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收了铜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呀呀,武哥儿太是客气,我已是每月里收了你的工钱,偏你平日还要破费!”
卫武笑道,
“工钱还工钱,这乃是给小妞妞的糖钱,如何能一样!”
哄着高高兴兴的崔妈妈走了,卫武转回来坐下陪老娘吃饭,吴氏摸索着伸筷子进碗中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吃出是肉,却是又再伸了一筷子夹起来,
“我儿,吃肉!”
卫武忙捧了碗接住,
“娘你吃,不必顾着儿子,儿子在外面多少好东西都吃过的!”
吴氏听了只是不信,
“你这孩子又来诓我,你在外头干活才挣得几个银子,能吃多少好东西!”
卫武闻言只是笑,夹了一块肉放入老娘碗中,
“娘,儿子这话可不是骗你的!”
这话他确实未骗人,他在外头混着,有时倒也真是两个肉包,一大海碗面便混过一顿,但时时也混着那帮子手里有银子的纨绔进出烟花、赌坊、酒楼一类地方,好吃好喝自然是少不了的,因而倒是真没有亏着肚子!
不过吴氏一派慈母心肠,便是儿子当了皇帝,吃着山珍海味,也必是觉着自家儿子乃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孩子,更不如说如今在外头帮闲,必是受了不少欺负,挨饿受冻想来是常事,只想着儿子孝顺不肯在老娘面前叫苦,他回到家中来便是她自己不吃,也要儿子吃饱。
这厢母子二人互相让着,你给我夹,我又给你夹,将一碗肉都给吃了下去,吴氏放下碗筷听着桌旁唏哩呼噜之声,脸上不由现出慈爱之色来,伸手摸了摸儿子放在桌上的结实手臂,笑道,
“我儿如今也大了,也应说门亲事了!”
卫武听了只是笑,
“娘放心,儿子以后定给你娶一个好儿媳回来!”
说着话,脑子里却是浮起那一双白生生,肉乎乎的小手来,又有那一张稚嫩老实的脸来,
三小姐性子温和又乖顺,必能同老娘相处极好了!
一面傻笑一面对吴氏道,
“娘,儿子还小亲事倒不着急,再等两年吧!”
吴氏嗔道,
“你也不小了,已经十五了,你爹似你这般的年纪已经与为娘成亲了!”
只可惜那是个短命的,成亲三年生下儿子,又隔了三年便一病不起,整整拖了一年把家里那点底子全数掏空后,才咽了气!
吴氏手指头顺着儿子手臂摸索到肩头,捏了捏那还有些单薄的臂膀,又摸到了汗湿的鬓角,替他擦了擦汗道,
“你年纪不小了,趁着这两年娘身子骨还硬实,早早给你娶了亲,生个大胖孙子给娘抱一抱,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卫武听了直皱眉,
“娘又说这样的话,早告诉您少操心,儿子的事儿自有主张,您只管在家里享福就是!”
吴氏叹道,
“你真要让我享福,就把儿媳妇给我娶回来,让我享享儿媳妇的福……”
顿了顿道,
“……今日我已是托了崔妈妈,多给你留心附近的好姐儿……听崔妈妈讲,她乡下有一个远房的侄女,人虽生得不算太好看,但胜在是个勤快持家,又老实温顺的,你若是有那意思不如明日跟着崔妈妈过去相看?”
卫武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
“娘,不是说了还要等两年么?”
吴氏劝道,
“你去瞧瞧也不碍的,我同崔妈妈说了,让她只说你是她在城里的亲戚,到乡下游玩两日,趁机相看相看,若是愿意就请了崔妈妈做媒……”
看这架势,这分别就是已经说好了!
卫武立时不愿了,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搁,脸上越发阴沉下来,
“娘,我说了……再等两年!”
吴氏见儿子不应也着了急,
“再等两年,等甚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身,能娶个正经人家的姐儿就不错了,你再等能等个官家小姐不成?我们家可没那福气娶个官家小姐!”
此言一出却是正正戳中了卫武的疼处,她却是不知晓,自然儿子心心念念的正是官家小姐呢!
卫武那里听得吴氏这话,猛地一起身,屁股下头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吓了吴氏一大跳,耳听得儿子乒乒乓乓收拾桌上的碗筷,又嗵嗵嗵的走了出去。
吴氏摸索着站起来,摸到门边叫道,
“武儿!武儿?”
卫武闷头不理,提了井里的水将碗筷洗好,哗啦啦扔进灶间里,这才扬声道,
“娘,我累了,要睡了!”
