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定国公和得过沈氏好处的人这会子全都盯着他们,自己的仕途尚不知能不能继续下去,就算把人救出来了,又能如何?
恐怕下半辈子都在沈氏一族的打压里度过罢了!
而她们的娘家,这会子除非她们与丈夫和离,和她们划清界限都来不及,如何肯帮着去活动关系。
渐渐的,他们也发现了,那些人故意收钱不办事,就是给盛怒中的定国公的姿态。
因为总算有人在拿了钱之后悄悄透露了原委给他们,那些能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高管权臣,都会与皇帝身边的内侍互通有无,便有御前内侍亲耳听到皇帝亲呼定国公为岳父!
不是舅父,不过国公,而是岳父!
那意味着什么,都是官场里沉浮的人精,谁能不懂!
苏家四子在得不到妻子和岳家的帮助后,只能去底下钱庄想办法。
然而,这何尝不是让苏家人踏进的黄泉路的必经之处呢?
而徐惟,他本是徐氏一族的主支当家人,倒也无人敢把主支的人划出族去,毕竟二房做大员的徐二太爷还在。
被夺了爵,抄了家,太夫人和沈焆灵也不过带着儿女搬离国公府而已,生活虽失去了奢靡用度,到底在二房、三房和四房的接济下还是能安安稳稳度日的。
但徐惟弑兄夺爵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尤其那一辈里与徐悦要好的堂兄弟甚多。
二房太爷虽与老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可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徐二太爷除了替他们一房打点日常,叫他们生活无忧,帮着使了点银子人面叫徐惟在狱中吃喝上得些照顾,旁的也不肯多做什么了。
面对徐太夫人的请求,他只问她“救他?到了下头,我见着徐家列祖列宗,见着连徐悦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的母亲,见着兄长,见着徐悦,我要怎么同他们说?七郎、九郎、十一郎、十五郎,都是跟着悦儿在营中长起来的,救徐惟,长嫂觉得他们可肯?那些悦儿的同袍可肯?”
徐七郎是看着徐悦被射杀在眼前的,那是他最敬畏的兄长,如何能接受他是死在徐惟的手中?没有冲进牢中一刀砍了他,已经是看在徐家列祖列宗的份上了。
他赤红的双目里是无法抑制的泪光,那一幕,哪怕过去了数十年,依旧无法忘怀“三哥死的时候,何曾想过杀他的竟会是六哥!要二房救徐惟,除非我和九郎死了!”
而三房和四房的两位太爷不曾入仕,即便有心帮一把也是无处使力,何况身有官职的徐十一郎和徐十五郎严令下去,除了银子可给出去,其他的家中人一律不得参合。
夫家的人怨恨徐惟不肯帮,徐太夫人的娘家人邵氏一族更是避之如蛇蝎,别说帮忙了,恨不得与徐太夫人断了关系。
经历连翻打击,徐太夫人终究一病不起了。
可见做父母的,面对儿女时即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不可太过偏颇。
虽说徐惟的野心与狠毒不是徐太夫人给的,可若当年徐太夫人对徐悦有对徐惟一半的疼爱,徐悦又如何情愿一直在外打仗也不肯回家?徐惟又何敢肆无忌惮的去盯那个位置?
因为徐惟晓得,即便事情暴露了,只要没有闹出家门,他的母亲一定会包庇他!
可徐悦这样温柔而美好的郎君,终究还是有人看重他的,还有人愿意付出一切、耗去十数年的晨光去替他讨回公道,让徐惟的罪无人能包庇!
而徐惟的狠毒,终将由他和他的子孙付出代价!
因果循环很快找上门来。
沈焆灵已经出嫁的长女和次女在夫家受尽冷待排挤,小女儿的婚事也被退。
儿媳虽没有闹着和离,却也没有给她这个婆婆好脸色看,更是毫不掩饰的埋怨公婆让她们和孩子成为京中人人瞧不起的笑话!
