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刃紧紧贴在脖颈的边缘,男人根本不敢转头去看是谁劫持了自己。
他只觉得那道声音冷漠而傲慢,带着皇帝般不容抗拒的威严,在这样的命令面前男人无法继续保持报价时平静沉稳,他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喉头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脑袋狂点像拨浪鼓似的。
男人缓慢地迈开脚步, 走入比大厅更加漆黑的甬道内,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魁梧的身影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前行,像个甩不掉的幽灵。
男人从没觉得这個通道这么瘆人过,因为是在地下的位置,所以这里没有窗户,灯也都熄灭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只能摸索着墙壁试探着迈步, 像个目不能视的盲人,又像一只来偷地主家余粮的老鼠。
男人庆幸身后劫持他的人不像普通的黑帮那样暴躁易怒,反而耐心地跟着他慢腾腾的脚步,只不过那把宽重的猎刀一直横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有万钧重,他已经满头大汗,觉得一把沉重的枷锁铡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原本恺撒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前的男人身上,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发现男人相当老实。
他一直用镰鼬监听男人的心跳声,发现自从狄克推多架在男人的脖子上后,他的心跳一直处在一个相当高频的速度, 这说明男人相当紧张,肾上腺素飙升,身体的本能是无法欺骗人的,这么说男人的确是幕后之人推上台面的傀儡,这种家伙要是幕后大BOSS的话这一关就太容易过了。
而当恺撒思考这场拍卖会是不是和蛇歧八家有关时他忽然怔住了,脚下的步伐猛地顿住,一股寒意从脊背处直冲天灵盖。
他和男人正在通过的这条甬道入口位于会场的侧面,十分隐蔽,从会场大厅到后台有好几条通道可以走,恺撒是通过镰鼬找到这里的,在进入通道前他还试着听了听通道里的动静,只能听到从大厅传来的噪音在这里回荡,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没有人的。
可当恺撒再次释放镰鼬,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心跳!
不只是心跳,还伴随着长缓而规律的呼吸声,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必然是一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人,他十分懂得如何在黑暗的环境下隐蔽自己,每次呼叫间的频率精准到分秒不差,如果不是拥有着类似镰鼬的言灵,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下,哪怕这人站在你的面前你也无法察觉!
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斜前方不远处,身前的男人再走两步就几乎要贴上他了!
恺撒斜眼望去,在黑暗的角落里,那里仿佛静静地矗立着一道笔直的影子, 一个极其优秀的捕食者伺机而动,在他四周隐隐透着磅礴的杀气,等待着猎物送到他嘴边的一刻就乍露出凶猛的獠牙,一击必杀!
恺撒嘴角掀起一抹冷笑,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一定!
停顿了一瞬后,恺撒加快一步跟上男人,他将压在男人肩头的狄克推多悄悄翻转,刀锋的一侧朝向躲在黑暗中伏击的人影。
不过恺撒还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警惕性与反应力,这是个很有实战经验的战术专家,还是个顶级的猎兽者,在这种人面前,哪怕是仅仅一瞬的停顿,也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黑暗中忽然有一把刀出鞘,藏在暗处的黑影忽然动了,恺撒也动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杀机毕露的那一刻寒风割面……不过是割的是中年男人的面。
他被两道凌冽的杀意夹击着,就像一只蚂蚁落入了两股反向的汹涌狂流,铺天盖地的寒意让他快要窒息,迎面而来的劲风几乎要把他撕碎。
巨大的恐惧夹裹着男人,让他本能地想要惊呼,但又被他残存的理智死死抑制着,因为他明白,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敢尖叫出声刺激到这两个杀手般的人物,绝对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猛咬自己的舌尖,惊叫变成了呜咽,像一条濒死的狗。
恺撒几乎没有留手,狄克推多挥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斩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猎刀的刀锋狠狠砍在一根坚硬的金属长条上,金属与金属间尖锐的刺痛着耳膜,细密的火星四溅,宛若铁树迸开了花。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恺撒的手腕猛然一抖,虎口被震得生疼,恺撒心中不免大惊。
他能感觉到对方握着的大概是一柄类似日本长刀的武器,这种武器胜在锋利,其实在近距离以力相搏中的硬碰硬中并不占优势。
但恺撒的狄克推多却是无匹的猎刀,猎刀的优势就是力搏,他的挥刀说是“斩击”,其实用“砍击”形容更为恰当,恺撒全力一刀能把坚硬的岩石都给砍碎。
但恺撒觉得自己似乎砍到了一块铁板上,他几乎从没有在近战的第一招就落入下风过,连平分秋色的情况都微乎其微。可面对这么个握着日本刀的对手,他破天荒使出全力居然都没击溃对方的招式,这说明假如抛开武器的优劣,单纯力量的比拼对方岂不是犹在自己之上?
不给恺撒思考的时间,对方的第二刀在短暂的蓄力后又斩了出来。
何等犀利的刀术,风声都被划开尖锐的嘶鸣,恺撒惊诧地发现不仅是力量,在速度和反应力上对方竟然也胜自己半筹?
恺撒连忙举起狄克推多抵挡那柄利刃,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尖锐的风声拐了一个音调,对方刀锋的弧线滑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竟是避过狄克推多斩下。
对方这一击已经对恺撒造不成威胁了,但恺撒的狄克推多没有更改轨迹,毫无疑问会落在对方肩膀的位置,哪怕对方是铜皮铁骨,这一刀的威力也至少能把对方整个肩膀给砸得塌陷。
但下一刻恺撒就意识到对方的一刀根本就不是朝他来的,那柄利刃的终点是自己挟持的那个中年男人!
见鬼,这家伙简直强到离谱又凶猛至极,而且攻击之间的衔接压根不需要反应时间,精准的直觉和出色的本能简直像头野兽!
