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蓝知恢兵变逆桉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天运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从上往下都很多。
圣皇蓝衡广似乎经过那凶险的一夜后,反倒起了精神,不再是之前病入膏肓的样子。自此后,圣皇开始了对政、军以及宗室的整顿。
整顿持续了四个月,昨天是见收效的日子。
昨天的朝会上,进行了一系列的奖惩与新政策的下达。
蓝知恢一脉的大小官员,无一例外,全部清出了政治中心,下放的下放,提前被迫告老的告老,还有不少人进了大牢,甚至掉了脑袋。
从监察、审核到情报,也全部换了一遍。
在嘉奖方面,着重嘉奖了五皇子蓝知煌、三皇子蓝知茂……
其他对于惩戒蓝知恢旧部以及重振朝纲有功劳的官员、宗亲等,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嘉奖。
唯独功劳最大的蓝知微,只字未提。
不仅是蓝知微一脉的人不解,甚至连对立派,诸如三皇子、五皇子等派系,也非常不理解圣皇陛下的用意。难不成那八年前,蓝知微触犯的政治桉件,就那么让圣皇陛下耿耿于怀吗?
而且,护驾功劳最大的那位蓝君,不正是蓝知微府上的门生吗?
即便蓝知微什么都没做,也应该看在蓝君护驾有功的份上,赐予一些奖赏吧。
而事实是,不仅没有奖赏,连名字都没提一下。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一部分官员认为可能是圣皇陛下已然钟意于六皇子蓝知微,所以才不在这个时候给他没有多大意义的奖赏。
圣皇陛下的心思不好猜。
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过问这件事。
倒是君君和常言,算是乘风起了。圣皇陛下亲自要求把他们送入专供皇子们读书的学堂学习,甚至一度让首席大学士亲自教导。并且,让他们从小香廷的梅园子搬到了皇宫内院,还准许了他们自由通行至央城。
自由通行至央城,这可是一众皇子都没有的资格。
圣皇蓝衡广把他的喜爱之情,展现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是乎,君君和常言就成了这些时间来最受关注的人物了。即便他们都还是读书的年纪,还未真正有权力左右朝政,但仅凭圣皇陛下的喜爱,就足以引得其他人拼命张望。
梅园子。
君君像往常那样,站在师叔房间的月亮门前向里面张望。
这算是成了她的习惯了。总觉得,也许就在某一刻,师叔就会回来。
虽然在皇宫内院有住处,但她还是更喜欢回小香廷住。有圣皇的宠爱加身,她去哪里住都无所谓,没人敢多嘴。
“师姐,你也在啊……”
常言从廊道上下来。
君君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
常言说,
“还有些东西没拿完。”
君君问,
“你真的打算搬到皇宫去吗?”
常言沉默片刻后,点头,
“嗯。那里很清净,更适合修炼。在梅园子,总有些人要过来叨扰。”
“你真不在乎的话,在哪里别人都叨扰不了你。”
常言摇头,
“我不如师姐活得通透。我担心哪天我就忍不住世俗的诱惑了。所以……还是离得远远些好。”
“但,偶尔总要回来一趟吧。”
“墨山世界都已经着色完了,师叔留给我们的后续修行,在哪里都可以……所以,梅园子,没什么回来的必要。”
“但,这是我们的家。”
“不是家。师姐,这里不是家。从师父死的那一天,从你的娘亲被抓走的那一天,就没有家了。”
“但是,师叔……”
“师姐,你也说过,师叔教我们修仙,可能是为了达成他的某种目的。”常言低下头,“我想了很久,修仙寻道,本该是遵从内心的。如果,如果师叔想要做的事,跟我们远远相悖呢?也许,必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才行。”
春风吹。
少女发丝微动。她沉默地看着常言。
常言稍微发怔,说:
“师姐,你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君君说,
“小言,你真的是这样的打算吗?”
“嗯。”
“如果师叔回来了,你还会搬回来吗?”
