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剑峰,肖玉清,与江元同时入剑阁,同样名声不显,直到承剑大会上,惊鸿一瞥,令江元芒刺在背。
江元思绪飞转,想起更多细节,矩剑峰中除了几个教授入门剑法的长老,便再无他人。
首座岐瑶,负气离开,再次去了十万大山,每隔三年就回来打破剑阁霁华池内的生态平衡。
老剑圣造的什么孽,要让整个霁华池内的生态平衡来承受这无端的怒火……江元心念微动,在心中默默诽谤。
听守池长老说,之前一统霁华池的是一头拥有夔牛血脉的大青牛,可惜那头大青牛在开春之际便被老剑圣亲手宰掉,用来招待前来观礼剑阁招徒的道首们了。
如今霁华池内群龙无首的乱象,已在不久前被一头拥有千分之一真龙血脉的蜕皮墨蛟后浪所平定,取前夔牛之位而代之。
可惜,但凡被岐瑶捉住的异兽通通被她封印了修为,沦为剑阁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所以即便它能通过自身强大的远古血脉,整合整个霁华池中的异兽,一致对外,但只要没有修为,就依旧只是膳食堂论斤称的野味。
除却师叔岐瑶,那位神出鬼没的剑阁道守青雀也在矩剑峰,虽然之前在膳食堂江元有意让自己选择视而不见,但如今以见微知著反拨那段光阴长河,那棵老剑圣道行所化的梅花树上,那只毫不起眼的怪异麻雀,总是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又想起了当日承剑大会上肖玉清反差极大的眼神与气息,想起了事后发乎本能的莫名感应。
将这一切细枝末节串联成线,总总迹象都在表明,当日在他体内牵动气机的,很大可能就是剑阁的道守,那位看他眼神总是非常怪异的麻雀!
这些猜测很没道理,但是他不得不怀疑。
江元能够在毫不相干的蛛丝马迹之中追根溯源,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却如何也想不明白剑阁道守看自己不顺眼的缘由。
一个镇守一方道统数千年的老怪物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都不奇怪,也不在乎,但若是这个老怪物的想法危及到了自己的性命……
……
老剑圣的歪脖子梅树矗立在某处山巅,月光洒遍,月华如实,浸入树枝上星星点点的每一朵梅花。
一只麻雀在枝头跳跃,麻雀身形之外有一道巨大模糊幻影,看不出虚实,只是道韵无比盎然,契合青山,与群山不知深中的剑峰浑然一体。
这只幻化为巴掌大小的普通麻雀,便是剑阁中的老祖宗,道守青雀。
青雀凝聚一粒心神,将江元心中所有推衍尽收眼底,她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不愧是让灵山道禅院都吃瘪的意外。”
一身气数先天就被遮掩,抽丝剥茧之术更是尽得七界山那位卜算子真传。
青雀神念一顿,突然收起刚刚对江元升起的一股好感,眼中浮现一抹嘲讽与恚怒。
“老怪物?”
还真敢想,不教训教训你还真对不起你那句老怪物了。
清风楼里,江元突然打了个冷战,修行至今,他的身体早已万邪不侵,收敛发散的诸多念头,江元平静的转头望向窗外,口中喃喃:“来了。”
人未至,声先行,一道破风声响起,清风楼窗外顿时露出半截梅枝。
江元一见熟悉的梅花,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昨晚确实是青雀坑了他一把。
疑惑解开,新的疑惑涌上心头,为什么?
江元恭敬遥拜:“弟子江元见过青雀前辈。”
“弟子?谁的弟子?”
冷漠的女童声响起,江元眉头微蹙,察觉到了道守青雀的情绪波动。
刁难?顿了顿,江元解释道:“负剑峰阁主亲传,江元,见过前辈。”
“哟?原来是糟老头的弟子呀,怎么,拿他的名头吓我?”
江元皱眉更甚,心中暗道麻烦,脸上却不动声色。
“前辈说笑了,是弟子入门时间尚短,境界低微,自然难以入前辈法眼,前辈不知,实属正常…”
“是吗?那怎么就麻烦了呢?”