说着撩帘子进了自己的屋里,吴氏被晾在那处气得连连摇头叹气,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怎么能不知晓?
这小子就是个属狗的,翻了脸就会咬人!
平日里若是顺毛撸,倒能笑嘻嘻的哄着你顺着你,若是不小心踩着了他的狗尾巴,必定跳起来就是一口!
想到这处吴氏突然心里一动,扶着墙过去儿子那房门口,冲里头问道,
“武儿!武儿?”
“怎么?”
里头的人闷声闷气应道,
“你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家?可是瞧上了哪一家的小娘子?”
卫武这厢自床下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个瓦罐,听到老娘问话手上一顿,一面缓缓取开罐盖,一面沉声应道,
“娘,我的事儿自有分寸,您就别管了!”
“说怎么能不管,你早早的成家生子,我死了也好去见你亲爹!”
卫武一阵厌烦怒道,
“您若是再管的事儿,明日我便将那崔婆子给辞了!”
吴氏一听哎呀呀不停,
“你这孩子……崔家妈妈也是好心,你这孩子怎得倒还怨怪上人家了!”
卫武阴着脸冷冷道,
“您若是再伙着她管儿子的事儿,儿子不会忤逆您老人家的,不过旁人儿子便管不着了,崔婆子家里可是穷着呢,还等着她每月的月钱回去养孙女呢!”
崔婆子那家里男人有病,家里儿子好赌早将家底败光了,下头还养着一个小孙女,对这份月钱自然看得极重!
吴氏气得连连跺脚,
“你……你这小子就是属狗的!”
惹急了乱咬人!
卫武却是不理老娘着急,转过身背对着门口,将瓦罐里的东西倒在了床上。
卫武从小死了爹,亲娘又是一个眼瞎的,他几岁就在街面上混着,却是一个有心眼儿的,平日在外头混着,跟着人海吃海喝都是撺掇着旁人付银子,他自家赚的银钱,除却孝敬老娘的,却是暗中存下了不少,这全部的家当都在瓦罐里,现下倒在床上竟是黄的白的并不少。
卫武拨开面上的碎金与碎银,露出下面一个红布包来,打开来里头是两锭碎银子并几个铜板儿,他将怀里藏着那十来个铜板儿取出来,同碎银子放在一起,这才细细点起了家当来,黄黄白白加起来竟是有四百六十九两之多。
四百多两银子,卫武一个在街面上打混的小子,能有如此身家,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只他仍是眉头紧锁暗道,
“太少了!”
这些银子若是娶那崔婆子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侄女,便是十个都够了,只若是娶那韩家的三小姐却太少啦!
卫武这心思若是让他立在外面的老娘知晓了,只怕立时就要摔一个大跟头!
你……你个贫家子,街面上的小混子居然还当真敢想,真要娶官家的小姐!
这小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是得了失心疯了?
这官家的小姐也是你敢想的?
也不怕被她当官的爹知晓了,拿你到衙门打板子!
只她却是不知晓自家生得这儿子,从小就是个不甘屈于人下,野心极大的东西!
想这些街面上打混的小子,那一个不是过一天算一天,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有一个钢板儿能花出十个铜板儿来!
又有谁会似卫武这般,小小年纪在外头混时就留了心眼儿存银子,这么些年下来足足存了几百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卫武也能忍下心来,让它们乖乖呆在床底下的耗子洞里,不拿出来挥霍一空!
由此可见这小子心性就不是一般人儿!
想来也是,卫武这小子若是图这一点半点儿的银子,前世里怎么会一门心思钻营,与那奸党勾搭成了一起,还费尽心思讨好那死太监刘瑾,成了他的干儿子?
想那时他可是前靠奸党,大宅子买着,家里使奴唤婢,进出恶仆成群,他干爹刘瑾在皇宫里还要夹着尾巴做人,却是都没有他这般威风!
前世里卫武未早早遇上韩三,便不是那池中之物,这一世早早遇上了她,自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卫武盘腿儿坐在床,细细点了自己的家当,全数又扔回了瓦罐中去,最后只留了红布的包儿在手中,瞧来瞧去,似是要将那两锭银子,几个铜板儿瞧出花儿来一般,这厢嘴角上勾,将那红包儿送到唇边重重亲了一口,笑得又是得意又是欢喜还有那么几分羞涩,
“嘿嘿!三小姐……早说她瞧上了老子嘛!”
每日里进进出出便拿小眼神勾人,有时不知他藏在巷口处,还四下张望一番,中秋节那一回,听说家里老娘病了,还特意多给了自己一锭银子,今日……今日……又劝他存银子寻个营业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