“师叔不一定会回梅园。”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就表示你不愿意吧。”
常言说,
“抱歉,师姐。我只是想好生修行。师叔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希望我们好生修行。”
“我以为,你即便是为了我,也会留下来……”
“什么?”常言顿了顿。
君君摇头,
“没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常言站在原地发呆。他依旧想着师姐的那句话。
“难道,师姐早就知道我喜欢她吗……”
他望着君君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师父,我会记得你的话的。道……”
师父告诉过他,大道与情,不可兼得。
……
君君离开了天运帝都。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玉山镇。
对于修为高深的她,这段路,再也说不上远了,不过些许时候就能抵达。
在玉山镇后山的野桃林里。她待了两天。
曾经住过的小木屋,早已荒废得不成样子。常言师父白蒿道长的坟,也被荒草覆盖得看不出来。
第一天,她打扫了小木屋,打扫了白蒿道长的坟,又重新立了个更加坚实的墓碑,伐掉了周围遮光的野木。
第二天,她候在野桃林里,亲眼见证了桃花的盛开。
第三天,她返回了天运帝都。
君君回到天运帝都后,发现全城的每一个建筑外,都挂了两盏白灯笼,所有在街的行人,尽皆披白衣、裹白巾。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忙回了皇宫。然后,她知道了,
就在她离开的这两天里,天运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前些时候还精神饱满的圣皇陛下蓝衡广在午夜时分驾崩。
第二件事,圣皇陛下的遗诏宣读,传位于六王蓝知微。
对于朝廷局势异常敏感的她,立马意识到,接下来,会是蓝知微最难的时候。等她找到蓝知微时,后者正忙着操办先皇蓝衡广的丧葬仪式,与此同时,还应付着各种各样官员的新君觐见礼。
忙得焦头烂额。显然,蓝知微也没料到,先皇居然驾崩得那么突然,而传位于他的遗诏也那么突然。
终于,在黄昏的一个空档里,蓝知微得以休息片刻。
虽然君君很不想打扰他休息,但眼下这个时间,必须得跟他通个气才行。
光合殿一侧的次殿里,君君进了门后,立马把门合上,并使了防隔墙有耳的屏障法术。
“六……”刚张嘴,她就立马改口,“陛下。”
正眯眼片刻的蓝知微睁开眼,看到君君后,立马打起精神来,
“君君,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君君老实回答,
“我去了一趟玉山镇。”
“那么远?你怎么……”
“我速度快。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离开了。”
蓝知微摇头,
“不说这个。你平安归来就好。”
君君接着说,
“陛下。虽然你现在很累,但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分析一下局势。”
“嗯,确实。一切都太过匆忙了,我都没时间好好想想。”
“陛下,你觉得先皇传位于你,是因为什么?”
蓝知微蹙起眉,
“事实上,我这五年来,在朝廷经营的班底不算差。皇考不至于不知道,至于传位于我……”他看着君君,对于面前这个仅有十七岁的姑娘,他有种本能的信任感,“我以为,一方面在于,我既在地方有一定的经营,又在朝廷和军营有足以制衡其他皇子的能力。另一方面的话……也许,皇考认同了我的一些见解。”
“什么见解?”
蓝知微长呼一口气,
“那就是,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能顺应天意,而应该顺应天下。”
“天意……兵变那晚,我听过了先皇跟七皇子对天意的讨论。当时,我就感觉到,先皇虽然口口说要顺应天意,但实际他的内心在动摇。只是,我不知道陛下也是这样的见解。”
蓝知微叹了口气,
“我之所以被迫离开天运,远去玉山。也是因为当时见解和皇考不一,惹了皇考生气。”
“陛下,天意究竟是什么?”
“天意就是天上的意见。每隔一段时间,会通过参天阁而下达。”
“天上……”
君君想,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庭吧。
“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她问。
蓝知微摇头,
“我也不知道。顺应天意,是大周好几百年前就开始的定国之策。一方面来说,大周能有今天的辉煌,也是因为顺应天意。”
“那陛下不担心如果不顺应天意,就会被抛弃吗?”