青雀娇脆冷漠的声音传入江元耳中,江元闻言脸色尴尬,脑海之中仿佛看到了青雀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
江元猛然一惊,连忙收敛念头,放空心思,脸不红心不跳的辩解道:“麻烦了,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前辈,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心中苦恼,前辈勿怪。”
呵,小心思转的还挺快。
青雀懒得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再借题发挥,毕竟还有点小事需要这小子帮忙,况且外边某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可是一直关注着自己。
“可知本座为何深夜来寻你?”
江元瞥了一眼青雀,听着女童冷冰冰的声音,转过目光停留在有一朵没一朵的梅树上,眼神微微闪烁,掐断心中刚刚萌生的不敬念头,道:“弟子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你不必拘谨,今夜寻你,乃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青雀看着眼神疑惑的江元,耐着性子询问道:“七界山中那鸟垫子…咳,那只狸猫道守通天之时,你可有在他身边?”
这一句话立刻让江元思绪飞转,瞬间明白了许多信息:青雀与黑瞳不合。
我果然能够助神兽遮掩天道感应,偷天渡劫。
青雀快要突破了?
江元回忆起自己在须弥小世界中的经历,又看了看那棵歪脖子梅树,若有所思。
随即江元连忙摇了摇头试探道:“我确实能够遮掩天机,蒙蔽天劫感应,不过前辈成功破境后,依然不能随心所欲的展露修为境界……”
青雀闻言眸子一亮,情绪不受控制的波动起来,梅树之外,一道虚无缥缈的巨大幻影若隐若现,随即仿佛被什么强行掩盖,转瞬即逝。
仓促之间,江元眼中淡金流光闪烁,嘴里的话一顿,心中顿时骇然无比!
那幻影似乎便是青雀的本体,心思流转间,江元便猜出了个大概,青雀早就突破在即,为了帮助她遮掩一身气机,老剑圣早早便用一身道行所化梅树,将她真身镇压,类似七界山中黑瞳所在的那处阵潭,都是为了躲避十死无生的通天天劫。
在听到江元肯定的答复以后,青雀眼中满是火热,她跃上离江元最近的枝头,漫不经心的问道:“可需要准备什么?有何忌讳?”
这我哪儿知道,当初不过是充当了大半年的临时饲养员,定期不定时的给黑瞳送去黑竹,真要说有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撬开了幽潭上的那层封印。
等等,封印?
当初自己似乎就是阴差阳错解开了遮掩黑瞳圆满气机的封印,让它泄露气息,而自己本就是扰乱天劫感应的存在,故此才让得黑瞳乘机一举突破境界!
原来如此,搞清楚原理的江元心中大定,随即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原来自己就是个信号屏蔽器?
江元回过神来,看着安静立在枝头,鸟瞳之中已开始浮现不耐烦神色的青雀,连忙笃定的将自己才想明白的渡劫使用说明告知了她。
青雀上下打量江元一番,道:“此事简单,解开遮掩本座气息的封印,只需将老家伙道行所化的这颗歪脖子树阴阳倒转便可。”
江元看着眼前这颗其貌不扬的梅树,问道:“师父修为深不可测,我一个小小化灵境的弟子如何倒转阴阳?”
青雀看着江元娇笑一声,似乎是心情不错,“你随我来。”
话音落下,梅树拔地而起,在青雀的御使下朝着负剑峰飞掠而去,江元心中不解,却也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
负剑峰顶,江元望着梅树枝顶的青雀问道:“前辈,我该怎么做?”
“过来。”
江元来到梅树下,有些紧张的以眼神询问青雀下一步。
“抱住树干。”
江元撇开熙熙攘攘的枝丫,一头雾水的抱住树干。
“拔起来。”
江元闻言,下意识的运转莽荒炼体决,气血翻涌,四窍齐开,咬牙用力,梅树被连根拔起,随后手脚一顿,神色茫然,后知后觉的道:“啊?”
