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小书那里离开后,乔巡一直在思考关乎吕仙仪身份的问题。
当然,并非是比起南雫瞳他更关心吕仙仪,而是南雫瞳的问题无从思考。连余小书也不知道南雫瞳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有何从知晓。只能等到时候抵达仙界再慢慢去探寻。
天武一脉的自我传承……让乔巡逐渐有些怀疑吕仙仪到底是不是吕阳一亲生的。
因为不管怎么看,一个来自仙界大世家的仙子,跟地球上一个凡人男子相爱,并且诞下子嗣……显得很奇怪。
乔巡无法用奇幻爱情剧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何况,从阿格尼斯那里听过,安漾一直都不喜欢男人。这样的她,偏偏就对吕阳一倾心吗?
当然,他也无法仅仅通过这种不靠谱的猜想就下定论。毕竟,他是见过吕阳一的,吕仙仪跟吕阳一在样貌上的确有一定程度的相似,虽说这也可能是环境习性相似导致的。
不排除一种可能,在遇见吕阳一之前,安漾就已经通过自我传承诞下了吕仙仪。这也许也是吕阳一的家族排斥安漾的原因之一。
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但乔巡并没有去深入探究。
不论吕阳一是否是吕仙仪的父亲,在这整件事里,都并不重要。
撇开多余的念头后,乔巡去到了地球的背面,阴曹地府的所在地。
这里的变化日新月异,比之前更加稳定了。地球的意志循环系统俨然就要成型。
一进入阴曹地府,站在黄泉路的彼岸,天上的星空便为他倒转。
斗转星移,银汉高悬。
星空意志注视着乔巡,
“你又来做什么?”
“这么不待见我吗?”
“你所到之处,尽是破败与衰落。你是有限世界的黄昏。”
乔巡微微一笑,
“之前有人说我是有限世界的毒药。”
“我也认可这种说法。”
“何必将我看得那么邪恶。说到底,我并没有做任何一件关乎破坏的事情。”
“你令天堂跌落。”
“不,我帮助天堂完成了回归。跌落的不过是旧神话时代的余晖而已。难不成,在你看来,重塑神话时代的辉煌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吗?”
“我并不认可这是件有意义的事。”
“那又何必觉得我是邪恶的。”
“因为你无法给人安全感。你是悬在我等头上的一把剑。”
“你等?我以为你只在乎你自己,看样子,还有许多跟你一样的存在。不知道他们盘踞在哪片星空之中。”
“你终究会知晓。”
乔巡看着星空,
“我们也算是深入交流过的了,何必对我怀以这么大的恶意呢?”
“这是概念与具体的界限。”
“好吧。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与伱,以及你们有更多的交流。好好认识一下吧,我叫乔巡,一个恶魔。”
星空意志注视着乔巡许久。星空中的星辰不断以无规律的轨道旋转、上升与下沉。
它缓声说,
“我叫王良四,有限世界的一粒尘埃。”
“王良四?这个名字……”
“在地球世界里,是仙后座的一颗巨星的名称。但我与那颗巨星并无关联。只能说,在一定程度上,地球是整個有限世界的缩影。有限世界里的许多事物,都能在地球上找到对应。”
“这是否有着某种涵义?”
“我并不知晓。但我正在寻找。”
“那应该还有着跟你一样的存在,它们叫阁道二、阁道三、策以及王良一。”
王良四并没有否认,
“我们都是有限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感受到王良四有意将话题在此打住后,乔巡也就不再多问了。
王良四的来历,以及它的使命到底如何,如同它说的那句话,“你终究会知晓”。
乔巡说,
“我要去仙界了。”
“你要把五个核心神话世界都搅乱一遍吗?”
“我只是去找人的。但,如果有需要,五个核心神话世界我都不会错过。”
“果然如我所说,你是有限世界的黄昏。”
乔巡不再执意纠正它对自己的认知,
“你既然能从仙界复制过来一模一样的阴曹地府,那应该对仙界很了解吧。”
“你需要什么帮助?”