蓝知微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给君君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他也给乔巡讲过。就是十七年前,他在北疆辅左镇远大将军的经历。
君君听完后,心里十分动容。她意识到,蓝知微在沙漠里结实的那个女子,便是她的娘亲。
“我原本也是支持顺应天意的。但从那次过后,我的想法就逐渐改变了。天意,也许只是上天裹挟人间的一种方式,具体的我不知道,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因此,和皇考爆发冲突。”蓝知微叹了口气,“我也一度怀疑过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但走川先生的出现,逐渐又坚定了我的想法。”
“师叔?”
瞧着君君也长大了,蓝知微便不再隐瞒,
“走川先生闭关前对我说,他相助于我,是为了某件事,还说这件事等我成为皇帝就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渐渐地我以为,也许走川先生本就不是人间的一员,也许,他本就要做一件有悖天意的事。”
君君低下头,恍忽地说:
“原来,师叔是为了这件事……”
“倒是不知道走川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出关。他曾说,会再帮助我两次……这两次,迟迟未到。”
君君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陛下,不论如何,我也要践行师叔的想法,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分忧。如果可以的话。”
“那你目前的想法是什么?”
君君说:
“前些时候的朝廷奖惩,极大地助长了三王、五王的风头。他们及其党羽多半认为,在先皇的心里,他们是很钟意的储君人选。那时候先皇精神极佳,想来没人会料到走得如此突然,传位于陛下你的遗诏更加突兀。他们很难转变思维,将你真正视作一国之君。而他们的在朝廷和地方的势力又非常庞大,庞大到了足以动摇国本的程度。这势必是巨大的隐患,此时是先皇的丧葬期,陛下你必然操劳甚多,他们更有精力和时间去做准备。现如今,参天阁未开,他们多半会围绕‘天意’进行攻讹。”
蓝知微深深地看着她,
“君君,我真没想过,你如此深谙朝廷政治斗争。”
君君说,
“我只是多长了个心眼儿而已。”
“走川先生当初给我说,常言是个聪明的人,但仅限于修行的聪明。而你,有莫大的智慧,只是需要等待自己的福祉。现在看来,走川先生的话,丝毫不差。”
“陛下过誉了。我也只是遵从师叔的想法而已。”
蓝知微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说,
“君君。你这么清晰如此的局面,我想让你暂时利用我所掌握的朝政、地方以及军兵资源去完成新朝的前备维稳工作。我府上的门客、近卫以及情报系统,都可以为你所用。你的意见如何?”
君君顿了顿,
“我原本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但我不怕说句冒昧的,陛下这么信任我,不担心我的背刺吗?”
蓝知微说,
“我曾想当然地以为我是想当皇帝。但真的当了皇帝后,才意识到,我更加希望的是拨乱反正,折断‘顺天意’的大旗。折断‘顺天意’的大旗……我想,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八壹中文網
君君虽然深谙朝政,但一下子接下那么大的担子,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也才十七岁……
“我……真的可以吗?”
“我站在你背后,走川先生站在你背后。你都不可以的话,那没人可以了。”
君君艰难地想了想,最后深吸一口气,
“不过,我希望我始终处在幕后,还是以陛下的名义进行旨意的下达。”
“为何?这可是辅大政的大功绩。”
君君摇头,
“我其实不在意什么名望和权力。我只是想……跟着师叔,做完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
“我……抱歉,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告诉陛下的。”
蓝知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
“既然如此,那依你的意思。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
蓝知微摇头,
“君君,你我之前不必有君臣之礼。我也十分清楚,你不是我的臣子,我也不是你的君王。”
“好的。”
说完,君君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片,散发着莹莹微光。
她说,
“陛下,这能够清心洁芜。你放在身上,避免整日操劳伤到身体吧。”
蓝知微点头,把玉片收下,
“晚上,你来御书房,我们再细致讨论。”
“嗯。”
蓝知微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君君站在原地,沉思许久,
“天意……世间除我和小言外,再无修仙者,也是天意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