青雀看着轻轻松松拔起李浮白一身大道所化梅树的江元,清灵的鸟瞳之中闪过一丝诧异。
虽说先前知会过某人,当下这颗梅树算作半个无主之物,但与那七界山开山祖师玄阳同属一辈的老头子,境界不可谓不高,因而这一颗歪脖子树所蕴之道便不可谓不重。
梅树拔地而起之时,便渐有花香飘逸,一朵朵梅花微微下沉些许,刚刚还一脸轻松的江元,顿时脸色涨红,手臂青筋凸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江元连忙轻呵一声,稳扎了个马步,两脚深深下陷,用肩膀靠住树干以卸力。
青雀见此,这才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开口提醒道:“把树倒转过来,保持这个姿势不要乱动。”
江元闻言,心中直直打鼓,目光对着阁主府心中连道罪过,随即使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将盘根朝上,星点梅花怼在脚下。
夜风习习,负剑峰顶,江元倒抱歪脖子树,闭目塞听凝神调息,不断将气血之力流通灌注于四肢,不至于让受压迫的四肢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痹,大概是体内气血融合了那剑台之中的古怪剑气的缘故,虽然手中事物重若千钧,却无法让他颤动丝毫。
月光洒落在他虬劲的手臂肌肉上,打出的一片恰到好处的阴影,让他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佛门怒目金刚。
江元虽然凝神于双手,无暇他顾,不过本就超凡的灵觉,让他能够即便不依靠双眼,也能感知外界的细微变化。
山中的灵气微微有些紊乱,山顶的风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天道威压。
某一时刻,江元顿感汗毛倒竖,一股惊人的气息压得他难以呼吸。
梅树虬根上,双翅背于身后,羽毛不断被风吹乱的青雀,满眼凝重的望着天空。
……
剑山外,护山大阵悄然运转,吴生奉阁主令守在少年仇靖满是剑气的老宅前。
少年仇靖拖出一张太师椅,脚边搁着一只竹瓮,一边躺在太师椅中啃着剑冢中的灵剑,一边对自己那个大逆不道的逆徒吹胡子瞪眼。
“啧啧啧,老祖宗这是要逆天啊,乖徒儿,你真不去负剑峰护法?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咱们老祖宗又不是看不见,自然少不了你一场机缘,能得老祖宗一场点化,赶上你的那个好师兄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师父,阁主师叔已经承诺弟子翻阅祖师的剑典。”
少年仇靖犹不死心,咽下嘴里的剑,将剑柄丢进竹瓮中,循循善诱道:“诶,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你听师父的,去主峰守着,能见天劫而不乱本心,亦是一场大造化。”
吴生看了看那边山头的惊人气象,面无表情的道:“师父,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也罢也罢,为师身上正好有一粒乾坤正心丸,保管你就是见了天道老爷,心湖也起不了一丝涟漪。”
说罢,少年仇靖满脸肉痛的从怀里摸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舍,犹犹豫豫的递出丹药,一脸坚决的把脸扭开。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拿走!”
吴生盘坐原地,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的提醒自家师尊道:“师父,辟谷丹掉色了。”
少年仇靖递出去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恼羞成怒的呵斥道:“胡说!为师亲手以道火炼制七七四十八日,怎么可能掉色!”
“师父,七七四十九。”
“……”
“让我出去。”
仇靖收敛情绪,从袖中拿出一柄极品飞剑,剑气纵横,气势磅礴。
“钟师姐在剑冢之中已到了紧要关头,需要借剑压制祂,而且一月后就是承剑大会了,经不起师尊再吃一轮。请师尊三思。”
少年仇靖嗤笑一声,挽了个剑花,道:“师兄如今受制与道守突破,一身修为乾坤倒转,已无暇顾及我,钟丫头刚刚符箓合道,竟如此不珍惜,倒也可惜了那般好的资质,乖徒儿放心,待我剑体大成,徒手便镇压了祂,况且如今谁能阻我?你吗?”
吴生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仇靖的视野中。
少年仇靖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从太师椅上起身,山下突然传来吴生的传音:“师父,阁主师叔在山下布了个阵,弟子确实挡不住您,就先回洞府修炼去了。”
汹涌磅礴的剑气缓缓散去,如遭雷击的少年仇靖呆在太师椅上,旋即悍然起身一脚踢翻竹瓮,剑柄散了一地,几口将手中的极品飞剑咬碎。
等老子突破了,就到师兄头顶去渡劫,少年仇靖默默发下宏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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