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是乔仪所说,她说完,就抬头紧紧盯着乔庄,乔庄从那双眸子里看出了坚定,看出了一丝……感怀!
看来,乔仪这个人真的是个有趣的,与她初识之时愈发不同了。
紧接着,一声声“臣附议”响起,然后郑安随着小侍的指引进了殿,叩谢了乔庄的大恩,“臣郑安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没有直接平反,但女帝的态度表明了一切,还给了他禁军统领之职,这是将安危也托付给了他吗?
他心中无怨,唯有感激。
整个殿内都响彻着“吾皇英明”,唯有孙沪不情不愿地随着众人行了个礼,口中却是一字未吐,心里憋闷至极。
乔庄相信,若非是在太和殿之上,这人肯定得砸东西,甚至气性再大些,都能吐血。
乔庄看着他不舒服,心里那别提多舒畅了,连带着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爱卿平身,平身。”
郑安领命起身,然后就听乔庄对众人道“诸位爱卿皆是为我大楚做事的,当心存正义,切莫因一己私利而行可耻行径,诬陷同僚,构陷恩师!”
这话,分明就是冲着孙沪说的,没错,逍遥侯是孙沪的老师,而郑安是逍遥侯老来得子的小儿子。
全家的性命都被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所害,还一副匡扶正义的模样,大义灭亲说得好听,实则不过是逍遥侯掌握了他的一些把柄,警告他收手,却没想到被孙沪怀恨在心,然后残害了逍遥侯一族。
孙沪此人,乔庄再一次的感叹一声是个狠人!
一般人,都无法做到他这般狼心狗肺!
众人听着,皆是垂首静默,就当听不见,而孙沪气血上涌,险些就要倒在这大殿之上,但乔庄看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连忙状似关心道
“哎呀,辅国公这是怎么了?可是最近休息不好?你年纪大了,得好好休息,切莫劳神,总想那有的没的。”
“噗!”内伤,绝对是内伤!
孙沪捂着胸口,缓着自己的情绪,依旧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老臣无碍,多……多谢陛下……关心!”
乔庄点点头,又道“辅国公知道朕是关心你便好。”
孙沪“……”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弑君,这女人要比桓尹还可恨上万分!
偏偏他还骂不得杀不得!真真是气煞他也!
跟桓尹两个人那是暗着争,这女帝偏偏什么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话那是句句扎心,时刻让你吐血!
孙沪不得不拱手拜谢,“老臣谢过陛下!”
这话说得不情不愿,但已经是他尽所能将语气放缓了,乔庄也不在意,唇角一勾,满意地点点头。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突然小侍尖锐的声音响起,“梁国四皇子到!”
乔庄眉梢一挑,终于来了!
待得四皇子踏着一室阳光而来,白皙的面庞似是上好的白玉,那五官就如雕琢上去的一般,精致迷人。
如瀑的墨发披散,头上束着银冠,一袭藏蓝色衣衫衬得他愈发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乔庄暗自点点头,难怪梁皇会嫉妒他,长得真不错,其实像个呆萌的小正太,这孩子也不过十六岁,比她还小呢,不禁啧啧叹了声,她怎么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而容亦看到乔庄的时候,不禁红了面容,他还真没想到大楚的女帝是个如此艳若桃李的女子,而且一袭大红衣裳,张扬恣意,他在大梁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一时之间,心里升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乔庄看了眼容亦的衣着打扮,赫然已是入乡随俗了,穿的戴的都是大楚的服饰,倒是使者穿的异族服饰,袖口收紧,衣身紧窄,看起来十分便捷。
乔庄笑看着二人,说道“不知梁国四皇子驾到,朕实在有失远迎。”
这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如今是梁国上赶着巴着大楚和亲,她去不去接他,见不见他又有何妨?
这么一说,也算是全了容亦和梁国的面子,只听那使者一脸堆笑道
“哪里哪里,陛下日理万机,是我们唐突了才是。”
果然邦交的人才都是口才极好的,脑子转的也是极快的。
乔庄笑回道“哪里,使者与四皇子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今晚朕就设宴,好生欢迎四皇子一番。”
使者见乔庄面上带笑,看向四皇子的眼神也极为满意,觉得二人一定有戏,心中也微微松口气,紧接着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拿过一个托盘,然后对乔庄道
“陛下,此物乃是大梁圣山天元山上的灵树长出的灵物,名唤雪芝,通体雪白,有奇效,食之可使患有恶疾者摆脱顽疾,无疾者可延年益寿,福泰安康,雪芝每千年才有一株,老臣特代梁皇献与陛下。”
乔庄挑挑眉,紧接着身边的小侍就接过了那托盘,端到了她面前,这雪芝长得有些像灵芝,看上一眼,便仿若莹莹发光,可再定睛一看,却仿若只是个雪白的物件。
乔庄有些惊奇,不知这东西有没有那使者说得神乎,似是为了让乔庄彻底相信,证明自己不是胡说八道,那使者又道
“陛下,这雪芝一物之所以被称为是大梁的圣物,就是因为一千年前明德皇帝素有恶疾,被断言不能活过三十,一日他于天元山狩猎,不防兄弟谋逆,意欲刺杀他,他逃亡之时,偶然见到这雪芝,饥肠辘辘,便将其吃了,不料身上的伤痕不见,他的顽疾也祛了。”
乔庄将那雪芝放在手中,转了几转,这么个好东西,那梁皇竟然舍得给她?
还是说,这个东西并没有那么神?
毕竟千年之前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千年前医学不发达,那断言明德皇帝活不过三十的大夫是个不靠谱的,判断失误呢?
