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恢复了一片宁静,旁听的大臣们都垂着头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对劲便成了圣上的发泄口,成了那出头鸟。
然而皇帝只是颇为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半晌后想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道“……现场并未找到匕首,你倒是说说她如何自尽,难不成匕首自己长腿跑了?”
云贵妃从方才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与人配合,也就好解释了隐瞒侍卫耳目的事,或许是她的手下伪造了现场,再将凶器带走处理掉。”
宋荷在一旁冷面听着,只能说这女人真是太能胡扯了。
皇帝哼了一声“也罢,那朕便暂且相信你,只不过在事情调查清楚前,将云贵妃禁足一月,不得出宫半步。”
云贵妃虽咬了咬牙,却还是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下跪谢恩“谢陛下恩泽。”
被赶出殿去的宋颦儿一直不曾离开,只是徘徊在宫殿外等待消息,结果却得知云贵妃不仅没有被定罪,除了禁足没有任何惩罚。
她诧异,全身像被浸在名为不公的冷水中。为什么母妃连命都丢了,却还是无法引起他的丝毫怜悯和心痛?而自己只不过是想要说出真相,却不及他眼中的颜面重要?
这个男人,身为君王的这个男人,当真就如此冷血?
宋颦儿深吸一口气,走到阶下,跪在了那天所跪的位置。她不甘,同样被人骂理想主义也罢,她就是不愿意轻易死心,方才当着一众臣民的面子他不好任由自己任性,若是父皇想清楚了,说不定会召回自己的。
月拢见她又要下跪,在身后发出一声似叹非叹的细小声音,宋颦儿头也没有回,只是道“你先回去吧,这本就是我与父皇的事情,与你无关。”
月拢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离开。哪有主子还跪着奴才已经站起来的道理。
这时间一晃又是一整天。
天色渐晚,灏德走出门来,远远还能看到那两抹身影跪在原地,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起前几日也是这样丢下一切尊严跪在殿下。
他倒是开始对这四公主刮目相看了。以往了解到的这位,表象上装出一副懂事大方的样子,背地里手脚做的不少,而那一院奴才更是怕她怕得不得了。
这样一个目中无尘的傲慢公主,如今竟有如此毅力跪在殿前足足好几个时辰,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君王盛怒,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消退的?
这时,天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的乌云中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雷电,随即是一阵轰天震地的雷声,接连几次后,便有豆大的雨滴落下来。
宋颦儿抬头看了看天,一双绣眉微微蹙起,却依旧没有起身。
雨水打落在身上,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不一会儿便把旷天下毫无遮拦的二人淋了个透。她闭上眼睛,双拳不禁捏紧,狂风混着暴雨刮来,像一个个巴掌甩到脸上。
灏德暗叫声不妙,不等人吩咐,连忙拿了两把伞走下台阶,撑到宋颦儿和月拢头上“四公主,您还是先请回吧!皇上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您跪到海枯石烂也没人见您的!”
见宋颦儿没反应,他便一把将伞塞到旁边的月拢手中,快声道“赶紧把你们家主子带回去吧,别到时淋了雨染了病,目的还没达到。”
磅礴大雨仿佛无穷无尽,再加之夜间气温骤减,宋颦儿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她起初对灏德的话置若罔闻,接着忽然猛地抬起头,紧紧抓住灏德的手臂,指甲简直要恰到肉里得用力,嗫嚅着嘴唇道“父皇肯见我了吗……肯见我了吗……求你进去通禀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求见,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他,云贵妃在说谎,她真的在说谎……”
大雨中她一双眼睛更加黑白分明,无数雨珠在她本就姣美的面上滑落,颇像幅泼墨画里那感觉氤氲缱绻的人,倒有种说不出的惹人垂垂欲怜的美感。
灏德有些不忍直视她的双眼,只缓缓将她的手扒开,然后站到几步开外,冷声道“四公主,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病了,还是先回去吧,圣上今日不会见您的。”他说罢,将伞留下便要转身。
“请等等!”宋颦儿在他即将迈上阶梯时大喊道,灏德身形一顿,转过身静静看着她“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知道,父皇知道我在这里等着吗……”
灏德原想骗她说“不知”,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告诉她。宋颦儿听罢,脸上的表情却仿佛轻松了不少,她呵出一口气,垂首自笑道“我知道了……有劳您。”
灏德定睛看了她片刻,随即转身走了。
而殿内,皇帝正负着手站在窗前,透过雨幕望着台阶下跪着的宋颦儿。他一双浓眉紧蹙,手指有些不安分地搓动着,这是他焦虑时的一个小动作,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灏德在檐下将伞上的水甩了甩,立在一边,便走进了屋子。一进来便看到皇帝满目难以掩盖的愁容,他也理解,没什么比亲属之间的争斗和伤害更加伤人心了。
皇帝闻声,颇有掩饰之意地咳嗽了一声,接着离开窗前,冷声道“你可是去送伞了?”
灏德没有否认,点点头,一副乖乖认罚的样子。
“朕允你去了?你这般自作主张,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虽然是训斥的话语,可口气并不严厉,灏德知道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力,用以忘却挣扎纠结的痛苦。
“回皇上,奴才斗胆揣测您心事,为您分忧。四公主在外跪着,您比谁都心疼,却碍于压力不得妥协,于是奴才便私自送了伞。”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再加之一副五官长得温润似玉,便是脾气再差的人,光是看着火就消了一半。
皇帝无奈地瞪着他,只得指着门口道“你给朕滚出去待着,朕暂时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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