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下三千米深处。
腐龙巨大的身躯被厚沉的青铜锁链拖拽着,砸毁一座座高耸的山脊,落入地面时将海床砸得如蛛网般开裂。它发出惊恐的吼啸,庞大的身子竟是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那双高贵的黄金瞳前所未有的透着深深的恐惧。
难以想象,恐惧这种情绪居然会出现在一条拥有爵位的古龙的瞳孔里。
在它硕大黄金瞳的倒影中,黑色的人影扇动骨翼, 如凌冽的箭矢般从天而降。
飞落的黑影坠在腐龙的肋骨处,海床的岩石上满起遮天的灰尘,地面下陷出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坑,腐龙的胸腔就像被一枚炮弹击中,深深凹陷下去。
腐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因为它的心肺真的在被那个落下的黑影撕咬, 一块块巨大的腐肉被扯下撕碎, 黑泥般的血液将海床腐蚀出漆黑的空洞。
尸守群纷纷涌上前去哄抢腐龙被撕碎的血肉,原来它们并不是忠诚的,迫于王者的威压它们会本能地听命,但现在它们的王被更强者按在地上摩擦、撕碎,本能促使它们去掠夺虚弱的王。
饿了几千年的怪物为了食物理所应当是疯狂的,它们都是被剖离中枢神经的野兽,失去理智野兽一切行为都只是服从本能的呼唤。
腐龙挣扎着想要腾起,它庞大的身躯将身下的基岩撞击得震动不止,可不论它如何狞动翻滚,依旧死死地贴在海床的巨坑里,因为青铜锁链紧紧缠绕着它,锁链的末端被路明非拽在手里, 他踩在腐龙的胸口, 就像踩着一条扑腾的鱼。
下一刻路明非猛然发力,将它按翻在地,修长的利爪贯穿了腐龙的心口, 巨大的怪物翻滚着嘶叫着,发出濒死的巨吼。路明非只是淡漠地看着它,漆黑的骨面泛着冷冽的光,古奥的黄金瞳中全无怜悯之意。
下一瞬,他长满倒刺和利爪的手中,流淌着浓稠的黑血,贯穿腐龙胸口的那一刻,他将那颗巨大的心脏捏碎了一角,抓在手中……一块青黑色的、遍布鳞片的心脏碎片被他捏在手中,暗红色的血管还在缓缓跳动。
路明非的面骨裂开狰狞的缝隙,他仰头将腐败的一部分心脏狠狠咬碎,再次抬起头时,嘴角挂着喋血的冷笑,笑容里全然没有人类的温度……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
与此同时,极渊的正上方海面。
明明是暴风雨肆虐的灾难日,海面上却出奇的平静。
号称“不沉之须弥座”的巨大海上浮动平台正在缓缓沉入海面以下,连带着上面被冰封的尸守。
这些封印在冰层中的怪物黄金瞳黯淡无光,眼眶中只剩下漆黑的孔洞,它们已经死了,不是化为胚胎在沉睡中等待苏醒的死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这里的每一只尸守狰狞的面庞上都定格着或惊恐或骇然的神情, 似乎是在死亡的前一刻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它们“生”的权利被名为“审判”的力量剥夺。在这种超规格的力量面前, 哪怕是尸守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怪物也会被强行改写生命状态, 只能毫无抵抗力地服从死亡的指令。
此刻的海面上, 蛇歧八家的人已经全方位撤离,只留下一架直升机悬停上空。来不及撤离的人们已经永远留在了尸守群的腹中或是沉入冰冷的海底。
直升机的灯光向海面上的一道身影聚拢,一袭红白巫女服的绘梨衣在小木船的船头站着。
高耸的海啸狂潮依旧在远方呼啸,但女孩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是绝对的平静,不论是狂风还是暴雨都不能侵入其中,直径一公里的海面被冰封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这片巨大的海域哪里都在刮风落雨,哪里都有高墙般的海浪翻涌,但高高的潮头卷到圆形冰面的边缘瞬间溃散;乌云密布天穹,雷霆如青色的游龙般在云层中翻滚,时不时有闪电劈落海面,却独独在女孩矗立的上空,黑色的云层被拨开与海面上的冰圆呼应的空洞,月光从天上被牵引,顺着空洞洒落在剔透的冰面上,折射着清冷幽淡的莹辉。
