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前,跪着百官;玉阶上,百具尸体。
“殿下,睁开眼睛!”那人好似是桓尹,可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却是冷漠的。
鲜红的血顺着玉阶汩汩留下,留了满地,渗进了地下,尸体被浸在血中,各个都不得瞑目。
“九殿下,莫要与人谈情,否则会伤己!”
乔庄看了眼眼前的翩翩男子,可突然之间就变得鲜血淋漓,而脖颈处还有一道伤痕,好似一碰就掉。
“九殿下,我要你死!”
声音幽幽传来,那人头直直朝她飞去,吓得她立马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阿素姑姑见此,连忙给她端了杯水,给她擦了擦汗,
“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阿素姑姑柔声安慰她,她明白,殿下到底是个姑娘家,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就连璃王举兵入皇宫时,也没有昨日死得人多。
虽说百人,可却不止的,丞相这一次连根拔起,做得甚绝。
为了给这些大臣一记耳光,将他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全部杀掉,自然有冤枉的,但那也不会是无辜之人。
阿素姑姑看得很明白,这些人既然都不衷心于殿下,自然是不该存在的,如今殿下即将称帝,宫中自然要清理一番的。
只是……
阿素姑姑看着乔庄冒着冷汗,心中一叹,给她仔细擦了擦,说道
“殿下,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乔庄喝完了水,汐文将杯子端走,因着嘉柚也吓得不清,昨晚回去就吐得昏天暗地,所以阿素姑姑就留易萱去照顾了。
“殿下,莫要为了那些该死之人伤神,保重身体才是。”
乔专看了眼阿素姑姑,看得十分认真,她问
“阿素姑姑也认为那些人都该死吗?”
阿素姑姑没想到她会这般问自己,她早就知道传闻不可信,九殿下并非坊间传闻那般不堪,是个待人极好的殿下。
但她还是叹了口气,对乔庄道“殿下日后是大楚的女帝,身在高处不胜寒,总是要比寻常人承受多些。”
阿素姑姑的声音很温柔,乔庄却是呆了呆,她眨了眨眼,就听阿素姑姑继续道
“帝王本色罢了,殿下切不可优柔寡断,有些人该杀便杀,留着日后也会成为祸端。”
阿素姑姑的话,更加给了她一击,她突然想起桓尹那日对她说“为人帝王,不可优柔寡断,这宫中数千人,并不是谁都心存善意的。”
乔庄内心起了些波澜,这里是权利至上的地方,有权了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可能这些人的罪在现代不过判个几年,却最终落个不得全尸的下场。
她从没见过死过这么多人,那些鲜血似乎都能汇成一条河,很多、很红,让人看了很是难受。
乔庄又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阿素姑姑,紧紧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那阿素姑姑对我是心存善意的吗?”
并不是谁都心存善意,那自己身边的人呢?那些昨日死去的宫人或多或少会对她不忠,可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身边人。
阿素姑姑闻言一愣,突地笑出了声,轻轻顺了顺她的发,柔声道
“阿素自然是在意殿下的,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那若是知道她并非真正的九殿下呢?
她没有问,也没有应阿素姑姑的话,紧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垂着头,那披散的发遮住了她的面颊,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她想,九殿下成了她的魇,九殿下的生死像株藤蔓紧紧绕着她的心房,无时无刻,不让她如鲠在喉。
桓尹将一个奏折扔到了桌案之上,问自己的手下,“你说那几个黑衣人都服毒自尽了?”
“属下无能,还请主子责罚!”
桓尹挥了挥手,“无妨,既是死士,问不出也正常,身上可有能识得标志的东西?”
底下人摇头道“不曾有,这些人十分老练。”
桓齐在一旁嘟囔道“这个孙沪老狐狸,果真是厉害,这一点痕迹都不留,全都推到了言誉的身上。”
桓尹食指轻点着桌子,缓缓道“孙沪不会用自己的人,这些人也是借来的。”
桓齐大惊,“啊?这老小子这么阴啊!”
“他素来谨慎,这些人就算留下了痕迹,也跟他无关。”
桓齐撇了撇嘴,“这老狐狸,又治不了他的罪!”
桓尹却是轻声一笑,“若是这么容易,那就不好玩了!”
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的话,桓齐不由打了个哆嗦,近来自家主子越来越吓人了!
“殿下如何?”
