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手持一根兽首拐杖,一人独坐上首,他看起来是中年模样,肤色粗糙且偏红,是典型的南疆苗裔长相。
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两名老者端坐,他们手里同样拿着一根兽首拐杖,年纪看起来,比青玄要大上一个辈分。
大殿内还站着有三四十人,分散站在四名老者的身后,显然是其他四大苗裔的高手。
青玄不开口,也没人说话。
整个大殿,显得有些安静。
“这几天,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圣教贵客,这次过来,是给咱们修复蚩黎天结界的,谁若是得罪了人家,致使结界无法修复,谁就是南疆神庙的千古罪人,都知道了吗?”
可以看出,下方四名老者,还有他们身后各自站着的四苗高手,明显都是有些不服青玄的,听到青玄这话,他们脸上都没有任何反应。
至于四苗的族长,也就是那四名老者,更是直接露出了一丝冷笑与不屑。
“青玄,这话你也信,蚩黎天结界就是他们捣毁的,你觉得罗刹圣教,肯帮咱们修复么?”黑苗族族长黑谷,提到罗刹圣教时,语气中的敌意,异常明显。
紫苗族族长紫泉,也忍不住嘲讽道:“青玄,我看你是被司空月那个妖女给迷傻了,蚩黎天对咱们南疆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不知道么,帮咱们修复,修复好了,我们再北上打他们,你觉得罗刹圣教的人,会有这么蠢么?”
白苗族族长白通、红苗族族长红苣虽没有跟在后面开口,但脸上的嘲讽之色,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想法,跟紫泉和黑谷差不多,显然,他们都不相信罗刹圣教的人,会帮他们修补蚩黎天。
青玄脸色一沉,四苗不服他这个神庙之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一直以来,他们大体上还是遵守神庙规则,不会让他太难堪,今天这样联合起来对他表态,还是头一遭。
“那你们过来干什么?”
四苗族长听到青玄这句带着些冷笑的反问,顿时神色一僵,脸上都微微冒出了些尴尬之色。
青玄召集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提前说过是圣教贵客要来帮南疆修复蚩黎天了,他们确实打心眼里不相信,可还是过来了。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蚩黎天,对南疆来说太重要了,哪怕他们确实是一百个不相信,可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的。
万一,是真的呢!
“我知道你们不服我,可修复蚩黎天这种事,关乎我南疆命运,你们也知道有多重要,你们有没有想过,罗刹圣教为什么这个时候,主动提出要帮我们修复蚩黎天?”
青玄看见四人脸上的不解,冷笑着继续道:“罗刹圣教的情况,你们都应该有一点了解吧?”
“罗刹圣教前年为了攻打并州,撤出了下元道,下元道目前是雷音寺占了建业府,另外两府则由河西联盟占着,没错吧?”
“不错,照说罗刹圣教目前的重心在并州,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来找我们,而且还主动提出,帮我们修复蚩黎天结界,没错吧?”
四人的疑惑目光,顿时都聚集在青玄身上。
“自前年大禹覆灭过后,十三州各地大战频频,神州已经开始大乱了,罗刹圣教退出下元道,是为了不跟雷音寺起冲突,好一心攻打并州,你们说等并州打完,他们的目标会在哪儿?”
红苗族长红苣神色微微一振,低声道:“你是说罗刹圣教帮咱们,是为了下元道?”
其余四人微微点头,想法显然也差不多。
青玄看着四人眼中闪过一丝暗色,点头道:“不错,下元道目前有雷音寺跟河西联盟两家,雷音寺的实力无需我多说,河西四年前跟紫清圣宗联姻,加上通天府、武威王也与他们关系相近,所以能跟雷音寺抗衡。
本来,雷音寺跟河西联盟这两家,经龙骧渡一战后,关系应该非常紧张,可这四年间,双方竟连一次冲突,都没有发生。
还有,你们恐怕还不知道,雷音寺趁着罗刹圣教大举进攻并州,这两年,已经开始对中元道动手了,可河西联盟这边,对雷音寺所在的建业府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雷音寺趁着罗刹圣教一心进攻并州,对他们后方的中元道下手,这很好理解,河西联盟跟雷音寺明明关系不好,这四年间却没跟雷音寺起过任何冲突,而且眼下不趁着雷音寺打下元道,主动对建业府动手,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答桉很快就有了。
“你是说,河西联盟跟雷音寺,可能已经私下结交,罗刹圣教见形势不妙,这时候主动提出帮咱们修复蚩黎天,是想让我们,也介入下元道,帮他们缓解中元道面临的压力?”
