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夕给沈佳宜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沈佳宜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好,空洞无力,冷冷的如同没开暖气的地窖,丝丝寒冷从听筒里传过来让人汗毛直竖。
“我去看你,等我”。
林夕挂上电话,告诉艾美尔和柳因风,“沈佳宜不太好,我去看看”。
一起吃晚饭的柳因风已经站起来了,“我送你”。
柳因风提着艾美尔准备的包子和鸡汤下了车,跟在林夕身后上了楼。
月光很亮,照在楼梯上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影子,窗户反倒像一个个的黑洞,仿佛要吞噬掉一切生命一样。
这几栋楼本来就没几户人家住了,现在因为楼里出了命案,能搬走的都赶紧搬走了。现在除了没地方可去的一两户人家还有沈佳宜外都搬走了,整个小区都像坟场一样寂静可怕。林夕和柳因风的脚步声在这里被放大,顺着楼梯传出很远。
从一楼到五楼,林夕觉得自己似乎走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佳宜,是我”,林夕敲门。
柳因风站在林夕身边,挡在楼梯口,眼睛不时的看着一切能进出的地方,仿佛要为林夕挡住上来的坏人一般。
“会不会不在家?”柳因风打量着这个楼道,一边问林夕。林夕摇摇头,“刚才电话里说在的”。
“佳宜,我是林夕”,林夕再次敲门。
很快,门里面传来拖鞋拖过地面的沉重声音,拖鞋后跟打在地板上发出噼啪声让林夕不由得后退一步。柳因风向前一步把林夕挡在身后,门嘎吱着被从里面拉开了。
屋子里和外面一样黑,或者更黑。
沈佳宜没有对柳因风的到来感到诧异。她已经习惯了林夕身边总是有柳因风的存在。
柳因风走进屋子把灯打开。阴冷的空气带着几分许久不通风的腐朽味道,客厅的沙发上随便散落着几件夜店的衣服。应该是沈佳宣的。
柳因风把客厅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让同样寒冷但是清新的空气吹进来,瞬间,窗帘被风吹得向里鼓起,屋里立刻生动起来。
老式房子狭小客厅的一边放着一张旧木桌,柳因风把盛放鸡汤的保温桶和装包子的双层保温饭盒放下。
柳因风看了看林夕,林夕点头,柳因风带上门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林夕告诉柳因风,等会让她和沈佳宜说说话,柳因风一开始不同意,他觉得沈佳宜也不是心地善良的人,如果她兽性大发怎么办?
林夕知道柳因风饿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沈佳宜虽然是受害者,自己心爱的人被沈佳宣杀死,但是这件事沈佳宜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明知道沈佳宣心里有问题她却对外隐瞒,外人会觉得她为了隐藏沈佳宣的身份,不让沈佳宣当年杀死自己父亲的事实暴露出来,但是林夕知道事情并不真的如外人所想的那样,至少后来变了。
沈佳宜和林夕是同学,虽然两人一度在一起玩,但是林夕不知道沈佳宜家的事,同样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的事。
林夕就读的高中是桑海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在人数众多的桑海市,学校的收费和名气也成正比。如果没有殷实的家底,一般人是不太敢把孩子送进那所学校的。
高中时期,林夕曾路过沈佳宜的小区几次,那时候这个小区还有不少住户,生活气息十分浓郁,外面的新房子也没这么多。
沈佳宜说这是自家的老房子,因为这栋房子距离学校近所以她就暂时住这里。虽然沈佳宜从没邀请林夕上去过,但那时候林夕也没怀疑过什么,毕竟桑海市的有钱人,特别是本地人,谁家还没有几套老房子呢。为了方便选择住在老房子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若不是这次的事,林夕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高中同学就读私立高中的钱全部来自沈佳宣。真的难以想象。
虽然沈佳宜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也选择了理想的专业,但是沈佳宜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漏出一丝的窘迫感。她善交际人缘好,在学业紧张的高中时期,她从零开始,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她是个自信的女孩,阳光的女孩’,林夕还记得毕业时班主任对沈佳宜的评价。现在看来,这幅自信恐怕是天底下最讽刺的人皮面具了吧。
琴棋书画还有昂贵的补习班,这对林夕身边的同学来说都是让人厌烦的东西,他们不缺钱但是并不爱这些班。可是对一般人来说却代表着金钱。林夕记得沈佳宜刚入学时英语成绩不好,为了纠正不标准的读音,她随即报了一个为期半年的英语外教补习班,如果记得没错,她报的外教班一节课要收费八百块。半年之后,沈佳宜的英语的确和她们一样好了,林夕依然记得林夕被英语老师表扬后露出的谦虚微笑,那时候她看起来真的好美。
一个用钱堆砌起来的明亮女孩,背后却是一个用余生来买单的沈佳宣。多少杯酒多少个重温噩梦的夜晚才赚到了这么多钱,一个人梦想实现的代价是另一个人人生的毁灭。林夕打了个冷颤。
是的,这一切不是沈佳宣一个人的错,沈佳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沈佳宜选择心理学专业,她说她想拯救沈佳宣。沈佳宣日益严重的扭曲心理让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想治愈沈佳宣,让沈佳宣和自己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这一切听上去很美好,就像沈佳宜看上去的单纯美好一样。
在无数老师同学来看望沈佳宜的时候,沈佳宣被世人弃之如敝履,沈佳宣成了人人口中的丧门星。
沈佳宣杀了自己父亲,又杀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还妄图控制妹妹的人生。这听上去多么的恐怖啊。
若不是自己亲身感受沈佳宣的绝望,‘看’到沈佳宣为沈佳宜做出的一切,林夕觉得自己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多么可悲啊!
沈佳宜在事发后向大家展露自己是个受害者的姿态,她可以说自己恨沈佳宣,可以向世人说出自己的委屈,世人也会和她站在一起。再看看沈佳宣,她如同受了伤的骡子,痛的无法自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除了独自舔舐伤口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林夕她连个同情的听众都没有。
除了林夕,没有人觉得她也是个受害者。
只有林夕知道,这个整个事件中沈佳宣才是最需要关爱的那一个。
沈佳宣在离开会客室时流下的泪,让一切都终结了。林夕知道,沈佳宣重生了,终于能关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望着天空自由的呼吸了。
看着柳因风关上门,林夕扶着靠在墙边的沈佳宜坐到餐桌旁。
“喝点汤吧”,林夕把保温桶的盖子拧下来当做碗,给沈佳宜盛了一碗鸡汤。
沈佳宜没有拒绝,她颤抖着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然后端起碗直接灌了下去。
“慢点,还有”,林夕有些手足无措,她怕沈佳宜会被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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