他刚问完,就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直在乔庄那儿的暗卫首领,连忙躬身回道
“回丞相,听阿素姑姑说刚做了个噩梦,如今好了些许。”
桓尹点点头,说道“殿下这身子着实有些虚,让御膳房做些补气的身子。”
“是!”
桓尹想了想,又交代道“派人去告诉礼官,女帝大典如常举行。”
桓齐在一旁尴尬地抹了抹鼻子,说道“主子,人家礼官因着你昨日那番大开杀戒,已晕了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桓尹微微侧过头看向桓齐,笑容很是随和,可桓齐却生生缩了脖子,嘟囔着
“本来就是嘛!”
“桓齐啊,本相有那么可怕吗?”他的声音很是柔和,引人心醉。
桓齐却仍不怕死道“反正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哦?”他那尾音轻轻上扬,实在是好听,可偏听在桓齐耳里变了滋味。
“近来学识见长啊?”桓尹微微眯了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桓齐。
桓齐得意一笑,知道桓尹这是说他会用成语了,立马拍马屁道
“还不是跟着主子您学的。”
桓尹扯了扯嘴角,“桓齐啊,其实最该魂不附体的就是你!”
桓齐更是吓得不得了,说了一声“主子,我去找礼官!”
一闪身的功夫就消失不见,首领看得都惊呆了,毕竟主子说的魂不附体对他来说那就是脑袋和身体分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首领挠了挠脑袋,愣愣地问“主子,那属下该去哪儿啊?”
桓尹瞪了他一眼,首领立马缩起肩膀,桓尹幽幽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
“得令!”首领转身也似桓齐一般健步如飞离去,方向是御膳房,主子关心着九殿下呢,把九殿下伺候好了,主子也会开心的!
首领自以为地了解桓尹,内心一阵得意,面上也不禁笑了出来,只可惜通体黑衣,蒙面大侠让人看不到他那笑容。
…………
“九殿下,我家主子请您前去椒兰殿,不知方便否?”来人是乔昕身边的大婢女。
一路走来,或是穿着宫装的靓丽美人,或是人精儿似的小太监,纷纷立在道路两边,对她屈膝行礼,垂首静默,有的还身体打了颤儿。
乔庄紧紧盯着这些人,往日这些宫人对她也恭敬,可如今这般真真是少见的,似是怕着她,哦,是了,不是怕她,是怕她背后的桓尹。
桓尹啊……
想到他,她的心似是被锤子敲打了一下,她想,要去问问桓尹的,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乔庄清了清嗓子,“都起来吧。”
现如今因着昨日之事,宫人少了不少,就连男宠都不剩几个了,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宫人,乔庄无奈摇头,赶紧就走了。
待得乔庄离远了,这些小侍和宫女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来,纷纷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干自己的活了。
这些人刚一转身,又跪了下去,“参见夜南王!”
少羽昨日去城郊的军营,是以错过了昨日那事,不过一晚,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传到宫外又变成了“九殿下生性残暴、嗜血贪杀!”
他今日进宫,也是为了看看乔庄,这群宫人见到乔庄吓得够呛,只怕乔庄不知,早就有人说是她借桓尹的手杀人了!
难道杀人会成瘾?杀人会过瘾?
呵呵……
少羽笑世人愚钝,也笑这桓尹步步为营,如今又要将这恶名推给她,可她……明明就不同了!
少羽没搭理这群宫人,紧紧追上乔庄的脚步,身后宫人看着觉得莫名万分,这么残暴的殿下日后成了女帝,这夜南王不会成皇夫吧?
再恐怖的环境,再让人心慌的境地,也止不住这些宫人的八卦,夜南王喜欢九殿下,就被他们这么瞎猜乱想出来了!
路过御花园,乔庄不由顿住脚步,似乎闻着花香,能有片刻的安宁。
今日的她面容有些憔悴,虽是上了胭脂,终究有些苍白,可在这一片花海中,还是衬得她人比花娇。
第一次,少羽看她如此柔柔媚媚的模样,不禁上前几步,几个婢女给他屈膝行了个礼,也唤了他名号,可乔庄却是想事情想的入神,完全没有在意。
待得轻轻松开这些花瓣,猛地转身,就不小心撞到了他,还好死不死地踩了他一脚,顿时那双鞋又被污了去。
为什么又呢?
