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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大势定(1 / 1)

赵钦明将头死死抵在金砖之上,声音战栗:“属下不知,许是……许是萧牧提早便有部署……”

“好一个不知!莫非他们是从天而降不成?”永阳长公主冷笑出声:“纵是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京师……可你麾下六万彍骑拱卫京师,统领每一卫者,皆是本宫亲自挑选,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心腹!昨夜尚无分毫动静,你于布防之上曾向本宫夸下海口……那他们究竟是如何进的城?竟不过半日,便打到了宫门外*—这其中原故,你总该知晓?”

“应是……应是布防图泄露,才会让卢龙军有机可乘……”赵钦明一动已不敢动,身形如绷紧之弦。

永阳长公主的眼神霎时间寒到了极点。

“好,便是布防图泄露……”她的声音倏地低了下来,上前一步,织金软靴来到赵钦明面前:“那你且告诉本宫,你的彍骑,何时竟这般不堪一击了,竟连半日都抵挡不住吗?”

“……据属下麾下一名亲卫前来报信,竟称六卫统领之中,包括蔡信,邱正沿在内有四人,不知何故,初战不久,竟皆放弃守御,先后倒戈于卢龙军1

赵钦明撑在地上的双手手指微微战栗着:“……这四人皆得殿下信重,把守要处……于此时反叛,实在令各处措手不及!如此之下,那萧牧方才得以率军直入京师1

换而言之……他麾下六卫,有四卫反叛倒戈萧牧!

若非如此,他亦不至于心神慌乱到这般地步!

只因此事不单突然,甚至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他这一路上都在想,蔡信四人究竟为何会突然倒戈?!

那四人心性坚忍,皆非寻常人等,多年来对长公主忠心不二……定北侯究竟许了他们何等好处?

且他方才甚至看到蔡信就跟随在萧牧马侧,竟是随着萧牧一路打了过来!

赵钦明当下仍觉不可思议,早已冷汗淋漓:“属下亦实在不知那萧牧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只听那亲卫说,他不知是于阵前说了些什么话,又示出了一枚形似兵符之物……蔡信等人竟就悉数反叛了1

这般局面反转,实在过于突然!

“是时家军的兵符……”永阳长公主紧紧皱着眉:“他竟于蔡信等人面前自明了身份……”

当年时敏晖被治罪,是她一次又一次替时家军说情,方才保下了那些时家军旧部——

这些年来,她于暗中施恩扶持,将那些人送去她所需要他们去的地方,以为时家军讨回公道为饵,使得那些人甘心为她所用……

可如今他们的少将军时敬之回来了!

“他早将一切都部署好了1诸事突然脱离掌控之感将永阳长公主笼罩,让她再不复前一刻的平静自若:“……在京师之外,以突厥牵制曾昕。在这座皇城之内,与晏泯里应外合将计就计行假死之举,拿一道卢龙军兵符来混淆本宫耳目……实则暗中早已调兵围近京师1

赵钦明只觉听也听不懂多少。

什么时家军兵符?

什么自明身份?

晏泯竟是定北侯的人?!

而此时,忽有几道刺耳尖锐的鸣镝声传来——

永阳长公主猛地抬首看向殿外方向。

“像是……像是自承天门的方向传来的。”赵钦明僵硬地抬起头来,已是面若死灰:“殿下……承天门已破。”

永阳长公主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本宫知道了……原来如此。”

这鸣镝声极为特殊,今晨太子回宫之际,她便听到过。

彼时她只当是吉衡玉为引去各处视线,为太子回宫聚势之举——

现下看来,那时吉衡玉分明便已借这鸣镝声同城外的萧牧传递了太子已回宫的暗号!

萧牧便是以此为号,才有了攻入京师之举!

吉衡玉并非是未曾想到她会行逼宫之举……

反倒是她未曾想到会有此时局面!

