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了眉头一皱,问道,
“三姐儿是听谁说的?”
韩绮应道,
“外头柳条巷子里的人都知晓,便是附近的小贩也知晓了!”
王氏心头大怒,
这百姓家中儿女亲事乃是家家都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婚,总归有上门说亲的,有成就好事的,自然也有婉言相拒的,不过无论如何婚事未定下之前,议亲两家都不会向外传消息,除非是已过了定,换了婚书才会向亲朋好友昭示喜事。
决不能有那亲事未成便四处宣扬的,这样做法女儿家名声受损,男儿家也讨不了好处。
这左邻右舍一传开,有对家中儿女有意的人家来打听,说是这家人的少爷小姐一会儿定给这家,一会儿又说于那家,不是父母刁钻便是儿女有暇,如此还有何人敢与这家人结亲?
因而这类事儿未成之前,世人都是约定俗成,决计不会向外乱传的,更勿论说似韩、张两府这样讲究规矩的官宦人家了!
王氏思及此处如何不怒,当下应道,
“前头确是有此事,张家请了你那先生付文雍做的中人,只我与你父亲都觉着你年纪小,又我儿才貌出众,婚事不能马虎便回绝了张府,如今为何有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来?”
嘴上如是说,心头却在暗想,
“我们家里都是些经年的老仆人,嘴上决不会没有分寸,想来必是那张府传出来的消息,果然还是没有当家主母府邸,行事如此没有规矩,一个没见识的小妾如何能管好家!”
只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却不好当着苗氏说出来。
韩绮却是与王氏想到一处了,她与那小苗氏又不是自小的情份,对她并无多少亲近之感,又那日里见她与姨娘吃酒,韩绮在一旁冷眼旁观见这位张府的如夫人,行事作派皆看有利无利,言语之间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这样的人管家,诸事多重钱财不重品行,有其主便有其仆,下头人自也有样学样,难免就会失了拘谨,管不住自己的嘴。
韩绮听了王氏所言点头道,
“此事即是父母做了主,女儿也不好多过问,只这外头的传言……”
王氏眉头紧皱道,
“三姐儿放心,我们韩家的女儿可不是让人在外头随便乱传的!”
这事儿必要禀报老爷,这可关系到女儿家的闺誉必要张家有个交待才是!
一旁的苗氏听了也是气得不成,
“夫人说的是,我们家的女儿可不能让人乱传!”
韩绮点头行了一礼道,
“即是有母亲做主,女儿就放心了,这便去后头温书了!”
“嗯,去吧!”
王氏待得韩绮一走,立时就吩咐身旁的婆子出去打听,果然说是外头有人说韩主事那在承圣书院进学的女儿,配了通州来的张家少爷。
王氏气得不成,待得韩世峰下衙归家将此事一讲,韩世峰也是大怒,当时便转身去寻了付文雍,待到半夜回来对王氏道,
“事儿查出来果然是那张府里治家不严,几个仆人在外头嚼舌头……”
王氏怒道,
“那张大人又是如何分说?”
韩世峰道,
“当着我的面将下人打了一顿,发卖了两个!”
王氏闻言这才消了气,对韩世峰道,
“老爷,妾身瞧着这张府实在不成体统,三姐儿是万万不能嫁过去的!”
韩世峰也点头道,
“正是这个理!”
待二日一家子坐在厅中用饭,王氏便对韩绮道,
“昨日里那桩事儿你父亲专程去寻了那张大人,将此事说明,张大人已狠狠教训了家中的下人,以后必不会再有人乱传此事了!”
韩绮放下心来,
“多谢父亲!”
韩世峰点头,
“吾儿只管专心在书院进学即可,其余诸事自有父亲为你出头!”
“是!多谢父亲!”
用罢了早饭,韩绮照旧坐着马车进学,只今日里马车刚行出巷口,便被人挡在了前头,韩绮坐在车中听得外头韩忠声音道,
“张家大少爷为何挡了我们的道路?”
张荣璟在外头道,
“你且等一等,我要与你们家三小姐说几句话!”
韩忠闻言有些踌躇,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韩绮已撩了帘子探出头来,开口道,
“张家表兄有何话要同我讲?”
张荣璟今日着了一身儒衫,头戴方巾,倒是添了几分斯文,他如今脾气大改,跟在付文雍多受教诲,倒是长进不少,立在那处身姿如松,有了几分少年人英姿勃发的气势。
他也不过是前日才知晓,原来父亲竟有意为他向韩家三小姐提亲!
