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久久没有音讯,太子殿下是十分的心忧,又整日里操心国事,竟是眼见着人瘦了一圈儿,偏亲爹亲娘见了都是连连称赞,
“这才有个操劳国事的模样嘛!”
朱载垚一面心中暗暗揣测自家是不是亲生的,一面仍是三五日写信送去白云观,只是干娘这一回也不知闭得甚么关,这般久了也不出来,倒是干爹带着海生先回了府中。
朱载垚闻讯大喜,急忙忙出了宫便去见卫武,到了卫府,得了讯的海生从里头迎了出来,
“海生!”
卫海生如今已是十五六的小伙了,身形与卫武亦是相差仿佛了,面容倒比自家老子还要英俊两分,再穿上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外罩一件猩红大氅,端坐在那高头大马之上,领着一众锦衣卫的汉子在京城的街面上飞驰而过时,引得无数京师少女驻足观望,那街面上涌涌的人潮都能为之一窒!
打前年起这想跟卫府结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那有姑娘的人家,也是不端着姑娘家的矜持了,一个个想方设方的要跟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做亲家,卫武是不胜其扰,那阵子见着儿子都没有好脸,吹胡子瞪眼道,
“你小子无事长这般俊做甚么,害得老子无端端没得清静!”
往日里个个都嫌锦衣卫名声太臭,见着自己都是远远的敬着,这会子倒是不嫌锦衣卫的名声了,每日里这个约饭,那个请酒,再这么吃下去老子辛苦练出来的壮实身板儿就要被掏空了,以后被媳妇嫌弃了,找谁说理去!
韩绮闻听儿子被骂只是笑了笑道,
“武哥若是嫌我生的不好,便换一个人生就是了!”
卫武听了便赔笑道,
“我这不是被人弄得烦了么,这小子一张脸也忒招人眼了!”
韩绮白他一眼道,
“他有这张脸怪得谁来?难道还能怨我不成!”
说着想了想道,
“你放出风去,要同我们卫家结亲也成,需得上下三代身家清白,家里不得有作奸犯科,贪脏枉法之人,尤其是做官的更不能行贿受贿,渎职懈怠之事,我们卫家家风纯良,家中连小妾都没有,我们家也不同有小妾、外室、私生儿女、寻花问柳私德有亏的人家结亲,想同我们家结亲之人,需得经得起锦衣卫再三审查才成,我看……还有多少人敢登门!”
这风声放出去,果然敢上门的便少了,这京师里的官宦人家,谁家没点儿阴私的事儿,更不用说时下里的男人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在外头又多多少少都有些风流韵事,公事不说,便是私事上便能让许多人家打了退堂鼓!
又有看客说,这外头养外室的,私生儿女的,寻花问柳守都是藏在暗处的事儿,你不说谁知晓?
旁人能骗,这锦衣卫如何能瞒得过去,若是当真隐瞒骗婚,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这提亲的人家是少了,可这满京师里思念卫郎的女儿家却是多了起来!
卫家如此挑剔,连亲家都不许有小妾外室之类的,那若是嫁入卫家,这英俊少年不就只是自己一人的丈夫了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多少女儿家的夙愿!
恨只恨女儿家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只能一面悄悄的落泪,私下里暗暗怨恨长辈德行不修,一面却是寻着空子就到北镇抚司的大门前,悄悄撩了轿帘子一睹卫郎的风采,这一来二去,居然还成了京师一景,甚至还有那外县慕名前来观看的。
卫海生的性子似韩绮,实则十分的温和,但相貌却带着卫武的三分痞气,平日里冷脸敛目那是为了让自己显得高冷些,可若是咧嘴一笑时,眉梢眼角间便不由自主的带出许多风流来,让见过的姑娘家那是止不住的心头小鹿乱撞,双眼放光,神魂为之颠倒,他也知晓自己这天生带来的勾人毛病,对外人都是冷着脸,见着朱载垚倒是笑眯眯的,一派风流坏样儿便是男人见了都要暗骂一声,
“好个祸害人家闺女的好苗子!”
“殿下来了!”
朱载垚对卫海生这模样倒是司空见惯了,见着他大喜,上前一把勾了他肩头道,
“这家里人怎得都出了府,我想寻人都寻不着!”