“这雪芝千年只有一株,梁皇竟然不吝给予,实在慷慨!”乔庄说道。
那使者谦虚一笑,然后道“大梁与大楚乃兄弟之国,梁皇虽初初登基,但心中十分感怀,时常称大楚与大梁乃唇齿相邻,心念之,心向之。”
乔庄点点头,只是心中却想,这个念和向,只要不是想打架就行!
乔庄复又放下那雪芝,然后看向他们二人道“二位远道而来,不若先在宫中歇下,晚间赴宴,朕再与二位好好畅谈一番?”
虽说容亦也在这儿半天,但除了见了个礼,一句话都没说,看起来他身份尊贵,其实处处受使者拿捏,想必这使者是梁皇派来监视他的。
不过,乔庄对与他们大梁那些事儿不感兴趣,只是在脑中好好想了想,如何能拒绝这个和亲?
今日的早朝,事情是最多的一天,也是让众人心情起起伏伏的一天,想着陛下晚上要设宴,都赶紧回去拾掇一番,还让老婆闺女好好打扮打扮。
乔庄留下了郑安,然后拿着那雪芝,对他道“你如今来了临安,时常与齐王写信吗?”
郑安有些不解她为何要这么问,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听乔庄继续道
“那你再与齐王修书一封吧,还有这个……”说着,她便将雪芝拿了起来,伸出手要递给他,接着道“还有这个一并派人送过去,务必要给阿蛮。”
郑安一听,更是瞪圆了眼睛,他在齐王府之时,隐隐从齐王夫那儿得知了阿蛮的事,一瞬间也明白了乔庄的意思。
他震惊的是,每个都想活长命的帝王,看到这等好物谁不是都私藏起来,而眼前这个帝王竟是不假思索地就要送人?
“陛下……”
乔庄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连忙摆手道“朕的命大着呢,还能长命百岁呢,你们天天让我万万岁,朕可不想万万岁,阿蛮的身体你也明白,虽不知这雪芝到底有没有用,但试试总归是好的。”
郑安听着她这风轻云淡的话,心里说不震撼是假的,他舔舔唇,然后躬身领命,接过那雪芝时,他不经意抬头看了眼乔庄的神色,却见那人意兴阑珊,对那雪芝没什么恋恋不舍,更谈不上什么心疼,心中对她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陛下,重情重义,与人为善,于大楚是福,于百姓是福……”
见他还要再说,乔庄连忙笑着打断道“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拍马屁了,下去吧。”
郑安犹豫了一下,刚要转身,然后终是正对着她,行了个大礼,口中道
“臣多谢陛下为父做主,为臣做主。”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些低,隐隐还带了些颤抖,乔庄怕他哭了,摇头笑道
“行了,逍遥侯之事,朕都知晓,朕也没平反,日后有的让那孙沪老狐狸受的,你且再忍耐忍耐,好好做事便好。”
听她说完,郑安连忙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乔庄竖起手掌,大喊一声“停”,翻了个白眼道
“怎么之前没发现你也挺能拍马屁的?”
郑安抽抽嘴角,其实要拍也是拍龙屁啊!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领命就下去了,看着那雪芝,不禁一笑,那雪芝洁白皎皎,仿若笼着淡淡一层光晕。
………………
卫彻和卫蓉儿于午时在城门口斩首示众,这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杀人,还是卫家的人。
百姓们都看出了新皇的力度,得知卫家这些年的一些贪污藏垢之事,顿觉女帝这行为解气。
这也让一众大臣看清了如今的大楚朝局走向,女帝严打这些官员,女帝不会放纵这些官员,这是用卫家来警告他们所有人,都收敛一些,多干点儿实事。
官员们抹着汗,百姓们欢呼着。
新皇要比顺义帝好太多,至少如今再也不会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了。
乔庄放下奏折,突然想起,今日卫氏一族就要离行了,她拉着汐文出了宫,站在城墙之上,低望着卫家人。
只见卫凌幽幽回过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看到乔庄的身影,不由一怔,随即缓缓伸出双臂,交叠拱手,拜了个大礼,乔庄见此,微微勾唇,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卫家其他人看自家父亲的动作,目光也移向了那城墙,然后随着卫凌拜了起来,乔庄也受着了,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保重”!
当然,她觉得他们应该看不到,不过,说一说也算是图个心里清明。
卫家转身要往城外行去,突然一个细腻柔软的声音响起,
“等等!”
卫凌一回头,便见曼娘背着个包袱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一如二人年轻时候模样,那时的她明媚娇人,今日的她添了妩媚与成熟。
她说“卫凌,之前是你负我,如今,就莫要再负我了。”
她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换了个自由身,反正现在的天香楼自从被女帝给折腾一番,已经没了什么生意,老妈妈自然也没有为难她,拿了银子就让曼娘离去了。
卫凌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他轻轻抚上她的脸,轻声问了句,
“你不恨我?”
他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会是这个女子愿意陪伴他,是那个他辜负了的女子,那个他用尽一辈子都不足以弥补的不再年轻的女人。
之前,再次看到曼娘,他心生欢喜,每每去天香楼都要找她,但她都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如今……
竟是不顾一切,明明知道要受苦,可还是追来了。
曼娘啊曼娘,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乔庄也看到了曼娘,不禁勾唇一笑,轻声道“原来是她啊!”
没想到,大波女竟是个如此痴情的女子!
当日于天香楼匆匆一见,也听过说她的脂粉是卫国公所赠,真没想到这二人竟有前缘,倒是个好女子!
她看到曼娘投入卫凌的怀抱,而卫凌隐忍着,没有落泪,他的两个子女却很是欢喜,一行人欢欢乐乐地离去了。
想必,这一路,再不会有辜负……
这一路,再不会有年少轻狂……
这一路,必将欢喜有你,有你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