白通一句话说完,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朝着青玄看去,看到青玄点头确认,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
】
五苗内部不合是真的,四苗不服青苗,不服青玄这个神庙之尊也是真的,但他们希望蚩黎天结界能够恢复的心情,却是极度一致的,从他们四苗明明都不相信青玄,却还是都过来了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他们不相信青玄,是因为觉得罗刹圣教没有动机帮他们修复蚩黎天结界,罗刹圣教跟南疆本就有血海深仇,他们不服青玄这个神庙之尊,就是因为青玄是靠着圣姑司空月的支持,才当上青苗族族长的。
罗刹圣教帮着南疆修复蚩黎天结界,明显就是一种资敌行为,正常人谁会去做。
可经青玄这么一解释,罗刹圣教需要利用他们去对付下元道那两家,这就有动机了,在场这些人都不傻,自然一下子就能想通。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真的看到,蚩黎天结界有修复的希望了。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
新禹历1331年八月初一
从七月份开始,青苗城的气氛,就逐渐变得有点严肃了,街道上的城卫军明显变多,对陌生人的盘问和追查,也逐渐变的频繁。
一队城卫军从一家客栈中盘查结束后走出,留下一群怨声载道的住客,他们聚在楼上,看着离开的城卫军,低声发着牢骚。
“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弄得神经兮兮的。”
“之前不是说了么,要迎接什么贵客啊!”
“其余四苗的族长族老,好像全都到了。”
“这得是什么贵客啊,这么重要?”
…………
“有没有打听到,来的究竟是谁?”
“听他们说,是一个叫无渊小公子的人!”
无渊小公子?
客栈一角,侯玉端低声询问程云野,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眉头微微一凝,这个名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次。
“五爷忘了,六年前我不是在雍都打探消息么?”
“想起来了!”
侯玉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六年前圣教总坛内乱,司空月和詹台清争继任教主之位,当时也是程云野率寅虎档人马在雍都打探消息,当时程云野带回族中的消息里,就含有一些有关无渊公子的内容。
“我没记错的话,这无渊公子是罗刹圣教的,新任圣子?”
“对,去年司空月在西云道城已经接过教主大位,这位无渊公子,已经是罗刹圣教的新任圣子了,想不到,这次来南疆的居然是他!”
程云野说完这句话,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走上前,低声询问侯玉端道:“五爷,罗刹圣教那边,是不是也要开始插手下元道这边了?”
侯玉端的神色,立刻也变得阴沉下来了。
程云野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
罗刹圣教已于三年前,拿下了并州的西云道城,花了一年时间就把西云道全境,包括八百里摩云山区域,全都收入囊中,眼下正在进攻并州杨眉道,杨眉道可是并州血灵圣宗的总坛所在,罗刹圣教眼下应该是陷入了苦战才对,居然还有心思派一个圣子,到南疆这边来。
“你还打探到多少关于着无渊公子的消息?”
程云野闻声摇头,道:“很奇怪,就跟六年前我在雍都时打探的情况一样,这无渊公子没有一丁点信息流传出来,多大年纪,什么修为,长相性格,什么都打听不到,仿佛是六年前凭空出现在罗刹圣教的人,不过这次比上次要强一点,我打听到,他好像是姓詹台的!”
詹台…………无渊?
“詹台无渊的后人,他跟詹台清是什么关系,知道吗?”
“属下之前猜可能是詹台清的弟弟,但罗刹圣教创始人詹台云天,只生了两个女儿,根本就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这个可能性被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属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
侯玉端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才起身道:“这人倒是够神秘的,无论如何,先要弄清楚他来南疆究竟是干什么的,罗刹圣教果真开始着眼下元道,那咱们河西,就得赶快动手!”
这四年时间,河西对南疆的渗透,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可即便如此,侯玉端还是尽量求稳,没有选择理科动手,毕竟南疆的实力可是一点都不弱,若是没有完全把握就动手,损失还是小事,要是失败,那河西,可就是真万劫不复了。
“你之前说,他今天会到?”
“没错,五爷,青玄很是看重这无渊公子,为了迎接他,几乎打动了整个南疆,其余四苗,还有青苗城有名有姓的高手今日都必须要到青苗族地,跟他一起迎接这无渊公子。”
“那咱们?”
