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今女帝不是不忌惮的,只是一点点,慢慢地将各个家族的权利剥下,他心中突然对这个女帝刮目相看。
如今的女帝,再也不是那个不好好上朝,只会耍小聪明的女帝了,而是一个真正的拥有帝王本色之人。
文渊侯老脸有些挂不住,原来,就连女帝也知道了这些事,倒是乔庄颇有些同情和无奈地看了眼文渊侯,然后对他道“文渊侯,日后要多为朕做事啊!”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里不难掩器重之意,文渊侯苦笑地躬身应是,心知这不过是陛下可怜他。
乔庄又将目光移向宋臻,后者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摇头看着母亲,连连后退,口中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倒是柳裳知道如今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乔庄没有在众人面前点明,就是给他们还有少府和文渊侯府留面子,可如今这个时候了,她也忍不住爆发了。
柳裳看向文渊侯,冷声道“你以为你是文渊侯又能如何?我柳裳就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又能如何?”
顿了顿,她又道“我告诉你,宋淮安,我没有一刻喜欢过你,你与我来说,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就是喜欢少岐,如今既然你知道了,就放我离开,我要和少岐在一起!”
这话一落,老夫人最先受不住,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身子直发颤,手指着她不停地哆嗦,声色俱厉,“你……你这个贱妇!”
柳裳捂着被打的脸颊,冷笑地看着她们,狂笑不止,“我就是个贱妇又如何?是你儿子非要娶我啊?那是他贱,我从未喜欢过他!”
老夫人被气得险些向后摔倒,好在宋臻眼疾手快去扶了老夫人一把,口中难掩关切,“祖母,祖母……”
老夫人却是一把推开他,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冰冷彻骨,只道“你走开,不用你假好心!”
宋臻神色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祖母竟连他也怪罪了去,他有些怅然,还是恭谨道“祖母要保重身体才是。”
然后宋臻看向柳裳,面上难掩心痛之色,之低声唤道“母亲,莫要再说了!”
柳裳却是满面的泪花,在她看来,这一辈子,都是被文渊侯毁的,她本可以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可以给他生儿育女,可这一切都被文渊侯毁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似是势必要把这些年的怨恨都说出来,她恨恨看着文渊侯,冷笑道“怎的不是他贱?他都不在意我非处子之身,不在意臻儿不是他的孩子,我骗他,我背叛他,那也是他活该!”
江媛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面上是一派鄙夷,摇头道“柳裳,你可真悲哀!”
柳裳却是对她冷笑道“江媛,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少岐的哎,你说我悲哀?我看最可悲的就是你!你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每日都不知道你夫君有多讨厌你,你说……你可不可怜?”
宋臻听到母亲那句“不在意臻儿不是他的孩子”,让他一直回不过神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算得上天之骄子,生来便是侯府世子,生来就有父亲母亲疼爱,可如今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而他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
他看着眼前已有些疯魔了的母亲,突然想起那句不知谁说的“人都会变的……”
只是,他永远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母亲竟会变得让他再也认不出。
老夫人却是看向柳裳,冷笑一声,“柳裳,你果然是个十足的贱人!”
高贵如她,何曾出口说过这等脏话,可她想说这句话已经想了十几年了,终于,今日可以让她痛痛快快的说出口。
文渊侯有些无奈地唤了老夫人一声,“母亲……”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只道“淮安,你先别说话,你如今作甚还要委屈自己?这个贱人不是怨恨你吗?不是觉得你傻你什么都不介意吗?那就让她今日好好看看,究竟是谁傻?”
柳裳依旧一脸高傲地看着他们,她认为的就是自己所以为的全部都是真相,可当老夫人一句句话说出口之时,她才恍然觉得她果真是最可悲之人。
老夫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缓缓响起,“当年你以为你一个落魄贵族,何以让文渊侯府看重?是,文渊侯府不过二等侯爵,又是不掌权的,可你要知道,文渊侯府是世袭的,大楚在一天,文渊侯府就会在一天!”
老夫人的话掷地有声,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当年的柳家已经不复往日辉煌,她的大姐嫁给乔绪,是个王妃,可是后来二人殁了,父亲又辞了官,柳家的确配不上文渊侯府。
可当时她心心念念要嫁给少岐,还私付了终身,这一辈子,她认准了少岐一个人,可是突然文渊侯府来提亲,迫使她不得不嫁,她也恨父亲,恨父亲不顾忌她的感受,恨宋淮安毁了她的幸福。
后来与少岐说起这事,彼时的他,没有什么权利,还被哥哥压下一头,毫无办法,可她有了骨肉,少岐便说为了腹中的胎儿先行忍耐,日后会带她离开文渊侯府。
可是,这么一等,便等了二十余年,二人便开始有了地下情。
老夫又继续道“你以为淮安为何娶你?是,你是美人,淮安欢喜你,可是真正让他去娶的,却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情郎!”
