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也许感觉寺内人气不旺,大师兄这次下山时间稍长一些,回来时竟带回了六个小萝卜头,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八岁。二师兄无暇他顾不愿收徒,秦空又资历不足,这些孩子只能由大师兄全部收归门下。
挑个吉日给这些孩子剃度后,这些小沙弥就成了三代弟子,为善字辈。至此天禅寺热闹了起来。
这日傍晚秦空坐禅疲倦,起而行经,刚出房门便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循声而去却是净房内传来的。他眉头轻挑,等了半晌才见一个瘦小的小沙弥抹着眼睛出来。“呦,为了哭一场在净房蹲半天,你不嫌味儿大啊?”
那小沙弥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吓的不敢动弹。眼前这孩子顶多十岁,面容黑瘦,眼睛肿着有些可怜,是这帮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他上前两步摸了对方的光头,柔声问“善果想家了?”他知道这孩子是海边盐户的二子,因家中孩子多生活困窘,为了口饱饭主动跟大师兄上山的。
小沙弥善果见他和气,不再惧怕,却仍显怯生生的。秦空心下微叹,有的为了吃饱,有的为祈福,有的为学艺,不论贫富总有孩子因为各种原因被送到寺院道观等地,这是无法避免的。又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恻隐。
“跟我来。”领着对方到了禅房,简陋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蒲团和一张桌子,他伸手在床下拿了一把山核桃出来,单手捏碎递了过去。这种时候食物是最好的劝慰方式了。
秦空看着吃得香甜的善果,笑了。寺里规矩大,刚来的人肯定不习惯,眼前的善果为了吃饱饭出家,绝想不到这里其实也是要饿肚子的。就算自己入寺十年已经适应,但藏食物的恶习却是保留了下来,去后山干活的时候总寻摸些吃的留下,是以才有这些存货。接着他又一愣,三师兄当时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因果缘法,当真奇妙。
因大师兄不总在寺内,他不在时教导弟子的任务便被分摊下来,二师兄教文,秦空在学习之外也多了教导这帮孩子武艺的工作。可他毕竟不是个严肃的人,练武时尚能板着脸,其他时间就装不下去,一来二去混熟了,这帮孩子就没事儿喜欢到他这里来,总能得到一些吃的果腹不说。这个小师叔会讲些他记得的童话故事给他们听。有时记不清了,就现编一个,即便故事再枯燥,这帮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极易满足。
期间方丈等长辈和两个师兄也偷偷在院外看过,笑笑便不管了,秦空看这些人是小孩,殊不知在师父和师兄的眼里,他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秦空这一辈师兄弟虽然都是一个师父,但因师父乃文僧武功不高的关系,门下弟子的武功却各有传承。
缘法大师兄从小跟随还未修炼闭口禅的三师叔习武,三师叔半路出家,剃度前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客。是以大师兄所学繁杂,连江湖上一些旁门左道的法门也多有修习。
二师兄和三师兄入山也近成年,二师兄不喜武力,顶多在别人练武的时候在旁活动活动手脚。三师兄的武学来自家传,已有一定的火候,不好再改练佛门功夫。
秦空拳脚由大师兄教导,内功绝对是天禅寺的真传,尤其是《菩提玉身琉璃功》更是方丈的主修功法,本是传给未来方丈的,在弟子殒命后方丈大师伯叹着气看着寺里的三瓜俩枣,索性都传了下去,可惜大师兄武功已大成不愿废功重修,是以秦空是寺里唯二修炼这种功法的和尚。
这是一种内外兼修的绝顶法门,和《天禅童子功》配合修炼则威力倍增,入门便有伏虎之力,练至小成则刀剑难伤,大成便可成金刚不坏之身,至于传说中的圆满据说直达佛家金身的境界,可惜目前无人能达到。
秦空在十七岁时,已将这门功夫练至小成。在与大师兄切磋得到对方称赞后,他顺理成章的提出要跟着下山看看。
说来也可怜,入寺没几年的几个小沙弥都被大师兄带进城逛过,他这个做师叔的却连山下村子都不得去。每次这帮小孩回来兴高采烈的议论,他只能在一旁羡慕地听着。十几年了,整天面对一帮光脑壳,连头发是什么样他都快忘了,这心里不长草才怪。
可是这几年师父看他更严。此次自然被严词拒绝了。他郁闷,也不敢问其他人,只能偷偷找了二师兄解惑。
二师兄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接着恍然大悟,同情道“阿弥陀佛,师弟慧心眀澈自是不知其中道理。虽说出家人不在乎这具臭皮囊,可俗人愚昧。师弟这长相和个头若是下山,是祸非福啊!”接着就是一叹,不再开口。
啊?秦空听了二师兄这话不由一愣,洗澡净面时难免会在水中看到自己模样。自从修炼《菩提玉身琉璃功》,他的皮肤白皙不少,面上容貌渐渐有了前世熟悉的样子,虽然没有头发,可脸毕竟还是那张脸,他看了好多年呢,自认虽然算是俊俏小帅哥一枚,可怎么也达不到英俊到招祸的地步吧?难道这帮古代和尚的审美标准和自己不一样?