卫海生笑道,
“我是随着爹爹去神机营研制新式的大炮,这可是军中机密,按着规矩是不许出营半步的!”
朱载垚应道,
“规矩我是知晓的,只华英和干娘怎得也去了白云观闭关?”
卫海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幸灾乐祸,
“咳咳……娘这阵子身子不好,就去白云观里跟着无虚道长清修,华英便跟着娘过去了!”
一家子不在府里的借口那是无懈可击,太子殿下心里再是郁闷,也只能哼哼着点了点头,
“那……她们几时能回来?”
卫海生忍了笑道,
“这个……我可是不知晓,我也是刚回来!”
朱载垚点了点头,问道,
“干爹在何处?”
“爹在书房里看密报呢!”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书房乃是府中禁地,一般人靠近院子都要被藏在暗处的锦衣卫格杀,不过太子殿下自然可长驱直入,这厢进去见了卫武,卫武同儿子一样,也是笑得很是欢喜,
“太子殿下!”
当下起身行礼,朱载垚一摆手道,
“干爹不必多礼!”
说罢自己先去窗边的榻上坐下了,
“这个……”
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海生,脸上有些犹豫,前头他总以为自己与华英的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所以才敢大大咧咧的同卫武说要娶华英成亲,可回宫这么同老子一讲,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过老丈人、丈母娘这一关呢!
虽说心里觉着是十拿九稳,可现下想要问出口,总归还是青涩少年的太子殿下仍是有些脸上发烧的,因而这窘态还是别让兄弟瞧见了,要不然以后可不好领着海生再四处逞威风了!
海生早知他来意,见状心里暗笑,面上却是知机的退了出去,
“爹,我去吩咐人上茶!”
“好!”
朱载垚见海生退了出去,这才稳了稳心神,咳嗽两声,
“那个……干爹呀……”
卫武忙道,
“殿下有何吩咐?”
“这个……那个……”
朱载垚耳根子发烧,支唔了半晌,卫武便奇道,
“太子殿下是有何话不好吐露,还请旦讲无妨?”
“这个……”
朱载垚一咬牙道,
“干爹,孤想迎娶华英为妃,不知干爹意下如何?”
他倒是开门见山,见面便将心事给倒了出来,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卫武,指望着卫武能笑眯眯的点头,当下就叫人去请先生看日子!
但见得卫武闻言竟是眉头紧锁,伸手一下下的抚着他那浓密乌黑,让自家皇帝老子羡慕之极的大胡子,
“这个……”
朱载垚见他犹豫,这原本一颗有三分忐忑的心,立时往下一沉,化做了五分的不安,
“干爹……您……您的意思呢?”
“这个……”
卫武看了朱载垚一眼,
“这个太子呀……您也知臣乃是武夫出身,这个华英呢又是臣唯一的女儿,这个……”
卫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朱载垚,
“太子,臣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神机营的统领,这唯一的女婿没有一身武功,只怕是要惹人笑话的呀!”
朱载垚闻言便笑了,
“干爹放心,孤的武功也是自幼有名师指点的,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可算得十分不错了……”
卫武听了是连连摇头,
“殿下的武功如何,臣是心中有数的,但臣手下的众将士与锦衣卫的众手下可是不知的,要知晓华英如今也是年岁渐长,京中不少杰出子弟都有家中长辈前来说项提亲,殿下若是不拿出些能服众的本事来,以后华英便是做了太子妃,人家也要笑话她的!”
朱载垚一听立时瞪了眼,
“他们敢!”
卫武应道,
“他们当着面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背地里如何议论也是挡不住呀……”
说着看了朱载垚一眼,小声道,
“臣手下那些莽夫只服拳头,光用身份可是压不住呀!”
朱载垚一听心中暗道,
“虽说可以不用管下头人说甚么,可干爹毕竟手下一大拨将士呢,我这做太子的一不能丢了我亲老子的脸,二也不能丢了我老丈人的脸……”
当下便问道,
“那依干爹的意思是?”
卫武想了想嘿嘿一笑道,
“那不如太子殿下跟着臣到神机营和锦衣卫中各历练几日,让他们见识见识您的威风,自然便无人有闲话了!”