老夫人刚开口之时,语气还算平和,说到后来却是怒气不止,食指指向少岐,后者却是一脸心虚。
柳裳怎能不懂少岐,见他这种神色,其实心中已是信了大半,却一直摇着头,口中一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老夫人只是有些可怜地看向她,摇头笑道“柳裳,你真的很可怜,你被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二十多年却不知,你恨淮安,可淮安,却是这天底下最爱你之人!”
老夫人说到此,不由眸中含了泪光,她说“就连我这个母亲的话,他都不听,淮安虽然为人纨绔了些,可心思不坏,这偌大的文渊侯府,想要个家世好的女主人怎能找不到?可他偏要娶你,还说除了你,再也没人入他的眼,若是不娶你,就宁愿出家……”
柳裳对这些事是不知道的,也可以说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她只是禁锢在自己的想法中,从未跳脱出来看一看。
宋淮安是爱她的,正如老夫人所说,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像宋淮安那般爱她之人。
“你的好情郎为何会舍了你?若是真心爱你,他去求少亦,又怎会不行?”
少亦是少舜和少岐之父,老夫人与他年岁相当又是熟识,是以直呼称了其名字。
老夫人还待要再开口,文渊侯却是有些心力交瘁地开口,“母亲,莫要再说了……”
老夫人却是看着他,抿了抿唇,泪水悄然滑落,她说“我儿啊,母亲是替你委屈啊,你这么些年对她的纵容,只让她愈加对你憎恨,哪里值得啊?”
文渊侯身体一震,这么些年来,他唯一荒唐过一次,有了宋逸云兄弟,可后来她不喜,他便故意冷落那两个孩子,可仍旧换不回她的回眸。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纵容,只会令她更加肆意妄为,而不会一丝一毫的感激与爱慕。
文渊侯夫人就是如此,然后酿成了今日这等苦果……
这次不待老夫人开口,倒是江媛抢了话头,对柳裳道
“你以为少岐真的爱你?我告诉你,少岐就没爱过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权力与地位,女人?哼!你还真高看了你自己!”
柳裳觉得今日似乎要颠覆了她全部的认知,难不成要承认这些年都是错的?
江媛继续道“你们柳家没了背后的颖王府,还能算什么世家大族?他不要你,是因为你没有了利用价值!”
少岐一直没有吭声,听了这话,更是不敢开口,少舜看着畏缩的弟弟,心中也替他感到羞耻。
唯有少萌担忧地看向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宋臻的脸色愈发煞白,如果一个人前半生顺遂,可突然有一天,他的世界崩塌会是何等难过啊?
少萌觉得,此时的宋臻,心里一定是难过的,而她看着他难过,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柳裳看向少岐,眸中还有情意,却多了丝怀疑,她道“你说,阿岐,我要你说,是不是真的?”
不待少岐回话,江媛就插嘴道“真相?真相就是他不过欢喜你的身子,他要的从来都是权势,若是真的喜欢你,怎会把你们的儿子也放在宋府?不就是为了文渊侯百年之后,其子能夺了这文渊侯府!”
这话说完,宋臻有些受不了,他难以忍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这等小人,也不相信一直疼爱教导自己的父亲并非亲生父亲,他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母亲是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他看着他们,终是受不住地大叫了一声,这般如松的男儿竟也是落了泪,只是他转身太快,让人看不清,他转身便向府外跑去。
“臻儿!”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柳裳和宋淮安不由对视一眼,然后又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看着宋臻跑出去,少萌连忙自告奋勇,“我去看看他!”
说着,便追了出去,乔榛看少萌那着急的模样,不由一怔,觉得少萌真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
又听那边江媛继续道“他连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都能送进宫当眼线,又怎能不利用你的孩子来为他夺得权势?”
这话一出,乔庄却是明了了,之前她还好奇过少晗玉的身份,没想到却是少岐之子。
她没想着关注少晗玉,便也没在意,如今听到,还是有些震惊的,少晗玉竟然被亲爹安排进宫中当个间谍?
果然是个亲爹不疼的,难怪江陵会恨少岐,少岐此人,果然是个阴险小人!
突然想到当日宫中的大清洗,桓尹没有动少晗玉,是不是也是知道什么呢?
还是说少晗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桓尹有意放了他?还是说,桓尹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呢?
如今这大鱼算不算被钓了出来?
乔庄不由得看了看身边的桓尹,却见那人也侧过目光看着她。
他说“若是陛下不喜这等龌龊之事,臣送你回宫?”
她却龇牙一笑,“不若丞相带朕去吃糯米酥。”
他宠溺地看着她,轻轻一笑,“好!”
那一刹那,仿佛夜中昙花乍现,却令人难以忘怀,直到很久以后,乔庄依旧记得他如此不含杂质的最为纯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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