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夏末的雨压弯了木槿的枝头,娇粉色的木槿花零落在地上,掩在泥土中沾了些原本不曾有的颜色。雨水润湿了原本干涸的土地,空气中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夹杂着木槿花的清香纷纷扰扰的环绕在鼻尖。
东市街头的茶馆是千雪素日喜爱去的地方,那有一位说书的先生,总是有许多新奇又有趣的故事,似乎怎么都说不完一般。而这些年里那位先生最常说的,是一个三年前的故事。
三年前的那天,是秋,接连下了许多场大雨,微凉的寒意席卷了整个京城,就连大慈恩寺的银杏也被那阵阵凉风吹成了金色,是多年未曾一见的美景。
本该是如此的。可天公偏偏不作美,大慈恩寺披上了那层金色的衣裳时,京中也闹起了一场瘟疫。
千雪那是初到京城,本是想在城里寻一处落脚的地方,可因为瘟疫的原因,城里的客栈都不愿开门。千雪兜兜转转的在城里转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能歇脚的地儿,索性转身去了大慈恩寺。
毕竟大慈恩寺里的厢房虽是简陋,但好歹也是个能住的地儿,总比睡大街要好上许多。
大慈恩寺许久没有这般安静了,听不见马车压过道路的吱呀声,也听不见马蹄触碰地面的清脆声,唯有银杏随风而动的声响,夹杂着寺里传来的悠扬的钟声环绕在耳畔。偌大的官道上空荡荡的,瞧不见旁人,也瞧不见马车。可恰是如此,才显得道路两边的银杏树格外的美丽。
从山下走上大慈恩寺还有一处小路,是穿插在银杏林之中的一条小道,弯弯曲曲的延伸而上,抬头瞧着远处瞧着,几乎瞧不见道路的尽头。这条小路蜿蜒又难走,平日少有人来,可千雪偏偏被那一片银杏林吸引,转头走进了那条小路。
千雪缓步走在那绵延的小路上,倒也不觉得无聊,一会儿瞧瞧周围的银杏树,一会儿又看看树枝间飞舞的小鸟,她似乎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俯身捡起地上的银杏叶,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瞧着,像是在看什么珍宝一般。
千雪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摆的位置似乎是沾了些许尘土,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就像是水墨画里勾勒出来的仙子一般。
许是因为她瞧着手中的银杏出了神,又或许是因为雨水打湿了台阶的青苔,只瞧她本该踩到台阶上的脚突然滑了一下,手中捧着的银杏叶被尽数扬了起来,就像在空中飞舞的蝴蝶一般。而千雪的身子也向后跌了过去。
糟了,要摔倒了。
千雪心中害怕,可此刻却毫无办法,只能认命办的缩了缩肩膀,闭着眼睛等待着自己跌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可过了许久,后背处也没有传来预期中的疼痛,反而是跌进了一偏温暖的柔软中。
“姑娘,你还好吗?”
一个温柔的宛若清晨温露的声音回响在千雪的耳畔,千雪猛地睁开了眼,入眼,便是一双温柔到极致的双眸,深邃的漆黑眼眸似汤汤春水,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千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跌进了着陌生男子的怀中。
反应过来之后,千雪的面上已是一片绯红,有些慌乱的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只瞧着她努力垂下了眼眸,想要将眼底的那似慌乱掩藏下去,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结结巴巴“我……我,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明彦眼中的笑意更浓烈了几分,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却又担心面前的姑娘尴尬,便生生将嘴角的那抹笑意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又温柔“姑娘没事就好,前两日下了雨,这条小道上的青苔多,姑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至于那路边的银杏叶,等到了寺里也能寻到。”
千雪面上的绯红更浓烈的几分,头也埋得更低了。原来,她方才的模样都被他瞧见了,那还真是有些丢人。不过转念想想,若是他没有瞧见她,估计这会儿她也该被摔得够呛。这么想来,心中也总算是平衡了几分。
明彦低头看着她“在下明彦,不知姑娘芳名。”
“千雪。”千雪的语气轻柔,缓缓地抬起头,这才瞧清了他的长相。
面前是一位身着紫衣华服的少年郎,轻裘玉冠、身长玉立,俊秀的容颜分外的好看,温润宛如一颗暖玉,嘴角还带着隐隐的笑。
只瞧着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唇瓣轻动,用极细微的声音又念了一遍‘千雪’二字,随后,他目光灼灼的瞧着她,指了指她身后的那条绵延向远方的小路“千雪姑娘也要去大慈恩寺吗?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千雪点点头,笑着应了下来,随后便轻快的转过身率先向前迈了一步“城里恼了瘟疫,百姓们都足不出户的,公子怎么会想起来慈恩寺?”
听她提起了瘟疫,明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沉重,就连脚下的步伐都沉了几分“我正是为了瘟疫一事而来,如今瘟疫盛行,尽人事之后便也只能听天命,所以我便想着来求一求佛祖。”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情绪。千雪侧过头,细细的打量着身旁的他。他并不像是虔诚信佛的人,她想,若非真的无路可走,他应当也不会来求菩萨的保佑。
“佛祖很忙,听不见远方的祈求声。”千雪的声音很轻,却又恰到好处的落在了明彦的耳畔。只瞧着千雪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跑了几个台阶后便停了下来,转过身低头瞧着他,目光灼灼,带着自信又明媚的光彩,信誓旦旦的说道“但是,我听得见。若是公子担心瘟疫一事,不妨让我试试。”
凉风拂过,扬起了她裙摆的白纱,又吹落了枝头的树叶,就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雪,又像是有着漫天飞舞的金色的蝴蝶。总之,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她似绢似瀑的长发被凉风扬了起来,眉目间带着温暖的笑意,宛若从天上降落人间的仙子一般,美的不似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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