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荷睁大眼睛,瞳孔微缩,脑子里“嗡”的一声。
云贵妃那血色芳唇一翕一张还在说着什么,不过她已经听不到了。
——那扒光了扔到后花园的主意,可是她提的。
这句话如同从地狱中传来一般,还裹挟着人心的恶臭味和未退却的血气,牢牢缠绕住她周身,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凉下去。
“不可能……姐姐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一直坚信姐姐是被人胁迫才做这些,她怎会主动提出如此恶心的要求?
“醒醒吧你,你以为你姐姐是什么善茬?看来这些年宋荷把你保护得挺好,瞧瞧你这样子,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莲花似的,本宫都不忍心告诉你了呢。”云贵妃冲她眨眨眼,美目中尽是黠色。
宋荷摇着脑袋,企图将听到的声音甩去,她眼前浮现出了姐姐躺在灵柩里的样子,平时红润有光的脸蛋煞白如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心里一时间悲愤交加,抬头恨声道“你……你真狠毒,你休想骗我!姐姐好端端的,怎会与你同流合污?你不过是在为自己脱罪……”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宋荷被打得头歪到一边,脸颊很快便浮起一片殷红,嘴角也缓缓渗出血丝。
“注意你的言辞,别忘了你在跟谁说话。”云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一张美艳的面庞此时却如同地狱罗刹般可怖,仿佛周身都冒着冰凉的寒气,让人不自觉联想到盯着青蛙的蛇,“若再敢出言不逊,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宋荷缩在椅子上有些恐惧地看着她,眼角溢着泪,略显急促地喘息着。
“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何宋瓷会突然转身投入本宫的麾下。答案很简单,因为那苏淑妃蠢笨如猪,得罪了本宫,而依仗她女儿的宋瓷自然会选择在出事前转移阵地,也就是……典型的墙头草。”
“不过本宫不会嫌弃,毕竟战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她虽然有些急于表现自己,过于浮夸,但算是个可塑之才,颇有头脑,手段也杀伐果断,条件是庇护你们姐妹俩。这对本宫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于是便答应了她。但凡是都有风险,出了事,自然要她自己担着喽。”
云贵妃说罢,掩口笑之。
宋荷起初一直沉默不语,听到她的笑声后才抬起头,神色凄惶“……那为什么要害四公主和十三公主?尤其是小十三,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那是她自作主张。原本苏淑妃坏本宫大事,只想用她女儿好好惩罚一下她,结果你姐姐看到宋清律送人平安符,私自乔装引那小孩进去,想要顺带陷害她一把。结果被宋清律识破,还中了人家的计,啧啧……”云贵妃似是怜惜似是叹惋地摇摇头,晃得那一头珠翠光影绰绰,“现在看来也是个愚笨的主,若是没有那平安符,她哪里会这么快被识破?”
说罢她便笑起来,声音尖细且肆无忌惮,那表情即便是明柔阳光下,看起来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扭曲可怖。宋荷不懂,明明空有一副殊色秀荣,心地却如此肮脏。
她恨恨道“云贵妃……你如此作恶多端,就不怕我告诉父皇吗?”
“呵,告诉陛下?你有胆子就去啊!”云贵妃丝毫不畏,反而得意道,“如今宋瓷做的那些便是板上钉钉、南山铁案,你作为她的妹妹,又有谁会去相信你的话呢?不过是当做你为了给你姐姐洗脱的借口罢了。”说着,她美目中闪过一芒寒星,神情继而变得森然,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同样,若你胆敢那样做,也是把你姐姐以命换取的机会浪费掉。她怕自己活着会令本宫怀疑你,实则不然,本宫本就不信任你们姊妹俩,无论如何,她都活不了。”
她一字一句,语气冷漠,似要将那些话刻在宋荷心里似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姐姐……她们这样的人,或许从一出声就注定被当做高位者之间竞争的筹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逃离棋盘,凭自身之力根本是天方夜谭。
宋荷苦笑一声,复而重重咳嗽起来,那撕心裂肺之音仿佛是内脏在鸣叫。她咳了顷刻才缓过来,伸出舌头将嘴边的血迹舔掉,似是想开了,看向云贵妃的方向,眼神却又好像穿透那里望向了更远处“那么贵妃娘娘想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云贵妃却不急着回答,绕着她踱步两圈,仿佛在欣赏猎物垂死的挣扎“……原本本宫是想晚些处理掉你,再找个借口掩盖你的死因。但是现在……本宫觉得那样未免有些草率,这宫里面的日子太过无趣,有点解闷儿的东西岂不美哉?”
“您想怎么样……?”
“呵呵,当然姑且留你一命,等到本宫闲闷之时再说。”
宋荷回之冷笑“贵妃就不怕留我一命养了祸害?”
“不怕。”云贵妃瞟她一眼,弯下身凑到她耳边喃道,那喷洒出来的呼吸却如同蛇吐信子般让人脖颈一麻,寒意争先恐后窜过脊背,“因为你不敢和本宫对着干的,这宫里头但凡有个强出头的,都被本宫压下去了。何况你区区一个不得意的庶女,除非疯了,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完还璀然一笑,“你若是够胆子,大可试试看。”
宋荷轻咽了口涎水,只感觉一股恐惧如同坛中毒酒,里里外外浸透她的骨髓血肉。
云贵妃似乎对这表情十分满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便起身离开了。
见她终于离去,宋荷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如同泄了气的绷布绣球,瘫软在雕花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惊魂动魄中回过神。
此时,她的大宫女秋兰走进来,见主子面色惨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忙上前关顾“公主,您……您还好吧,这是怎么了?”
宋荷摇摇头,摸到一旁的茶水,递到唇边猛灌两口,这才徐徐缓过劲“无事……只是昨夜着了风寒,有些喘不过气。”
“怎会如此?那奴婢帮您烧写姜糖水饮下,或许会好些。”
“不,不必……”她小口喘着气,“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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