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殿高台金柱,两重檐,金色琉璃瓦,很是恢弘。殿前偌大广场之上,如今彩旗飘飘,人多起来。宫人们有序进出,来赴宴的官员则有些停留或行得慢些在低声交谈。
云衣目不斜视,往后殿皇上休息之处去。令宫人通报之后进去,看见老皇上端坐台上,如今竟然在和老侯爷下棋。
云衣行礼,告知皇上,“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说今日宴席便不过来了。”
皇上刚要落子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看向云衣,“你从她那里来的?”
“是。”
“为何不来了?病了?”
“皇后娘娘看起来一切安好,只是惦记佛事,不便前来。”云衣心想她不来参加活动也不是一两次的,你问我为何不来?!于是,信口胡说。
皇上叹气,投子盒中,“她总是这样!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云衣迟疑的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过是家常闲话,倒是提起了曾经的八王妃,讲了些皇后娘娘曾经闺阁中的事情。”
皇上停下来,盯着棋盘,不知是在思考如何落子,还是在想别的。云衣跪在那里也不敢起来,琢磨着不知自己这句话讲得合不合适。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这一盘棋怕是下不完了。”倒是应老侯爷先开了口,笑吟吟的。
皇上这才笑了笑,“罢了,之后再下。”他站起身,老侯爷也跟着起身,“云衣,起来吧。”
云衣起身,侧身站到一旁去,皇上却忽然提起,“对了,之前璃月来找我说,希望你送她出嫁前往突厥,我去问了问皇后,她也觉得你若陪她去,也不错,你可乐意?”
云衣复又跪下来,“自然乐意尽力。”
皇上招招手,“行,那便这样定下来。倒时你随行送她,路上也劝解劝解,免得她离家远行,心里难过。”
云衣点头,没想到皇上居然真的同意她送璃月出嫁。
云衣跟着老侯爷退出了屋子,走在宫中通道内,四周无人,云衣忽然问,“父亲,当年的八王爷和八王妃是怎么没的?”
老侯爷停了一步看向云衣,“那年宫里闹过一次不算严重的天花,八王爷和八王妃就这样走了。”
云衣点点头。老侯爷看着她,不解,“不然你以为呢?”
“不好说。据说,皇后娘娘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礼佛,甚少管宫里事情了。只是纵使这样,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国母不出席,皇上也纵着,很特别呢。”云衣推测着,却不知道自己想得出什么结果。
老侯爷想了想,对云衣道“陈年往事了。倒是这一年来九皇子越来越长进了,让人欣慰。”忽然看见云衣头上的钗子,老侯爷蹙眉,云衣忙指了指,“皇后娘娘给带的。”
“我就奇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宫里如此神通广大的?”老侯爷笑吟吟的,“皇后娘娘的偏爱,皇上的封赏,与九皇子的交情,璃月公主还让你送嫁……妃家有羽裳和你,做得不像寻常生意,倒是有几分谋天下的气象。”
“老侯爷谨言慎行!”云衣玩笑着提醒。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回了崇明殿的前殿,那里人熙熙攘攘,已经来了不少。
“云衣!”突然有人大喊一声,然后便直奔云衣跑来。
云衣看向那个方向,淡淡一笑。
身边的老侯爷狐疑的看着她,“不得了,不得了,如今在突厥居然也有认识人。”
“回去再跟父亲解释。”云衣一笑,老侯爷径自走开。
“好久不见啊!”来人一身华丽胡服,看起来却依然有些吊儿郎当。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云衣端着架子,客客气气的,先问了这句。
对面的人不好意思,抱拳拱手,重新自我介绍,“在下阿史那·都蓝达,虽然之前没说名字,但是我可帮过你,你就不要怪我了!”
“都蓝达,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落魄的破衣烂衫的稻草人,居然是个叶护小公子。”云衣打趣他。
“啊,之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被人听去,非要被人嘲笑几年不可。”都蓝达尴尬。
应简远在远处看着云衣那边的情况,心里苦笑,自己手眼通天的媳妇真是厉害。他缓缓踱步过来,绕云衣身后在她耳边轻轻道,“在这里被人看见你认识突厥人,恐怕不好。”然后站定在云衣身侧,看着都蓝达。
云衣眨眨眼,冷下脸对都蓝达道“你,只当不认识我啊!”
都蓝达的脑子绕不过来,“为什么?”
“照做!”
都蓝达没辙,心想都打过招呼了,怎么装不认识。转头面向应简远,来了精神,抱拳,“应小侯爷!多年打交道了,有空讨教几招如何!”
“乐意奉陪。”应简远淡淡回答。
“那不如就现在如何!”都蓝达见应简远没推辞,兴头马上就上来了!
云衣叹气,“注意场合!场合!”
“啊……那改天!改天上门讨教几招!”都蓝达已经眼睛亮亮的。云衣却在一旁低声嘟囔,“到底为什么派你这样一个脑子直线的家伙来出使……”
这时,忽然宫人自后面出来,大家知道宴会马上便要开始了。都开始各归各位。云衣随着应简远一桌,安静待在他的身边。皇上缓缓步出,一身龙袍,气势万千。
除却那些突厥人弯腰致意,大家都纷纷跪拜行礼,然后才领旨安坐下来。各方发言的官方套话结束,宫宴开始。
应简远看云衣,今日的云衣有种明亮惹眼的感觉,仿佛发着光芒,“你和那突厥小子……”
“记得我曾经提过的蓝达吗,就是那个之前我救过的家伙,在救应家这件事上他替我出力不少。”云衣回答,她曾经和应简远复盘应家入狱的事情时提到过,“只是我没想到,他是扎达马的儿子,这就有点奇怪了。要说起来,当初我请他出面骗害应家的赵老将军他们与突厥合作破裂,我还奇怪他们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原来……是因为扎达马的小公子亲自来说的……赵家一直在战场上不会不认识都蓝达。”
“那是肯定的,你到是很会挑人。”应简远笑起来,“运气不可谓不好。”
“可我还是想不通。”
“其实并不奇怪,”应简远很快了然,“突厥内部主战主和各分两派,扎达马的性子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一直中立,只负责搅浑水。只要有利可图,他并无战与和的政见区别。想来他的儿子便也没有约束,自持己见,各凭本事吧。”
“被自己儿子搅和了,也不知道回去这小子有没有被打。”
“未必,突厥要是消息也够灵通就该知道那时候支持四皇子已经不如卖人情给应家来得划算。”
“哦?所以一个老狐狸就养出这样一个脑子缺根弦的儿子?还刚好派上了用途!”云衣苦笑。
应简远却不同意,“不会如此简单的。我倒是没在战场上遇见过他,但是近年都蓝达的名字在突厥也算得上响亮,这个家伙的武艺很好,是名战将,不知手上埋葬了我们多少将士。”
这让云衣有些刷新认识,先入为主的感觉让人会忘记战场上的惨状。那样的都蓝达是她有些想象不到的。
不过,云衣忽然有些得意洋洋的笑起来,“刚刚父亲还夸我本事大,如今我都要佩服自己了,我果然什么人都认识!”
“你啊,小心为上。应家与突厥,毕竟有些不共戴天的渊源。”应简远看起来倒是也不紧张,更没有阻拦云衣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
“嗯,我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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