一切的事物在绘梨衣的领域里似乎都绝对服从女孩的意志。
直升机被保护在绘梨衣的领域里,上面载着的是蛇歧八家的少主和他的随从们。
“真猛啊,绘梨衣小姐,简直强到没朋友!”乌鸦从直升机上望下眺望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止不住感慨。
他们拼上老命也守不住的战场,却在这个女孩到来之后的五分钟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那群嗜血的怪物在她的力量下就和刚从鸡蛋里孵出的小鸡一样脆弱。
“夜叉,你小子不会在对着绘梨衣小姐的背影犯花痴吧?”乌鸦捅了捅看着绘梨衣出神的夜叉。
“嗯?”夜叉回过神来,“我在想绘梨衣小姐哼的是哪一首动漫主题曲,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觉得有点耳熟。”
“想个屁想,绘梨衣小姐这样的花季少女爱看的动漫和你这种糙老汉喜欢看的是同一种类型么?”乌鸦撇嘴,“话说你这家伙不怎么看动漫的吧?看上一部的时候国中还没毕业吧?是《龙珠》还是《圣斗士》啊?”
“不瞒你说,其实是《美少女战士》。”夜叉一脸娇羞状。
看着一米九的魁梧大汉一脸娇嗔地模仿《美少女战士》里月野兔的经典动作,还捏着嗓子念着“代表月亮消灭你”的经典台词,乌鸦迅速败下阵来。
虽然乌鸦比夜叉聪明,作为军师的口才也不是夜叉这是武将能比的,但两人互呛的战役里乌鸦就没赢过几次,因为夜叉这丫的实在太恶心了,没有底线的人往往很少失败。
和逗比组轻松愉快的氛围不同的是,樱的表情就要凝重许多,因为她察觉到源稚生的情绪有些不对。
“这就是月读命的力量么?”樱低声说,目光却是望着源稚生的。
在此之前她们都对家族里的月读命知之甚少,只知道上杉家主就是月读命,和身为“天照命”的源稚生一样,都是家族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源稚生却静静地点了支烟,沉默不言。
他是家族里为数不多知道绘梨衣秘密的人,准确来说,整个蛇歧八家只有身为少主的他和身为大家长的橘政宗知道绘梨衣的真实模样。这个少女模样的女孩其实是蛇歧八家最绝密的武器。
如果秘党的诸位高层在这里也会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他们自以为是最这个世界的人,掌握着除龙族本身以外所有神秘的事物。但这个女孩的存在似乎已经超出了混血种的范畴,神秘学、炼金学或是言灵学都无法解释她的力量,绘梨衣的能力似乎已经触及到了凡人无法企及的领域……神的领域。
源稚生抽完了一支柔和七星,心情还是没来由的沉重,他从衬里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铝管装的帕特加斯雪茄和一支Zippo75周年纪念款打火机,这是初次见面时恺撒送他的“见面礼”。源稚生点燃了雪茄,入口微微苦涩,因为烟草已经被海水浸湿了,泛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也可能是他心里已经知道那三个神经病很可能已经死了。
源稚生不知道深海下正发生着什么,在他以为,那三个人哪怕逃过了尸守群和海啸,这个时间迪里雅斯特号的氧气存量也应该用完了,哪怕他们在这些危机中侥幸活了下来,接下来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因为绘梨衣会到海面以下清缴剩余的尸守和那条苏醒的龙影,政宗先生交待给她的命令是清缴蛇歧八家以外所有的活物,以绘梨衣现在的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哪怕是源稚生的话。
此刻的女孩已经不是妹妹那样可爱憨娇的生物,她是冷漠的死神,没有人能靠近她,踏入她的领域的生物都会被她以神明般的伟力无情杀死。
绘梨衣忽然停下哼歌,她好像感应到海面以下似乎正在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她缓缓起身,整片冰层也随之凝成一个尖锐的锥状。巨大的冰山倒立着在她的脚下铸成,棱角分明,尖端的位置犹如一根锋利至极的巨矛。