因为在宫外之时,她就踩了他一脚,而且这人爱穿白鞋,甚是干净,只可惜,又被她给踩了。
少羽刚一感受那身子娇软,就见乔庄立马弹跳开来,有点儿惊吓,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羽无奈地耸耸肩,“臣刚到不久,只是殿下看得太入迷罢了。”
乔庄看向几个婢女,汐文点了点头,但是却紧锁着眉头看着少羽的,对于她来说,这个夜南王不简单,不过看殿下的样子不是很喜欢,心下一松,也为丞相大人松了口气。
乔庄扁了扁嘴,“你进宫所为何事?”
少羽却不答她,一双桃花眼又眯了眯,凑到她身前,坏笑道“殿下,你可要对我负责哦!”
乔庄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呵斥道“夜南王请自重!”
他却委屈起来,“殿下在想什么呢?”
乔庄不解地看向他,少羽见乔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喜,当然是他自以为的目不转睛。
乔庄分明是嫌弃地看着他,他却不解其意,悠悠道“臣这鞋殿下该如何负责啊?”
乔庄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娇美”的男人,扯了扯唇,
“本殿下给你另一只也踩一脚,就对称了啊!”
少羽“……”
乔庄翻了个白眼,就带着汐文她们离开前往椒兰殿,头也没回地对少羽摆了摆手。
少羽心中一阵无奈,怎么殿下避他如避蛇蝎般?
看了看四周,觉得这宫中似乎没什么地方可去了,索性摇摇头回西华宫坐等乔庄。
他也是看到乔庄身边跟着乔昕的大婢女,是以明白不是去桓尹的灵沅宫,心中一阵舒爽,走起路来也是神清气爽。
乔庄刚踏进椒兰殿,就见乔雅向她奔去,一把环住她的腿,“九姐姐……”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乔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看向乔昕,乔昕本来是有些尴尬的,毕竟昨天还以为人家是歹人。
乔昕唤她进了屋,这一次,乔昕是真真正正感激她的,也是真真正正把她当自己的甥女的。
她说“丞相昨日来姨母这儿说了昨日之事,”她叹了口气,继续道
“孙沪那老狐狸的诡计,姨母险些信了,昨日之事多谢你了。”
乔庄笑了笑,说道“最终不还是丞相救了我们嘛,也该感谢丞相才是。”
乔昕却是抿了抿唇,然后轻瞧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才悠悠开口,
“小九可欢喜丞相?”
“啊?”听乔昕如此直白的问,乔庄毫无准备,有些惊疑不定,
“姨母怎的这般问?”
乔昕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小九你,有些人是值得的,莫要错过,而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能碰的。”
乔庄皱了皱眉,脱口问道“那姨母以为,丞相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乔昕却是悠然一笑,对她道“小九,你是未来女帝,天下之主,若是想要,又有什么不能碰呢?”
可若有的东西碰了就是毒,还要去碰吗?
对于乔庄来说,桓尹就是如此,明明有过一瞬间心动,想要靠近他多一点,可后来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如九天银河,似乎望不到尽头。
乔昕又悄声对她道“桓尹曾说过‘桓尹认主,一生只一次’,姨母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看清楚人,夜南王虽是不错,但到底荒唐了些。”
乔庄疑惑地看了乔昕一眼,却见她身边的大婢女微微低垂了头,想必刚刚和雅儿玩闹,这婢女就将刚才之事告诉了乔昕。
原来,这些人都对桓尹印象极佳,对其十分看重,以至于如今她也迷糊了,对于桓尹来说,她是傀儡还是主?
他们可以跨越那道鸿沟吗?
乔庄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桓尹,桓尹见到她来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殿下身体无大碍吧。”
乔庄抿了抿唇,然后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屋子里霎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乔庄看着他,似是要将他每一处都看得仔仔细细,她说
“桓尹,今日我来是有很多事想问你,你……可不可以如实回答?”
桓尹轻轻侧过头,那样子竟也是十分诱人,然后将手中的书放下,随意地坐了下来,
“殿下请说!”
等了半天没听见乔庄说话,他不由抬眼看她,只见乔庄一脸的纠结,桓尹不由轻笑一声,“殿下有什么话说便是,如今这般扭捏倒不像殿下性格。”
乔庄打断他道“你我两人的时候,就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说罢,她便低下了头不看他,桓尹却是眯了眯眸,看来今日她的到来并不简单啊!