朱载垚对自己的本事甚是自信,闻言重重点头道,
“好!干爹便瞧孤的吧!”
这厢拍着胸脯便跟着卫武入了神机营,一操练便是整整三个月,那神机营里的众将士也是有大统领暗中授意,对上太子爷是半分没有留下情面,动起手来是毫不含糊,太子殿下朱载垚这时节才知晓,自家以为那所向无敌的功夫,在这些老兵油子的手中走不过三招,便会被人一脚踹在地上,按了手脚不能动弹。
太子殿下大感失了颜面,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在神机营里同一帮糙汉子同吃同住,一样的日晒雨淋,摸爬滚打,却是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白脸生生晒成了黝黑,身上倒是练了不少腱子肉出来,人竟还猛的窜高了一大截。
待得三月之后回转宫中,朱厚照见着儿子吓了一大跳,
“垚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自家好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变成一黑脸的猛张飞了!
朱载垚倒是顾不得这些,匆匆同自家老子说了两句话,便换了衣裳去了卫府,这一回韩绮倒是回转了家中,华英也跟着回来了。
朱载垚这厢急匆匆进来拜见干娘,见着立在一旁的华英,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好几个月了!
韩绮母女见着太子殿下也是吃了一惊,
“垚哥哥,怎得……这么黑了?”
朱载垚这才惊觉自家如今再不是风度翩翩的白面小生了,不由抚着脸嘿嘿笑了笑,
“这个……这个……”
糟糕了!我如今变丑了,华英不会嫌弃我了吧!
不成,孤回宫去还要向宫里的嬷嬷们请教一下美白的法子,争取将这张脸给白回来!
幸得华英只是稍稍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过来,
“垚哥哥在军营里想来是十分的辛苦吧?”
朱载垚连连点头,
“正是,早晚操练甚是辛苦……”
说着说着都要过去拉华英的手求安慰了,
“嗯哼!”
韩绮端坐在那处,轻轻哼一声,瞥了朱载垚一眼,
这小子……我还坐在这里呢!
朱载垚忙止了脚步,对韩绮陪笑道,
“干娘,在白云观修行可有收获?”
韩绮点了点头,
“倒是有些收获!”
最多的收获,自然是这小子送来的无数封情信,韩绮可是不能让它们入了华英的眼,都让观里的小道士们给投入火炉之中烧了。
韩绮笑眯眯看着朱载垚,
“太子殿下,几月不见,不知书读得如何了?”
“这个……”
朱载垚立时有些支吾了,
“这个……最近我在军营里操练,倒是少有看书!”
“是么……”
韩绮很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唉……”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华英,
“华英,你回房去吧!”
“是!”
华英听话的转身出去,朱载垚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人都走远了,还在发着呆,
几月不见,怎得华英越变越好看了,只这么平平常常的走上几步,那身姿竟是这般的妖娆!
“嗯哼!”
韩绮又哼一声,起身对朱载垚道,
“太子殿下,可是有事?”
朱载垚被韩绮那双黑白分明,看起纯真却又似饱含睿智的目光一扫,立时便觉着心中的那点不能见人的小心思全数被看穿了般,当下就红了脸,
“这个……干娘,我……我……我也没别的事!”
说来也是怪了,干娘生的柔柔弱弱,又性子温和,自己在她面前从来不敢造次,连身为太子爷的自称都不由自主给免了,对上干爹那魁梧高大,威风凛凛的汉子却是敢自称一声“孤”。
难道自己是害怕干娘的?
韩绮他支支吾吾的样儿,便叹了一口气,言道,
“你前头对你干爹说的话,我也是知晓了的……”
朱载垚闻言立时双眼发亮,一脸企盼的望着韩绮,却听她缓缓道,
“你在军营里做得很好,不过……你是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光是武功了得还是不够的,这武人马上安天下,文人笔下治江山,文治亦是同样重要的……”
朱载垚连连点头,
“干娘说的是!”
“嗯……”
韩绮点了点头回身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书来,递了给他,朱载垚接过一看却是历年科举文章大选,
“干娘给我这个做甚么?我若是想看,去吏部调阅便是了……”
韩绮应道,
“你且先看看吧,什么时候能将文章做成他们这样,再来找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