永阳长公主难以压制心中的惊怒与不甘,蓦地拂起袍袖,头顶冠冕流珠甩动相击发出细碎声响——

“真是荒谬至极1

“不过都是本宫养着的猫猫狗狗罢了……竟也能反过来蒙蔽算计本宫了1

看着她失控的模样,赵钦明抓起佩剑,双目通红含泪起身,抱剑抬手,动作沉重:“殿下,大势已去……请随属下尽快离开此地1

“今日属下只携一万人马入宫,折损之下,至多尚余八千……那萧牧麾下率十万卢龙军,又有蔡信等人策应,控制宫城乃至京师防卫不过轻而易举之事1

“只要殿下无恙,日后便总有大业再起之时1

“求殿下速速离宫1

……

永阳长公主所言不假——

早在护送太子回宫的路上,衡玉便于车内听王敬勇讲明了萧牧将计就计假死的计划。

卢龙军围近京师,此事她则早已听萧牧提起过,严军师他们为此早有准备——

而后续有了姜令公的相助,此举方才得以瞒天过海,瞒过乃至清理了李蔚于京师外各处安插的眼线,未曾将卢龙军入京的消息走漏分毫。

但衡玉和姜令公一样,只知卢龙军会到,却不知萧牧与晏泯互通消息之下临时做下的假死决定,亦是自王敬勇口中得知了确切计划之后,方才真正坚定了护送太子回宫之举。

……

卢龙军入宫,赵钦明已逃的消息,很快在叛军中传遍。

人心大乱之下,纵有殊死抵抗者,却也不过徒劳而已。

天色将暮之际,随着武德门外的叛军彻底溃散,一队着乌甲的人马出现在了武德门外。

接应到太子妃之后,便带着太子妃藏身于武德殿暗室中的衡玉,快步自殿中奔出。

泥泞染血的裙摆扫过血迹狼藉的宫道,她一眼便于那队人马之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衡玉脚下一顿,登时红了眼眶,面上却绽现粲然笑容。

那年轻的将军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衡玉提裙奔去,越过宫门,重重地扑向他,将他一把抱祝

她力气极大,竟将他扑撞得后退了一步。

萧牧由她抱着,因身上盔甲冷硬染血,犹豫了一瞬之后,见她同样满身狼藉发髻散乱,便也不管那么多了,遂从心地反抱住了面前之人。

这一刻,四下无声,二人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金乌西坠,夕阳余光给这座刚经历过血洗厮杀的宫殿蒙上了一层金芒,祥和平静。

好一会儿,衡玉才将人挣脱,将头脸抬离。

“你这盔甲,硌得我脸疼。”她揉了揉半边脸颊说道。

萧牧眉宇间现出笑意:“急着来见你,未曾考虑周全。”

衡玉轻轻“嘁”了一声,忍不住也笑了。

见二人对立笑着,萧牧身后的人才敢走上前来。

“吉画师1身形高大的少年上前拱手行礼,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蒙校尉?”

衡玉惊喜地看着他,随口又看向另一人:“严军师——”

严军师今日是披甲而来,腰间也挂着剑,一路上想必是没少“以理服人”。

但看到衡玉的一瞬,仍是笑意慈和的模样。

此时,在姜令公等一行官员的陪同下,太子快步走了过来。

“臣来迟,望殿下责罚——”萧牧带着一应下属行礼。

太子忙将他扶住,拦下了他行礼的动作,早已红了眼角,微哑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庆幸:“敬之……你平安回来就好。”

此次回来的,真正是敬之了。

萧牧看着他,道:“见殿下无恙,臣便也安心了。”

听得这熟悉而久违的语气,太子压制着泪意,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握着那只手臂:“敬之,多亏有你,今日大盛才得以幸免于难。”

太子身侧的几名大臣暗暗交换着眼神。

定北侯的表字竟是唤作敬之?

竟也唤作敬之?

