迁都,别说那百万亩田地上的麦子都成了他的粮食,就是八关之内的所有麦子都成了他的,这也太便宜了他吧?”
“二弟是想说,二弟愿意留在雒阳收割麦子?”
“大兄你……”
“行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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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璜正要与董瑁不满,董卓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董璜也只能退到一边。
“哼!”
董卓再次冷哼不满,心下却不知该恼怒哪一个,原本还有些质疑浑小子的判断,可河内郡今日送来一封信件后,心下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徐荣。”
董卓突然看向大将徐荣,徐荣不做犹豫,上前抱拳。
“末将在!”
“领雒阳营前往敖仓运粮,务必将敖仓内所有粮食运入太仓。”
“啊?”
徐荣很意外。
“主公,敖仓内已无多少粮食,此时又正值冬月严寒之时,雒阳营御寒保暖之物本就不足,若在此时运粮,军中兄弟们……”
“砰!”
“哪怕只有一粒粮食,也要与咱运回太仓——”
董卓大怒,一巴掌扫掉小几上酒水,厅堂内气氛陡然一紧,众将全都低头不敢言……
“牛辅!”
牛辅不敢犹豫,慌忙上前,不等他开口,董卓又是一声冷哼。
“哼!”
“三百万石!”
“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个月内你必须拿出三百万石粮!”
牛辅大惊,前两日还两百万石呢,现在又变成了三百万石,想也未想……
“岳父……”
“砰!”
董卓一巴掌差点没把小几拍成了两段。
“百万亩田地给了你,你偷也好抢也罢,一个月内你若拿不出三百万石粮……咱活剥了你的皮——”
董卓知道敖仓已经没了多少粮食,知道三百万石粮是百万亩田地来年夏收所有产出,可他更加知道,若不能拿出这么多粮食,董虎一定会用粮食抢夺雒阳百万人丁。
一脚踢飞小几,董卓大怒离去,厅堂内只剩下一干愁眉苦脸的将领……
“混蛋!”
“虎娃就是个混蛋——”
嗡鸣的厅堂瞬间一静,所有人全都转头侧目,正见暴怒的董璜站在董瑁身前。
“当年若非我董家相助,那混蛋又怎会有今日荣华富贵?”
“可他呢——”
“叔父在前冲锋陷阵,那混蛋却在背后霸占长安三辅,今日又蛊惑叔父迁都,又要一口吞下雒阳百万人丁……”
“他想做什么?”
“他是要毁了我董家的根基——”
董璜暴怒,本以为从今往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可这还没得意几日呢,那该死的混蛋跑了过来,一切全变了……
“董家的根基……”
董瑁一一看向厅堂内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叔父董旻也没有放过,怪异的是,脸上却愈发灿烂的笑了……
“呵呵……”
“在父亲离开临洮,离开凉州时,董家就已经没了根基。”
众将面色狂变,董瑁没有理会面色苍白的董璜,拄着拐杖默默站在董旻身前,看着已经半百的叔父,心下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
“二叔是看着虎娃长大的,不会认为虎娃真的憨傻吧?明明知道有些话语会激怒了父亲,可他为什么还要说了出来?”
“二叔有没有想过?虎娃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