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再改动秋闱时间的,除了帝王,再无他人,而这很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信号。
一直没来得及多想的纪允礼,此刻得孟梓楚这般一提醒,整个人绷到了极致,是无言激动却又是不敢确定的不可置信。
“陛下欲重用寒门,网罗自己的势力。”
要知道许多人爬了许多年才爬了一个一官半职,但若是有帝王在背后推动,那将是完全不一样,若当真一般,他……
“对,所以你必须要极其优异,让陛下看到你的价值,你便可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制高点。不止如此,你还可以借陛下的力去收拾一些个不好收拾的人,例如长公主,不管这次的事她是否参与,她的人不规矩就是她的错,不能大惩,小惩定当是轻而易举。”
此刻说这话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但怎么就不能成真呢?
纪允礼的情绪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太需要变强了,如今一条捷径放在他面前,他如何还能平静?
“但是,我孟家功高盖主,很可能会被帝王忌惮,而你如今即便你极力撇清,在所有人眼里,你也与我孟家在一条船上,所以这一点你若处理不好,会成为你的致命。你必须要想办法让陛下觉得可以通过你来掌控我孟家,那样我的存在才是你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另外,如今我强你弱,我可以全力助你,但之后,你需成为我孟家军在朝堂上的后勤。胡人这几年已经有了蠢蠢欲动之势,随时可能起战事,我孟家可以冲锋在前,但绝不能让人在后面拖后腿,你便是这个保障我孟家后勤之人。官场之上,只讲利益,不讲感情。为避免日后,你我联盟破碎生出龃龉,要么你做我爹义子,要么陆月做我娘义女,你自己选。”
若可以,孟梓楚并不想将他与纪允礼之间这份纯粹的友情掺杂进其他任何的杂质,但时局不允许,与其等着日后发生变故,不如此刻讲得明明白白,至少这样是你情我愿的坦诚抉择,而不是将这份友情一点一点消耗。
孟梓楚的这些话对正满怀激动的纪允礼来说无疑是一盆冷水,但纪允礼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听到前是什么表情,听到后还是什么表情,他激动却极其清醒,他一直就很清醒,没有什么是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
“阿月的事,我会让她自己选。”纪允礼没对孟梓楚的话做任何的质疑,只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一句无疑即是完全应承了孟梓楚的话,也是做了选择。
对此,孟梓楚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只说了一句,“好。”
……
体力的透支让陆月一直昏睡到了夜色降临之时。
今晚的夜极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如此便衬得屋内的灯火极为亮眼。
晕黄的灯火照着每日一睁开眼就看到的熟悉房梁,让睁开眼的陆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狼群、石墓、白骨,种种画面如过江之鲫一般飞速从脑中闪过,她好似做了一场噩梦,可那只是一场噩梦吗?
“阿月。”一声明显带着喜悦的呼唤声在此时响了起来,陆月下意识转首看了过去。
本就羸弱的纪允礼此刻面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一双眼眸里更是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嘴边隐隐可见暗黑的胡茬,这是曾经他躺在榻上久不能起身,她都没见过的狼狈模样。
而同时,陆月此刻双眸无悲无喜如同木偶的模样也是纪允礼从未见过的模样,本因她的苏醒而起的欣喜,瞬间化成了绞痛,一想到她为何会变成这样纪允礼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如同被插上了一把钝刀来回拉动,一抽一抽的疼。
“阿月。”纪允礼忍不住收紧握着陆月手的力道,再次唤了陆月一声。
这一次,陆月好似被唤回了丢失的魂,眸色里慢慢蓄积了情绪,那是对纪允礼的心疼。
只见她微微翻身,伸手摸上了纪允礼苍白的面庞,“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是我被抓了,又不是你被抓了。”
看见如此这般模样的纪允礼,陆月知道她没有做噩梦,如过江之鲫闪过脑海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被抓了,为自救撒药引来狼群,后来逃离途中滚落石墓,紧接着为了出来与白骨为伍,然后在暗无天日弥漫着致幻药的石道里,一遍一遍做着无用的努力,又一点一点被掐灭生的希望,更一次一次被自己的一无是处凌迟,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去明白她就是个废物。
一想到这,无言的沧桑悲凉不自觉从她周身向外弥漫,若她不是只会医术,而是会武功会机关乃至更多,她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亦不会让馨儿陷入这样的困境,陷入到近乎要陪着她丧命。
“馨儿怎么样?”问这一句的时候,陆月眼底深处升起了些许期冀,也是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不那么的哀伤。
可即便是这样,纪允礼却感觉陆月整个人都在哀泣,从身到心乃至灵魂,哪怕她眼角并无一滴泪。
“孟梓馨没事,她早半晌就醒了。”
听到这话陆月眸中浮起满满的庆幸,“那便好。”
只是这句过后,整个人好似被抽了精气,再不见一丝悲喜。
纪允礼的心从不曾这般痛过,他的阿月该抱着他哭泣的,该抱着他跟他诉说她被抓走的愤怒和害怕的,该抱着他跟他说她爬石道的时候很痛很痛的,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他的阿月不该是这样的,他的阿月……
“阿月,秋闱又提前了。”看着陆月,纪允礼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一句突兀又不合时宜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