绘梨衣矗立在冰面的中央,越来越多的尖刺在海水之下的冰山的峰棱上形成,宛若猛兽参差的齿牙。
绘梨衣的嘴里吐出一连串晦涩的音符,那是至纯的龙类的语言,她暗红的眼瞳中散去一层薄薄的武器,赤金色的光芒如岩浆般流转。巨大的冰山似乎蒙受神明的赦令,它封印着成群的尸守沉落海底,女孩站在冰山倒挂的底面上,像是站在神站在天空的御座上缓缓降落人间。
在冰山载着绘梨衣下沉之前,直升机载着源稚生一行人飞速驶离这片埋葬了无数人和怪物的战场。
绘梨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海面的那一刻,这片海域恢复了它暴虐的本性,乌云重新遮蔽天空,海面上漆黑的宛若永夜,暴雨和狂风重新充斥这片天地,数十米的巨浪被卷到高空再狠狠地拍击在海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能在顷刻间颠覆一艘万吨巨轮。
巨大的冰山宛若神明所持的利剑,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切开海水,向海底的方向笔直垂落。沿途零零散散的尸守被冰山利刃携带的“斩切”的意志碾成细密的碎块,丝毫没有反抗与挣扎的余地。
这些好不容易从海底黄泉之国出逃的活死人再次沉落海底,永久地坠入黄泉。
……
深海以下三千米。
腐龙仍在艰难地嘶嚎,这只巨大怪物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让它很难被杀死,可路明非似乎也不急于让它一命呜呼,他正在一点点撕碎腐龙的心脏。体内被三针药剂唤醒的龙血让他彻底失控了,此刻的他宛若一只丢失理智的恶鬼,骨子里都充斥着暴虐与残忍。
忽然路明非从腐龙的身体上腾飞而起,他抬头望向海面的方向,似有所感,骨面下的黄金瞳微微眯起,金光收敛。
几秒钟后,极致的寒意从上方的海水狂流中中涌下,一座巨大的冰山倒挂着从天而降,冰的峭壁上矗立着无数支尖锐的利剑,宛若从苍穹落下一场莹蓝色的剑雨。
冰山的倒影在腐龙巨大的黄金瞳中迅速扩大,这只巨大的怪物被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笼罩,冰寒中裹携着斩切一切的审判之意,腐龙已经无法嘶吼了,只能发出无声地哀鸣,颤栗着呜咽着,如同濒死的小兽。
霸道至极的领域包裹着冰山在腐龙的胸腔处落下,它被天降的审判之剑执行死亡,那是绝对的杀戮意志,不容置疑也不容反抗,被审判的罪民耳边会响起黄泉之国的召唤,那是真正的死之国度,只有无尽的空虚与黑暗。
这一整片坚硬的海床居然都被坠落的冰山砸陷,巨大的尸守之王在最锋利的冰矛下无力地死去,其余的尸守们也都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动弹不得,一支耸立的冰锥就对应着一只尸守,怪物们只能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冰锥无情地贯穿,绝望得甚至发不出声音。
冰山携带无数的怪物跌落万丈深渊,亡灵们再度魂归黄泉。
轻盈的影子从坠落的冰山上跃起,女孩宽大的巫女服在海水中宛若一朵点缀着红霞的白云般飘开,她的小发卡被海流冲散了,身影落下时,深红色的长发如柔软的海藻一般冉冉飘摇。
在她面前的是最后一只狰狞的鬼物,散发着冰冷而陌生的气息。
与其他的尸守不同的是,这道人影在她携带着领域降落之前就觉察了她的到来,避开了她的审判。绘梨衣的感官十分敏锐,她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似乎有点危险。
女孩的眼瞳里透着警惕和冷漠,她盯着人影就像是一只随时会发怒的野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那人却像是没察觉似的,一步步缓缓向女孩走来。
绘梨衣微微皱眉,腰间樱红的长刀出鞘,刀尖直指那人的眉心,那个危险的怪物依然脚步不停,木偶般走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