儿子们虽气妻子态度不好,却也不能责怪她们什么,终究错的人是他们的父亲。
他们的妻子个个都是出身于公卿之家的贵女,如今成了死刑犯的家眷,颜面尽失,如何能不怨呢!
而他们的岳家起码没有与他们断绝了关系,也不曾做出难堪的姿态,以后他们的前程也少不得要受岳家照拂,再是傲气,也只能是曾经了。
沈焆灵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数年,受尽奉承,这样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可儿子们沉默的姿态让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已经不是她了。
她委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隐忍。
眼看着夫家人靠不上,送进宫里的消息也没有回音,沈焆灵只能带着儿女会沈家求沈祯、求身为国公府世子的兄长。
而沈祯是绝对不会让清澜养大的儿子去掺合进这种污糟事情里。
烺云却不能不管这个确实恶毒的叫人齿寒的生母,自请撤去世子位,替生母恕罪。
已然九十三高龄的沈太夫人冷漠而深叹,只问他“你若觉得对得起你母亲十多年视你为亲子的悉心教导!对得起阿宁与你二十三年的兄妹之情!你答应你母亲要保护好阿宁,你没做到,若还想让她失望,你只管为了那毒妇去赎罪!”
烺云是清澜郡主养大的,她视他为亲子,他何尝不是当她做生母一般。
没有救下妹妹,让她惨死冷宫,连小外甥的尸骨至今没有找到,他的愧疚无处可诉、无处可弥补,唯有坚定母亲的期盼,念好书,做好官,只盼来生可回报。
无法面对生母,无法面对胞妹,无法面对母亲和阿宁的神位,烺云只能上奏请求外放,独自远离京城,远离这个让他失望又充满愧疚的地方。
而沈祯,只淡漠地告诉沈焆灵“你若回沈家,可住去郊外的庄子,外孙和外孙女将来的前程我会替她们筹谋,若是你求我们放过那些害死我妻子、利用我女儿的凶手,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沈焆灵不敢置信,她这个女儿竟然比不上两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
然而她知道,父亲对生母,对她,永远都不会如对清澜郡主和沈灼华一样温柔。即便她如今也是他的嫡女,终究,不一样的。
而她也看出来了,父亲已经恨死了生母和外家,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是万不肯再去救的。
所以她只能放弃生母,求他救救徐惟。
沈祯只答应,让徐惟行刑前不受罪。
沈焆灵无意间听到有人说黑市里的人路子广,只要银钱足够,什么都能给人办成。
求助处处碰壁之下,让长子乔装改扮去了一趟黑市。
很快,黑市里一个名叫海子的人便送来了消息,二十万两,让她们顺利进刑部大狱见到想见的人。
二十万两于从前的国公府不算什么,可于沈焆灵如今的境况来说是一比十分巨大的数目,东拼西凑数日才凑满的,又忙不迭请海子把银子送去了。
于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趁着赵元若和齐冕的心腹不在轮值的时候,沈焆灵和长子悄悄进了大狱。
苏仲垣和徐惟在朝中数十年,总有朝中大员甚至后宫娘娘的把柄,只要把柄利用的好,那些人便得想尽办法把他们救出来,除非那些人想跟自己一样,上断头台!
然而他们等了一日又一日,看着天窗投进劳内的阳光轮转过一圈又一圈,依然没有任何皇帝要赦免他们的消息。
却最终等来了于十二月初八,斩首于菜市口的最后通知。
徐惟深知自己即便被救,回去也只会被族人厌弃,倒是没什么反应。
可满怀希望的苏仲垣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终于绷不住在大牢里崩溃疯喊起来,他们活不成,那些不肯是以援手的人也别想活。
一时间,牢狱里进士他嘴里吐出的朝臣犯错的细节,何名何姓,何年何月何时刻,犯下的何事,说的巨细靡遗。
仿佛全然不顾在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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