果然又听乔庄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的,何必两个人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
她的语气有些冲,她原本是不想的,可就是忍不住,看来对他这般肆意妄为的行为她还是有气的。
没有经过她允许,不顾她的挣扎,执意带她进了这大楚皇宫,她心中是不愿的,可如今说恨他……倒也不至于!
“桓尹,你告诉我,真正的九殿下在哪儿?”
原本还是有些笑意的桓尹,顿时笑容一敛,冷冷看着眼前的乔庄,乔庄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桓尹的冷漠是她第一次看到,也真真将她的心给冻上了,她想,果然她与桓尹是没有可能的。
“有些话,殿下要知道是不该问的。”
她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处处掣肘;她想要去亲近他,以为他对自己是不同的,可果真这人当她是个玩物。
“你救我是因为我乔庄这个人,还是因为不能少了‘九殿下’?”
她逼着自己问出这些话,桓尹突地一笑,“你便是九殿下,大楚自然不能少了你。”
哦,原来明知答案是自己心中所想,可偏生要去问问,再伤自己一回。
人果真是不能有期待的,她问“那你是从最开始就在利用我吗?从齐王来临安到昨日之事,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对吗?你设局引出宫中眼线,将他们连根拔除,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利用我,可我却总觉得……你对我……”
那句“不同的“,她说不出口,总是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的,不想再让桓尹看扁了自己。
桓尹皱了皱眉头,乔庄继续道“桓尹,若是当时我没有被迷倒,而是被毒害呢?你的暗卫明明在暗处却不救我,就是等那最后一箭吗?”
“可是如果我死了呢?如果那一箭射的近了些,要了我的命呢?”
桓尹勾了勾唇,终于道“所以不要让你轻易去救人,若是你死了,又该怎么办呢?”
又该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却透露出他那毫不在乎的意味,似乎是觉得其实乔庄这个人死不死都无甚大碍,只是她的身上挂着个‘九殿下’,就不能随意去死。
他又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殿下莫要多想,这一切不都没有发生吗?而且……”他顿了顿,走到她身前,还是如昨天一般,掬起一缕发给她别到耳后,
“殿下,他会抓七世女和你,便不会杀你,所以殿下安心吧,今日,臣就当你没来过。”
“桓尹!”她仰起头瞪视着他,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里含着珠光,
“所以,你什么都不在意,你算计了所有人,对吗?”
桓尹不解地看着她,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怪异,但是哪里怪异他又不懂。
可并非是乔庄怪异,是他从来不懂世间爱恨罢了,在他二十余年的时光里与他靠的最近的女子是乔庄,可却是带了目的和算计的。
他说“朝堂之上,何处无算计?”
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一步两步,原来处处都是算计……
她转过身的一刹那,泪花翻飞,她打开门,风吹起她的红衣,张扬肆意。
桓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了一丝涟漪,可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少羽在西华宫转了良久,还不见乔庄回来,易萱本是留下来照顾嘉柚,见此不得不给他端茶送水。
但几个丫鬟还是把桓尹看做第一位皇夫的,是以看见他来心中并不是十分欢喜,生怕他将乔庄抢了去。
易萱时不时瞟着少羽,少羽终是被她看得无语,
“易萱,本王是长得帅了些,但不至于总这么偷偷看本王吧。”
易萱一噎,随即笑道“王爷误会了!”
“误会?误会本王长得帅?”
易萱一脸黑线,赶紧摆手,“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易萱本就是稳重的姑娘,何曾被人如此调侃过,当即吓白了脸,见小丫头被吓到了,少羽轻声一笑,
“本王自诩风流无双,你小丫头看入迷了也正常。”
易萱“……”
她决定不再说话,因为夜南王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少羽喝了三四杯茶也不见乔庄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时不时动一动去门口张望一番,实在忍不住,看了眼易萱,
“你家殿下去齐王那儿做什么?”
易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少羽翻了个白眼,又问她,“你今日为何没跟着?”