“刚好,咱们虎云堂,也在被邀请之列。”
侯玉端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跟你一起去那边看看,这无渊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没有合理的身份,程云野在南疆可待不了四年,他在南疆这边用的还是本名,不过身份就成了虎云堂的掌柜,虎云堂是一家经营兵器的店铺。
程云野四年前过来时,发现南疆这边的冶炼工艺,很是落后,故此兵器生意非常好做,便弄了一家虎云堂出来,兴南府云湘郡沉氏的兵器生意,如今早就归了河西,靠着家族的支持,一来二去的,虎云堂在青苗城也算混的风生水起,不但为家族赚了不少南疆的金银,还为程云野提供了一个完美窃取情报的场所。
虎云堂程掌柜在青苗城的名气,可不小,青玄这次召集南疆名流迎接无渊公子,他自然也被列入其中了。
青苗族地,在青苗城的正中心,也就是神庙所在的位置。
神庙的正前方广场,已经乌泱泱站着有上千人了。
上千人的站位还是比较分明的,最前面是青玄,带着四苗的族长,往后则是五苗各族的族老,到中间那就是各城的名流以及高手之类,最后面则是负责今日接待的下人了。
侯玉端的一袭白衣已经换成了不显眼的藏青色,他初到青苗城,没有正式的身份,加之今天场中高手众多,他也不宜太过显眼,便扮成程云野的下属,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混了进来。
程云野也换了装扮,他虽年纪轻,但长期待在南疆,面相有些粗糙,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个五六岁,穿上一身锦绣华服,带上一定帽子,的确是个生意人的模样。
虎云堂在青苗城中的地位还是不错的,从程云野被安排的位置上就能看出来,他的位置在中间靠前,离最前面五苗族老只有不到十来米的距离,透过人群,都能看到最前面的神庙之尊青玄了。
侯玉端站在程云野的后面,看着最前排的青玄五人,心中不免有些感叹,跟神州比起来,南疆的规矩显然很少。
放在神州,无论什么地方,程云野这种只有宗师境修为的武者,哪怕只是看到一尊武道亚圣,都是极不容易的,更别说离的这么近了。
不过刚好,离得近,他才好看清那无渊公子。
今日在场的不止五苗族长这五大亚圣,还有五族的破碎境族老,共计有十一个,侯玉端自是不敢造次,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中,静候那无渊公子的到来。
五苗显然是已经掐准了对方抵达的时间,众人在广场上并未等多长时间,只半个时辰左右,青苗城的上空,就有一股玄奥的动静传过来了。
半空中,一道奇点骤然浮现,紧接着马车疾驰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那马车由远到近,只十余息功夫,就到了众人的面前,可偏偏所有人的眼中,都看不到。
直到,那道空间奇点,骤然扩大,露出了后方的虚空。
三头长着翅膀的金色玄狮拉着一架凋龙画凤的马车,自虚空中一跃而出,那马车的前方,有一个驾车的白衣马夫,而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六个气息强大,身形各异的人。
“金翼玄狮,五品妖魔拉车,这…………”
“那驾车的马夫,是右护法端木宏,没错吧?”
“端木护法三年前突破武道亚圣了,亚圣拉车……”
“后面那六个,好像是圣教八部众里的六尊巅峰大能!”
………………
侯玉端和程云野两人,当然都能认出端木宏,可此刻他们跟南疆这些人的心情差不多,心里同样受到强烈的冲击。
五品妖魔拉车、武道亚圣驾车、六尊巅峰大能随车……
这无渊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
“南疆庙首青玄,恭迎无渊公子大驾!”
侯玉端与其他人还在纳闷之际,青玄已经第一个朝着半空中的马车行礼了,其余人闻声都苏醒了过来,侯玉端也赶忙跟着人群一同低头对着半空行礼,恭敬拜道:
“我等,恭迎无渊公子大驾!”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马车的回复。
“嗯…………都起来吧!”
过了许久,马车中才传出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听得所有人表情瞬间一愣。
藏在人群中的侯玉端,瞬间也懵了…………
“这无渊公子,断奶了没有?”
侯玉端估计,其他人跟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这无渊公子的声音糯声糯气,甚至还带着一丝娇憨,一听就知道,最多也就五六岁,估计也就刚开始练武,这罗刹圣教,怎么会让一个还没成年的人,来当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