“仙界的位置比较隐秘,我不想花费时间去找了。”
王良四沉默了一会儿,
“你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
“我很失望,也很愤怒。寻找仙界的位置,对你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你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天堂,怎么可能找不到仙界的位置。”
“如你所知,我是个恶魔。我如果直接进入仙界,一定会被瞬间发现。所以,我进入天堂时,是让别人帮我的。”
“那你为何不再找那个人帮你?”
“……”
乔巡沉默了。他当然说不出口因为不想进入仙界后被余小书监视。他望起头,
“促进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王良四说,
“你真可笑。”
“你就说帮不帮嘛。”
“帮。但是代价呢?不要试图再用那件事来威胁我了。”
“你需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其他什么。只需要你去仙界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等你能够做到时,我再告诉你。做不到的话,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你是在考验我?”
王良四注视着乔巡,
“只允许你考验别人,不允许别人考验你吗?恶魔。”
“希望你的考验是有意义的。”
“我不做毫无意义的事。”
“那就别废话了。开门吧。”
王良四说,
“你太傲慢了。”
“这是对恶魔的夸奖。”
王良四不再多说一句话。只见头上星空再一次斗转星移。
所有的星辰不再围绕中心旋转,而是向远方奔离。
便只剩下一座黑暗的深空。
在这深空里,一颗十分耀眼的星辰陡然出现,瞬间撕破黑暗。
王良四的声音响起,
“跟随我的光芒,前进。我即是你此刻的灯塔。”
乔巡感受到它的光在自己的灵魂中点亮。
他逐渐摸索出一条路来,然后向前。
时空的迁移,转瞬即逝。
……
……
“所谓妖,便是窃天地露珠,偷日月精华,蛊凡人之心,祸江山社稷者。狐妖,魅惑人心,使其魂泥泞,魄僵寒;狗妖,狂吠于深夜,食人美梦;猫妖,便见其生得一对邪眼,目视之间,让人胆寒,再吃肝饕心……妖者,也可谓食谷之人,王侯将相,凡是糟蹋江山社稷者。有妖相,祸国殃民,上瞒其主,下刮民脂民膏;亦有妖帝,炼化一国之众,只为寻求渺茫不及的长生。但古往今来,有妖,便有大道。大道朝天,斩妖除魔。”
崎岖的山路之间,行道树枝丫缭乱如鬼魅。一瘦削见眼窝的老道,领着个白净的小道,朝山上去。
路途无趣,老道便讲些东西给小道听。
老道说得眉飞色舞,小道听得目瞪口呆。
“大道朝天,斩妖除魔!”小道激动地说,“师父,好厉害啊!”
“厉害的不是我,是大道。世间万般道,但殊途同归,皆是大道。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那妖的道,算是大道吗?”
老道摇头,
“小言,切莫这般想。妖就是妖,道就是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有妖者,不为道,有道者,便容不下妖。”
“这样啊!”小道心驰神往。
两人越过崎岖的山路,淌过清澈的山泉,挥一把汗,撩一副袖,“忘乎所以”之间,见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山门。
山门上挂着副牌匾,做字:
“斩妖山”。
小道眼睛冒光,
“斩妖山!师父,还有除魔山吗?”
老道擦了擦汗,伸出苍老的手,枯槁的手指,在山门上摩挲一阵后说: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这斩妖山,也快没了。”
“为什么?是因为已经快要没有妖魔了吗?”
老道摇头,
“因为妖魔太多了。”
“啊?”小道很疑惑,“妖魔太多的话,不应该有更多的斩妖山,除魔山吗?”
老道说,
“妖多了,人心便坏了,人心坏了,便没人去斩妖除魔了。”
“听上去很不好啊。没人斩妖除魔的话,妖不是更多了吗?要更多,人心就更坏,就更没人斩妖除魔!”
“愈来愈坏。小言,你看。”老道伸手指向道旁的悬崖之外。
小道看去,只惊叫:
“哇!”