“奴婢是留下照顾嘉柚的,嘉柚到现在还发着高烧呢。”说着,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他耽误了自己照顾嘉柚。
少羽无奈,这奴婢和主子一个性子,似乎都不是很待见他,想他堂堂夜南王啊,怎么被这几个小丫头嫌弃成这样。
易萱想了想,又似是开了窍,连忙道
“哦,殿下还可能去了丞相那儿,殿下说要去看望丞相……”
话还未完,就见少羽面色冷了下来,看着他这般模样,易萱渐渐也不说话了,虽说丞相昨日凶了些,可那些人没几个好人,总归她心里还是向着丞相的。
毕竟,夜南王风评不太好,在大楚都城就没人不知他风流的,而且为人太过豪放不羁了,实非殿下良人,是以她有的没的都说了些。
少羽却是冷哼一声,“那人还在背后编排你家殿下,偏你家殿下是个没心肝的!”
说罢,掀袍而去,易萱在身后扯了扯唇,殿下那般聪明怎么会是个没心肝的?
果然夜南王是不适合殿下的!
…………
待得乔庄回来,易萱也把少羽来这儿等她的事说了,看了看她并未很在意,心中想着看来殿下还是欢喜丞相多一些的。
“夜南王问殿下你去齐王那儿作甚,奴婢说不知,只说了殿下可能去了丞相那儿。”
丞相?
俨然桓尹、丞相这等词在她耳朵里是过滤不去的,她抬眼看了眼易萱,易萱笑道
“殿下之前不是说有些事是要问问丞相嘛,是以奴婢以为你许久未归,是去了丞相那儿,就告诉夜南王了。”
“他说什么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奇问道,毕竟少羽不是无缘无故会来西华宫的人,而且她真没想到,之前御花园一见他没和自己说什么,却来西华宫等了她小半天。
乔庄以为有什么事,可又想到若是要紧事,在御花园少羽就会和自己说,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易萱想了想,说道“似乎……夜南王……他……他说有人在背后编排殿下,还说……还说……”
乔庄听前半部分说有人编排她,脑子中灵光一闪,难不成昨日宫人那般怕她,并非因为怕她身后的桓尹,而是有人说了什么?
看了眼易萱,催促道“还说什么了?”
易萱一咬牙,冲口而出,“说殿下你是个没心肝的!”
“噗!”一口清茶喷了出来,乔庄拿袖子抹了抹,易萱也连忙给她擦拭,乔庄看着她,问道“夜南王说的?”
看易萱点了点头,她更是气极,正愁没地方撒气,顿时骂道
“他才没心肝呢!他全家外加他祖宗都没心肝!”
众人“……”
殿下啊,他祖宗不也是他全家里的吗?
“对了,嘉柚可好些了?”
易萱点了点头,“好多了,今日晚间可没少吃饭。”
乔庄噗嗤一笑,“这丫头还真是个吃货,怎么都不会饿了自己肚子。”
易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还说明日想吃四喜丸子呢。”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就见阿素姑姑进了屋,一脸喜色,
“恭喜殿下!”
刚一进屋就恭喜她,着实吓了乔庄一跳,“何来恭喜可言?”
她噘着嘴,觉着这些日子实在没有喜事,而且自己的名声可又回到了什么心狠手辣啥啥的,着实让她无语。
阿素姑姑掩唇一笑,“再过七日就是女帝登基之日,今日丞相还找了奴婢嘱咐了一番。”
“桓尹?”
阿素姑姑点点头,“奴婢去时,殿下还没回来呢,不过路上也没碰着殿下。”
乔庄却没在意看没看到她,只是觉得桓尹似乎很是看中阿素姑姑,闻言问道
“他……嘱咐阿素姑姑什么了?”
阿素姑姑满眼的欣喜,“自然是说要将殿下打扮得漂漂亮亮,过几日还要让绣娘来给殿下量量身量,赶紧赶制出来朝服。”
阿素姑姑自顾自地说着,难得见她这般欢快,时不时说着要给她带什么样的金冠,朝服又要怎么设计,日后上朝也得赶制出几件衣服来。
乔庄好笑地看了眼阿素姑姑,阿素姑姑素来是一本正经的,也不是很爱笑的人,如今这般欢喜真的是为她由内而外地开心了,想着,心中又是一暖,她很幸运,西华宫的人对她很好。
人总是要学会满足的不是吗?
女帝登基如期举行,这一次百官再次见到乔庄都是精神一凛。
乔庄无奈地看着他们,看来那些谣言还真的入了人心,也不知是桓尹传的,还是另有其人?