“姜世叔。”萧牧向走过来的姜正辅抬手行礼。

见姜令公抬手去扶定北侯的肩,神态举止就如同长辈亲近家中晚辈,那几名官员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来不及深想,就见自萧牧身后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几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着彍骑甲胄,周身气势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随着一阵甲胄佩剑相击声响,那几人带着下属朝着太子屈膝跪了下去,其中一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开口请罪:“卑职蔡信,任彍骑卫统领之职,此番遭李蔚蒙骗利用,险些铸成大错,万请太子殿下降罪责罚1

“请太子殿下降罪责罚1余下人等齐声跟随。

“殿下,他们皆是我父亲旧部——”萧牧抬手,解释道:“只因遭李蔚蒙蔽,一心想要查明时家旧案真相,才会被其利用。而此番臣入京前将真相言明罢,蔡统领等人在识清了李蔚的真面目后,便已率下属脱离了叛军,也正因有他们在,臣这一路方才得以顺利入宫。”

他未提求情之言,只将实情言明。

蔡信等人看向身前的青年,心中皆有莫大触动。

少将军在交战之前已拿到了他们的布防图,彼时选择表明身份,由此免去了一场杀戮,除却兵法手段之外,亦有保下他们之意,以免他们铸成大错终致无法回头——

“既是遭人蒙蔽,醒悟之下又得以悬崖勒马,乃至与定北侯并肩讨伐击退逆贼叛军,又何错之有?”太子看向蔡信等人:“吾认为,纵是将功抵过,此番诸位所立下的功劳,也另当重赏。”

况且这些时家军旧部,这些年来因受时家冤案牵连而丢官降职处处受尽冷眼,朝廷待他们本就多有亏欠——

蔡信闻言等人皆叩首:“谢太子殿下宽恕1

姜正辅心下亦是稍安,旋即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李蔚的下落,绝不可放虎遗患——”

太子点头:“一个时辰前,赵钦明与长公主府豢养的死士拼死护送其由掖庭西门逃离,吾已命禁军前去追拿。”

衡玉听到此处,不免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城中各处必还有其残余部众,若其趁乱侥幸逃出城去,只怕后患无穷。”

“殿下,臣愿前去追寻李蔚下落,天亮之前,必将其带回发落。”萧牧道。

太子未有立刻应下,而是担心地看着他:“你可是有伤在身?”

纵不提今日入京,单说前不久那嘲假死”,为瞒过李蔚,必然是丢了半条命出去的。

“殿下放心,臣无碍。”

太子犹豫了一瞬后,这才点头:“那你必要多加小心,我与令公在宫中等你回来。”

萧牧应下,转身交待了严军师及蒙大柱等人待与王敬勇和蓝青会合之后,各自协助禁军料理宫中各处善后事宜。

蔡信等人也再三叮嘱“少将军万要当心”,一道道目光落在萧牧身上,宛若刚寻回鸡崽的母鸡一般不舍得挪开半寸。

“我同你一起去。”衡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待他交待罢一切,开口说道:“此事我或能帮上些忙。”

不谈其他,至少她对李蔚的了解,便不比任何人少。

“好。”

萧牧答应下来,托着衡玉上了自己的马,将她护在身前,握紧缰绳,二人一骑策马出了宫城,身后一列着乌甲的军士随行。

看着那双人影在宫门外消失,太子感慨道:“看来吾这个媒人是当定了。”

姜正辅:“?”

媒人不该是他的吗?

他可是说过待诸事落定之后,要替二人做媒的——

太子待自家老师对媒人之位的觊觎之心毫无所察。

“启禀殿下,唐闻已伏诛!其部下千骑卫皆已认降请罪,等候殿下发落1一名禁军快步上前禀道。

太子颔首,与姜正辅一同移步殿中议事。

那几名从始至终都在暗暗瞠目的大臣落后几步,面面相觑,惊疑难定。

“……诸位方才可都听明白了?那定北侯他,究竟是……?”马尚书开口,舌头和表情一样都像是打了结:“他们说……少将军?”

莫非定北侯“死而复生”后,竟还“换了芯儿”不成!

定北侯和时家之间——?

是他想的那样吗!

……

月色黯淡,树影重重随风摇曳,一道通往此处山林的密道前,一前一后走出了两道人影。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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