恺撒自信能一击将对方重伤,但对方的一击能让中年男人直接毙命!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藏在幕后的BOSS?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前的中年男人?难不成他们不是一伙的?
还是说,这是要杀人灭口?
真是个毒辣的家伙!
恺撒当然不可能让对方得逞,他挥出的狄克推多在一瞬间猛然收刀,用那股无法卸去的力抓住男人的后领将他猛地下扯,凌厉的刀锋擦着男人的头顶掠过,恺撒抬起左手的短管猎枪,用金属枪头去阻拦对方下斩下的刀锋。
“嚓”的一声,金属的枪管居然被这一刀瞬间切断,不过这也为恺撒争取到了短暂的时机,他拉着男人迅速后撤,用猎枪剩下的部分把男人拍晕扔在墙边。
把累赘解决了,恺撒与黑暗中静默对立,接下来就是男人之间的单挑环节。
恺撒摸了摸猎枪枪口平整的切面,金属像是被打磨过一样光滑,这说明对方挥刀的力道和速度必定如龙卷过境一样迅猛。
他破天荒的有些兴奋,很久没遇到过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热了起来,不过他有一种错觉,对面的家伙给似乎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个忽然重逢的老对手。
对方依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恺撒听到那人忽然深吸一口气,那是发起进攻的预兆,恺撒决定先下手为强。
左手的猎枪在第一时间抬起,然后扣动扳机,轰鸣巨响,明艳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前方的黑幕,却没有照亮任何人影。
对方兀然消失了,十几枚铅弹落空,有的射到了通道更深处,有的打在坚硬的墙壁上被反弹,恺撒略过这些杂乱的声音用镰鼬捕捉那人的身影,他忽然抬头。
风声从头顶传来,空气都被撕裂,那人拥有着鬼魅般的速度,就像一道残影携带着风刃从天而降。
但在“镰鼬”的领域里,速度是无用的,对方激起的空气波动越大,落在恺撒脑海里的感知就越清晰。
短兵相接,却发出一枚炸弹爆开般的轰响,火光被狂乱的气流席卷,这次恺撒看清了对方的刀,修长的刀锋是黑色的,恺撒一愣……他印象里拥有黑色刀锋的日本刀并不多。
双方都被这次惊人的交锋震退,那人落地后又迅速朝恺撒猛扑上来,恺撒微微下蹲压低重心,左手的猎枪猛地前砸,虚晃一枪,右手的狄克推多从腰间出刀,像斧子一样抡出完满的圆弧,携带着整个上半身的力量朝迎面而来的身影劈砍去。
这原本是他用来应对楚子航十三连斩的绝招,用比对方更加沉重更加凶猛的砍技对劈,对方会无法卸去这股力道进而被震得后退,楚子航那砍树一般的高速连续斩击也就被迫中断了。
果不其然,那人被恺撒震得向后退了两步,但恺撒也差点把狄克推多扔出去,奇高的温度从刀身开始蔓延,短时间内把刀柄也加热到烫手难忍的程度,就像被滚烫的开水泡过。
恺撒抬头望去,惊愕地发现在浓郁的黑暗中,对方的刀锋竟是透着隐隐的绯红色,那柄刀被加热到了惊人的高温,相当于那人正握着一把烙红的铁条!
强大的战斗力、冷静的判读力、黑色的日本刀、改变温度的能力……没错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恺撒还陷在惊讶中,那人的刀锋就再度裹挟着高温割喉而来,恺撒大喊:“楚子航!”
看得出来,那道人影明显犹疑了一瞬,刀锋偏转成刀背朝恺撒胸口拍来,恺撒半惊半怒地抬起狄克推多格挡,哪怕对方有收敛力道和杀意,这淬火的一刀如果真拍到自己的胸口上,起码也要烫掉自己一层皮!
“听到我喊你名字还没认出我么?你怎么忽然变强这么多?是想杀了我么,混蛋!”恺撒咆哮。
“日本的刀术大师那么多,我怎么确定是你?”楚子航从黑暗中现出身影,“而且你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出现的,路明非已经被抓住了,你在日本应该没什么熟人了才对。”
“你刚才应该也在会场里吧?我就一直坐在前排,在人群里找到我应该很容易吧?”恺撒带着自信的语气反问。
学生会主席就应该有如此自信,他拥有者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脸庞和一头醒目的金发,人群中他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哪怕人们的视线扫过千百个人会下意识注意到恺撒,学生会的干部们都说任何人站在恺撒身边都是繁星簇拥烈阳。
“恕我直言,现在的你看起来和那些染金发的不良少年没什么两样。”楚子航诚实地说。
恺撒一愣,他想起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想到这里也有不少染着金发穿着皮夹克的不良少年,恺撒没理由有些颓然,原来广受爱戴的学生会主席落魄后就成了染金发的不良少年么?
“现在不是为丢失形象而情绪沮丧的时候。”楚子航拍了拍恺撒的肩膀,语气严肃,“这里的情况很不对劲,太诡异了,这么多的黑帮都聚集过来了,蛇歧八家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这里?”
“可能是他们的精锐都在海面战死了?当时的尸守群和那条龙还真蛮吓人的,我都以为我们要交代在海底了。”恺撒心有余悸地说。
“其他人死了我信,你觉得那只象龟会死在那种地方么?”楚子航的目光不知在望向黑暗中的哪儿。
“你说得对,是很奇怪。”恺撒点点头,忽然望向楚子航,“你是在多愁善感?你也会多愁善感?”
楚子航没有理会恺撒的调侃,转身向通道更深处走去。
恺撒也起身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身从角落里捞起一个晕厥的中年男人扛在肩上。
……
“路先生,零号钥匙,我找到了!”
真的声音出现在远处。
“还有您的刀,我把您的刀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