不过她也不想问问桓尹,虽知桓尹不会撒谎,但她却不想再对他抱有幻想,充满算计的人总是让人想要离得远远的。
今日的她是美艳的,却多了高贵与华容,她是妩媚的,却多了帝王之风。
广袖飘飘,红衣翩飞,唇色似火,眸光如冰,不是盛艳,却是冷媚,好似她生来便是高贵的帝王,好似这天下本就是她的。
众人看呆了去,乔庄的金冠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这些人想看得仔细,却仍是看不清,只是觉得那高处之上是个真真的美人帝王。
那是个谁也不可亵渎之人,是个执掌江山之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这些跪拜的人,她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在众人低头之际,她的眼尾轻轻扫向那一袭白裳的男子,半跪在地,那高傲的头颅竟会向她弯下。
“桓尹认主,一生只一次。”
那是从乔昕口中得知的,所以……桓尹,你是认我为主的吗?
她缓缓将目光移向底下的大臣,她轻轻抬起双臂,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起来,甚有气势。
只是她不知,她回转目光之际,有一人也在下方微抬起头看着她。
少羽想,这短短二十余载,他再没见过一个人能比她美,她果真是不同的,柔美可、软萌可,这高傲亦可。
“众卿平身!”
这一声,掷地有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也扩散至整个大楚!
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个女帝了,摒弃了那个殿下称号,是这大楚最尊贵的女人!
她非凤,而是龙!
乔庄突然诡异一笑,没人知道她这个笑容代表什么,可她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要被人安排的人生,不要按照别人所规划的去活!
桓尹不是爱算计吗?那她为何不能来拆了他的算计?
不就是个掌天下,斗群臣吗?她又为何不能治一治桓尹?
他要她当女帝,她当!他要她听话,她听!
可她可以背地里阴他啊!他既然处处掣肘于她,那她便玩弄帝王之术,背地坑他!
这一日开始,坊间传闻,丞相大人爱慕女帝大人爱得死去活来!
可偏偏女帝大人醉生梦死,爱宠宫中侍君,丝毫不看丞相一眼的!
后又有传言,丞相大人心念女帝而不得,竟抑郁成疾,可这疾却不能与外人道!
后又见女帝大人急急奔到丞相府,出来时却是乱了发髻也丝毫不在意!
这坊间传言种种,不知何可信,何可听?
只是,这一刻的乔庄,便决定了,她还不好好当这个女帝了!一切都以气死桓尹为目的!
乔昕之所以再在临安耽搁数日,也是为了参加乔庄的登基大典,如今亲眼见她成了帝王,心中还是欣喜的。
当日她那一句“众卿平身”,真的是让皇族之人心中震荡,当时群臣立身而站,阿蛮也是一脸开心激动,雅儿就差要拍手了,乔昕和乔仪面上不显,可心中也是安慰的。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身后有这么多人是喜爱她祝愿她的,但乔庄仍对她们很好,还特意派人去一品仙买了十几只烤鸭给乔昕她们母女送了去,那几个本来对她不是很友好的姐妹都对她改了观。
这些人偶尔在她下朝之时就围上去跟她谈天说地,因为她们发现这个女帝似乎懂得很多。
比如说,她会说如今流行卷发,卷发是什么呢?就是将头发一段一段卷起来,她们不懂啊,于是拉着她询问。
有时,她还会说夏日里怎能穿如此厚重的衣服,还是应该清凉些,便告诉她们在衣裙里可以不穿裤子,改穿安全裤,让她们顿觉凉快不少。
近来这日头更大了些,女帝又告诉她们可以做水果捞,什么是水果捞呢?
就是将水果切成块然后放在冰冰的牛奶里,然后调一调味道,果真是鲜美的!
是以,几个姐妹天天研究如何穿衣,如何做发型,如何做冷饮,好不美哉!
有人问“陛下,你今日怎么不上朝?”
“要和姐妹们话话家常。”
“陛下,你今日早朝怎的退的如此早?”
“要和姐妹们做茉莉花茶!”
“陛下,你今日为何早朝上睡了过去?”
“因为昨日给姐妹们烫头发了!”
所以,诸位大臣发现,这女帝自从登基之后愈来愈荒唐,而这些世女们却高兴得很,不过也有人担忧。
乔榛对她道“你本不是这般性子的人,如今这是为何?”
乔庄却是轻轻一笑,“朕本就是这般性子的,只是三姐姐不知罢了。”
乔榛幽幽叹了口气,乔庄想到一事,说道“你与宋逸云的事,朕明日赐婚!”