张荣璟此前时常进出韩府,对韩绮这位远房的表妹倒是从未有那男女之情,只猛然间听得原来父亲想为自己提亲,心里头一个是觉着羞涩,继而又想,
“韩家三表妹学问极好,性子也很是温顺,若是与她结成夫妻,想来……想来也是不错的!”
只这点子刚刚升起的绮念,在他过去询问张广贤时立时便被掐灭了,
“原来……原来韩家堂舅早拒了这门亲事……却是为何?”
张广贤对儿子倒是不客气,冷言道,
“还不是因着你不成器,想那三小姐在承圣书院回回都是甲等,你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你当人家会瞧得上你么?”
张广贤对儿子是恨铁不成钢,重话说起来无有顾忌,却不知伤了少年人刚刚初生的一点春心,张荣璟自家在房里又气又恼又伤心了许久,终归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一早便来寻韩绮。
只前头立在巷口拦车倒是气势如虹,见着韩绮探头出来,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儿望向自己时,却立时满肚子里的气势被人用针扎了一个眼儿,跐溜一声全数跑走了,徒留下一具傻愣愣的空壳在那处愣了许久,耳根子渐渐发起热来,半晌嗫嚅问道,
“你……你为何拒了亲事?”
韩绮见他清晨拦车,便猜到了七八分,听他问出口来便想了想应道,
“张家表兄,韩绮自觉品貌平庸,配不上表兄这等家世人才,还请表兄另觅贤淑才是!”
自家还有一个卫武等着呢,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些为好!
张荣璟闻言牙根紧咬,脸上肌肉抽动半晌才道,
“我知晓,你定是嫌我无才无识,没有功名在身……你……你放心……我……我定会好好读书,待考取了功名再上门提亲!”
韩绮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表兄不必如此,我……我实在不配不上表兄,以后表兄必能寻到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妻的!”
张荣璟低头,对这话却是充耳不闻,只闷闷道,
“左右你等……等着我就是!”
说罢却是再不管韩绮如何应答,转身快步离去。
韩绮召之不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半晌回头吩咐道,
“忠叔,我们走吧!”
韩忠点头,
“三小姐,坐稳了!”
待得韩绮坐回车中,马车复又前行,今日之事予韩绮只不过小小的插曲,并不放在心里,只当那张荣璟少年意气,说过的话如风吹过,日子久了也便忘记了!
只她不放在心上,却有人放在心上,当日里下学马车摇摇晃晃,拐过转角时,便有人在外头一撩帘子,夹着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韩绮原在看头外头街景,转脸过来见来人俊眉朗目不是卫武又是谁人,不由一喜,
“是你……”
这些日子卫武忙于锦衣卫诸事,却是久未与她见面,仔细算一算已有十来日了,今日再见面却是一张脸阴沉如锅底黑,大眼瞪得如牛眼一般,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她,韩绮莫名所以抬手抚了抚脸,
“你……你怎得了?”
一句话问出口,便被人欺过来,仗着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往前一凑就将她压在角落处,韩绮一个身子紧贴了车壁,与他四目相对,鼻息中立时全是他的气息,
“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卫武脸上怒意渐升,气咻咻好不恼恨,鼻翼处不停翕动,盯着她良久才闷声道,
“听说你父母为你定了亲事?”
原来是为了此事,怪道做如此模样!
韩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是心头微甜,嘴角止不住的扬了扬,卫武见她竟然发笑不由心头更怒,忍了又忍才没有伸出手去掐了她小腰,压低了声音问道,
“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说话间两手放在她身旁左右,抵住车壁紧握成拳头,青筋暴突,似乎她要敢点头,自家这马车立时就要遭殃,韩绮见状忙道,
“前头倒是张大人请付先生上门提了亲,只我父母不愿意我早出嫁,便拒了!”
“拒了?”
卫武闻言面上神色顿时一缓,只还是不放心又追问道,
“当真拒了?”
韩绮点头,
“确是拒了!”
“那……那你可是想嫁那张家的小子?”
韩绮白了他一眼道,
“你若是肯将我那处的银票、地契收回去,我便嫁!”
卫武大怒,终忍不住伸手紧紧箍了她细腰,气哼哼道,
“你休想,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你敢嫁那张家的小子,不对……那小子若是敢娶你,我打断那小子的腿!”
说着龇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
“那小子敢碰你一星半点儿,他下半辈子便做个瘫子,躺在床上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