远方,层叠的云雾低了几座翠绿如老玉的大山一头,似在缓缓流淌着,如柔白色的大江,宣泄自然之势。远处有仙鹤和苍鹰乘风掠过,发出响彻云雾间的鸣叫,亦有虫鸣鸟叫,清脆悦耳,丝毫不显得吵闹。
“好看吗?”老道问。
“好看!”
“你希望这里一直这么好看吗?”
“希望!”
“那就好好学斩妖除魔,非不要使得污泥糊涂了高山。”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斩妖除魔!”
老道看着小道,
“多看一会儿吧。”
“嗯……”
小道看着远山壮丽的景色。老道看着小道朝气蓬勃的双眼。
小道觉得很好看,老道也觉得很好看。
好一阵子过去,天上的太阳越过头顶,奔着下午去了。老道和小道才又重新上路。
七日后。
一只纸鸟穿过缭绕的云雾,颤巍巍地飞着。山上的风太大,吹得它七零八落。冒着一股劲儿,进了林子里后,靠着葱郁的树木,躲避高山之风。
又摇晃了好些时候,才穿过斩妖山的山门。
进了山门,便没多少路了。
摇着摇着,见到了一座破落的道观。道观外墙斑驳不少,青苔也很多。
纸鸟飞过道观的围墙,进了里面。
跟外面的斑驳不同,里面虽然也很陈旧,石板、木柱、围梁都透着古朴的味道,但很干净。旧而不脏。
纸鸟摇晃得更加厉害了,终于,在见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后,翅膀一耷拉,从空中旋转着落在地上。
小道士以为是叶子飘进来了,便走过去,打算捡起来。师父告诉他,一个人可以不讲究外相,但一定要在意内相。他不是很理解,只以为道观的外相便是外墙,内相便是里面的地板、木柱、围梁……
他一边念叨着“内相要干净”,一边走过去。
“咦?”
并不是他想象的落叶,而是一张已经摊开的纸。
纸上没有折痕,他很难以理解,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出现一张这么整齐的纸。
他想了想,觉得定是有蹊跷,便大喊,
“师父,师父快来!”
叫了好几声后,老道才从后院走了出来,
“何事如此慌张?”
“有张纸!”
“纸?”老道微微蹙眉后,快步走过去。
从小道士手里接过白纸后,他端详片刻,沉声说:
“信鸟纸鸢。”
“师父,什么是信鸟纸鸢?”
“传信神通。”
老道说着,手掌轻轻悬在纸张上面。纸张一阵颤抖后,陆陆续续浮现出一个个黑色的字。
“哇,好神奇!”小道眼泛光芒。
老道说,
“你以后也会的。”
“真的吗?”
“不要偷懒,好好学,很快就能学会了。”
“但,已经七天了,师父你除了让我扫地挑柴,什么都没让我学嘛。”
“学道,尤其是学斩妖之道,不同于读书,切不可急于求成,若道基留下些许瑕疵,日后碰到大妖,是要遭难的。”老道神色黯淡些许,“你千万不能步我的后尘。”
“师父遭过难吗?”
老道摇头,
“不必多知。”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纸张上。一番读下来后,他凝起眉,
“玉山镇有妖。”
“妖!”小道士一下子兴奋起来。
与他相反,老道士却只挂忧虑在脸上。
“师父师父,那我们是要去除妖吗!”
老道士看着他,
“小言,除妖,不是用嘴巴说的。不要觉得说出这两个字很轻松,就真的觉得除妖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你尚未学得半分,更应该有一颗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小道士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觉得自己憋出了什么敬畏之心。
老道士摇头叹气,
“小言,去收拾收拾细软吧。下山。”
“下山,好嘞,下山除妖咯!”
小道士满腹热肠,欢快地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老道士站在院子里,眉头却止不住忧虑,他细声嘀咕,
“我伤未痊愈,小言年幼,且尚未开始学道……只盼那玉山镇的妖,是什么猫狗吧。”
虽说着只盼……但他心里分明,玉山镇既然用上了他留在那里的“信鸟纸鸢”神通,怕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他望着天空,希望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