乔榛一震,不禁抬头看她,却见她笑意盈盈,目光极为柔和,乔庄说
“他是个好儿郎,你嫁与他,不会受苦的,有朕赐婚,也是文渊侯府的美事一桩!”
是以,乔昕本来想登基大典之后走,又走不成了,甚至还得叫自己的王夫过来!
文渊侯接到这个圣旨,双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庶子竟有了这般本事。
文渊侯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但身份却是一等一的好,太祖开国年间的大功臣,是以世代承袭侯爵之位,而他的妻子是顺无帝早夭儿子乔绪的小姨子,这也算是跟皇族沾了点儿光。
所以,文渊侯也是个惧内的,年轻时不小心风流留下了宋逸云、宋楚云这两个种,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了。
而文渊侯夫人却是个不得了的,为人甚是骄矜,分分钟难以忍受宋逸云二人,是以这两个庶子虽是有才华,但却一直被处处压制。
而如今乔庄赐给庶子一个世女,果真是抬高了宋逸云的身份,更别说之前还让他当大学士了,这分明就是要抬宋逸云在宋府的地位啊!
文渊侯虽然有时候不太有脑子,但这种时候他还是拎得清的,想着回去得和夫人说一声,让她莫要再针对这两个庶子了。
文渊侯领过了旨,谢过了恩,乔庄看着他一脸愁容,紧锁眉头,不由有些好笑,
“文渊侯,怎么?对朕的安排不满意?”
文渊侯闻言,连忙跪地道“老臣不敢,陛下能赐婚,老臣岂有不满之意。”
“那为何紧锁眉头啊?”
文渊侯内心纠结,这陛下平日里上朝也没有这么较真啊,怎么今日偏偏揪着他不放了呢?
“老臣……老臣是想……啊,该请齐王夫来临安的。”
乔庄点头,“是该请齐王夫来,你今日回府便休书一封吧,好表达你的殷切之意。”
文渊侯讪笑了一声,乔庄又道“听闻再过几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
“回陛下,老母今年六十大寿!”文渊侯很是欢喜,他虽不成材,但也不惹祸,也是老母亲教导得好。
文渊侯这个人不拔尖也不是很平庸,为人臣子,他这样刚刚好,也可能宋家也就是文渊侯府能从太祖开国存留至今的原因吧,历代文渊侯都是不出挑的,也是不会出错的。
“听说文渊侯宴请了很多朝中大臣?”
文渊侯闻言,心中一慌,以前顺义帝可没这么揪着他不放,怎的九殿下一登基就是赐婚又关注自己母亲寿宴的,如今还知道自己宴请了大臣,陛下心中可是有怀疑?
他吓得立马跪下,面露惊恐,“陛下,臣只是想为母亲庆贺一番,绝无他意,臣就想着人多热闹,也让老母看看臣与朝中大臣还算过得去,让她放心些……”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乔庄抽了抽嘴角,摆了摆手,对他道
“朕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如此慌张。”
文渊侯顿时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立马露出了笑脸,“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这般作风,自然是有大臣嗤之以鼻的,比如孙沪……
乔庄看孙沪那横气的样子,不由好笑,问他道“辅国公,文渊侯也请了你去?”
孙沪没想到乔庄会问他,心中一紧,心中猜疑乔庄这是怀疑他与文渊侯走得近,有结党营私之嫌?
但他可真是多想了,果然阴谋诡计玩得多的人心思都是比别人多上几环的,乔庄问这个,真的纯属好奇。
孙沪立马躬身道“文渊侯是邀请过微臣,但微臣可未曾答应,还望陛下明鉴。”
乔庄翻了个白眼,得亏孙沪这是垂着头没有看到,要不然都得气死,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还敢对自己翻白眼?
若说桓尹是蛰伏伺机而动的狼,那么这个孙沪就是虎,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冲出来咬一口的禽兽。
嗯,乔庄觉得这个比喻还是很贴切的,她对孙沪道“哦,辅国公不去啊,”然后又冲着文渊侯道“文渊侯,你是大楚的贵族,你们侯府为大楚立过汗马功劳,朕……该是去的。”
众人一愣,皆不解地看着她,桓尹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乔庄却不理会他们惊讶的表情,摆了摆手,就退了朝。
看着如此潇洒的乔庄,少羽不禁勾起嘴角,这大楚朝堂,果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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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为这章够肥了,我的存稿也瘪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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