这就是禅宗讲究一切不说破的坏处了,真真令人误会。师父有怕他被山下妖精勾引过去的顾虑,最主要的还是因外界都打成狗脑子了,他长得白又具有出尘的气质,更像是哪个出家避祸的贵公子,出去极容易引发不必要的争端。不让他下山也是怕麻烦。
可秦空想岔了,以为自己审美出现问题,于是我们盛世美颜的秦空沙弥在每日早上洗脸时,都会对着自己水中的影子叹气发呆上片刻,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大师兄揪着问明缘由后吸了吸气,哭笑不得地将师父的顾虑原原本本向他解释一番,才始之恢复正常
深知不可能将对方留在寺里一辈子,心里却实在不放心这个念经有些念傻了的小师弟,大师兄开始教他轻功、暗器等等保命能力更强的招数,甚至秦空还学到了易容和一门神奇的腹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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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秦空二十岁,已经满足受戒条件。
师父提起此事时秦空表现的有些抗拒。比丘戒足足条,若真受了,人生一点乐趣都没了,哪还有自己的活路?
最后还是大师兄笑眯眯地开导他“有些戒律还是要守的,其余就看你本心了。”左手拍着他的肩膀,右手却指向在场的方丈,接着又转回点向自己。缘行一下悟了,欣然同意,现场只留下师父的叹息。
三月份,大师兄专门自临县来云寺请来了七名老和尚,算上方丈等长辈正好凑足“三师七证”。当初二师兄和三师兄请的也是这些人,很少见外人的秦空对他们可谓印象深刻,是以方丈叫他入内侍奉时并不陌生,还尊敬地与诸位老僧合十见礼。对方见他礼数周到气度不凡,无不满意。又询问了些佛经典故,见他回答的中规中矩,皆是夸赞。
仪式期间,老和尚们由寺中长辈出面招待,秦空一直随侍在侧,听他们论佛理聊见闻。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身在天禅寺,也幸好天禅寺属于禅宗,若是不巧投身在哪个规矩森严看重戒法的大寺院中,算了,别想了,那太可怕……
在三月十六这天,秦空受具足戒。原本来云寺老僧还提议燃顶烧戒疤,方丈断然拒绝道“经律无此规定,志德和尚所为出于自愿,形成规矩则损身而无意,此实为外道尔。”
三天后也就是三月十九,继续受菩萨戒。至此,秦空三坛大戒皆以受持。
一个月的戒期中间还发生了件大事,蒙古人终于被赶走,大雍朝建立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方丈和大师兄尤其兴奋,到山下大肆采购一番庆祝。这日寺里的斋菜种类繁多,格外可口。秦空也终于脱下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旧僧袍,换上了新作的衣裳。
戒期一过,秦空正式成为了一名修习大乘佛法的比丘僧,有了自己的度牒和袈裟。在长辈殷切目光中披上袈裟时,他虽然面上带着浅笑,两滴眼泪却忍不住顺脸框滴下,他清楚地知道,萦绕心头的前尘往事终成梦幻,自此之后世上便再无秦空此人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和尚,法号缘行。
正自我伤感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悄然到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