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轻咳了一声,避重就轻道,“她是北凉国第一美姬依芙蕾,当年本王率军攻入玉城时,她就意图行刺,幸而被本王识破……”
“王爷,您当年许诺说要带妾身回上京……”易氏靠在徐风怀中,面色苍白,嘴角涌出越来越多的血迹,“妾身等了您十年……”
此言一出,赵霜疑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他究竟对人家做过什么?
“你这疯妇,还敢多言!”徐守见易氏又在胡言乱语,唯恐连累徐家,连忙出言斥责。
“王爷,妾身的确是收到北凉新帝的密令,在楚州城刺杀您,可妾身最终还是心软……”易氏捂着心口,又转头握住徐风的手道,“老爷,妾身对不起您。妾身自从十年前见到摄政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泥足深陷……”
易氏若是真的要杀杨暄,大可以在温泉水中下毒。与其说她今夜是来行刺,不如说她只是想做完十年前的旧梦。
“夫人,你别说了,”徐风苦笑着点头,用帕子给易氏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看见这院中的白砂,听你每夜对月低语,又怎会不知?”
“咳咳!”易氏咳出更多血沫,又朝徐宝唤道,“徐宝。”
身穿素色睡袍的男子闻言,先是一愣神,随后便赶紧朝他父亲母亲跪行过去,拉住易氏的手道,“母亲,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易氏重病已久,今夜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为娘这些年来都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你不要怪母亲,”易氏轻抚了一下徐宝的头发,神色中多了些与年龄相符的慈爱,“你与为娘长得相像,将来……不可好高骛远、重蹈为娘的覆辙,要做个普通人,好自为之。”
“是!”徐宝双手捧着易氏的手,懂事地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孩儿知道。”
他从小就知道母亲与众不同。别人的母亲总是给孩子做各种好吃的,而自己的母亲却总是戴着神秘面纱,从不下厨房,也不管后院中的琐事。
十岁那年母亲一次外出,半年后才回来,之后母亲大病了一场,又命人将院中的草坪铲去,换成了东海白砂,还找人精心打造了一座金顶阁楼的模型建筑,无事时就看着那金顶阁楼发呆。
徐宝虽然不知道那金顶阁楼和白砂庭院代表什么,但也猜测与母亲的心结有关。
嘱咐完了儿子,易氏忽然狠心丢开徐宝的手,又推开徐风,朝着北方端正跪好,右手放在左肩上,行了个北凉国的礼,神色悲戚地吟道,“主上,您是我北凉的太阳和希望,依芙蕾有负您的所托,竟然爱上仇敌,该当死罪!”
说完,易氏的眼角和嘴角都渗出血迹,仿佛是强打起的精神崩溃了,一张俏丽且棱角分明的脸庞瞬间变得如恶鬼般血腥可怖。
“主上!依芙蕾有罪,求您带依芙蕾的魂魄回北境!”易氏说完就如被抽走魂魄一般,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围观的众人见状,全都唏嘘不已。这个藏身滇西二十年的细作,虽然成亲生子,到死时却还记挂着回归故土。
“夫人!”徐风满脸泪痕,上前握住她的手。
“老爷,妾身……有事相求……”易氏眼皮忽睁忽闭,显然是垂死之状。
“夫人请说!”徐风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
不管她是谁,心中又是否藏着别人,都是他相伴二十多年的妻子。
“妾身想……死在……王爷怀中。”易氏蜷缩在地上,身上披着徐风的外衣,面容早已抽搐成一团,没有了方才的绝色。
众人闻言,皆向她投去不屑的目光。
她面容绝好时,尚且迷惑不了摄政王,如今这副可怖的模样,又如何能奢望死在王爷的怀里?简直是恬不知耻。
谁知徐风却放下易氏的手,转而跪向摄政王道,“求王爷答应夫人的遗愿!在下愿将家中至宝‘千里传音镜’先给王爷!”
千里传音镜,传说是滇西至宝,因缘际会,一直保存在徐家二房的宝物房中,但是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
“二叔!”徐守痛心疾首地拉住徐风劝道,“侄儿倒不是舍不得宝物,只是……您何必为了一个不检点的妇人,做到如此地步?”
杨暄想起前几日的上京城军报,微微挑了挑眉,问道,“你真有千里传音镜?”
“王爷!”徐风不顾徐守的劝阻,磕头道,“徐风若敢有半句虚言,愿以全家性命相抵!有了那千里传音镜,将来王爷征战四方,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与王妃互通音信!我夫人命不久矣,求王爷怜悯……”
妻子的心里有别人,这徐风竟然还要为她完成遗愿。一旁的秀木和军士们都百感交集、唏嘘不已,悄悄看向摄政王。
“王爷,你就去……抱抱她。”赵霜看着地上那蜷缩的女人,联想起庭院中那座半人高的金顶木质阁楼,心想这易氏也不失为一个痴情之人。
杨暄叹了口气,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易氏身旁,见她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刚伸出的手又颤巍巍缩了回来。
“王爷,”易氏也没有强迫杨暄抱她,只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爷你靠过来,妾身……有话……想告诉王爷。”
白衣男子跪坐在地上,躬身将耳朵靠近那女子的脸,尽量放缓了语气,“徐夫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房中众人屏息静气,只有火叶泉中汩汩的流水声。
约莫过了数息时间,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地上蜷着的女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谁也不知道易氏最后跟摄政王说了什么,只是见王爷站起身时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拉着王妃朝门口走去,周身上下似有风云涌动、雷霆欲发之势。
“王爷!”徐守急忙领着一列军士跟在他身后。
今夜的事到底要如何处置,还得讨王爷一句话。
走到游廊上,一阵新鲜冷冽的疾风迎面而来,面色黑沉的摄政王这才停住脚步,朗声道,“徐守!”
“末将在!”身穿滇西军服的将领吓得怔住了。
王爷这样严肃的神色,自从他来了滇西还从未见过,就算是刚才训斥自己向北境贩卖奴隶时,那怒气也只是浮于表面,不像现在这般从内到外全都散发着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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