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南依分明看到了栎阳如故不怀好意的笑,却还是怔怔道“不是你的人么?”
“当然不是。”栎阳如故道,“栎阳姑娘怎么就不想一想,那些黑影是不是鬼神作祟呢?毕竟你也说过了,你仔细检查了你的床铺,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是吗?倘若是人,又怎么会没有踪迹可循呢?
栎阳姑娘做过的亏心事也不少、做过的不知所谓的事情更多,倘若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岂不是第一个就跑来找你了么?”
至此,栎阳南依如何还听不明白栎阳如故的意思?
她也冷了脸“勾公子,我今日过来,是好心好意想要与你道歉的。你不接受我的道歉就罢了,用各种言辞侮辱我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还说出这等、这等荒唐的话语来咒我?”
栎阳南依一手按在心口,做出一副十分痛心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够哭出来。
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无奈生了一副好容貌。众人见她做出这般模样,虽然打心底里不赞同她的做法,却也起了恻隐之心。
勾言也是的,再怎么样都是个姑娘嘛,况且又是个漂亮的姑娘,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栎阳南依虽然做的事情不知所谓,但是毕竟也没有对勾言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做什么要与一个女人计较呢?
思及此,有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一劝,被身边的人拉住。他回头瞥了一眼,见好友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才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只是私心里,却有一些偏向栎阳南依了。
栎阳如故如今感官敏锐,对于不远处的动静虽然没有特别注意,却依然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中、眼中。
栎阳南依虽然不算特别蠢,但到底也没有聪明到哪儿去。她之所以屡战屡胜,除去偶尔尚可一用的脑子,靠的大多都是她的这一张脸。
对于这一点,想必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用起来也算轻车熟路。
栎阳如故却对此见怪不怪,若是她眼下还是女子装扮,倒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可惜现在……
只能佯装惊讶道“哦……原来栎阳姑娘今日过来是来找我道歉的啊?”
她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古怪,栎阳南依总觉得她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但戏还是要唱下去,于是她掏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礼盒,打开了递给栎阳如故道“我本就是过来道歉的,上一次给勾公子造成了困扰,所以我特意准备了大礼,没想到竟然、竟然……”
话未出口,但其中意味最是明显不过——她是在指责栎阳如故的不大度。
她也就这点段数了。
栎阳如故微微笑着,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接过了礼盒道“原来栎阳姑娘真的是过来道歉的啊……早说嘛,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做出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样,道“要是栎阳姑娘早点切入主题,刚才那些话也不会产生了。不过姑娘你也是,既然是过来道歉的,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做什么东张西望的,我还以为你是想瞧瞧附近有没有人,好杀人灭口呢。
后来你又说什么我派了人去你屋子里捣乱,我只以为你又是过来胡搅蛮缠的,谁知道你是过来道歉的啊。”
栎阳南依翻了翻白眼。
这个小贱人,刚刚还明里暗里影射自己在演戏,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谁的演技更胜一筹!她刚刚明明说过了自己是来道歉的,是她自己没有听,还将话题扯开了,如今又装出这副模样。
栎阳南依正想说点什么扳回一局,可栎阳如故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不过没有关系,既然现在大家已经说开了,那这件事也就算了。虽然你道歉的态度一点也不诚恳,但是念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
她说着,掂了掂栎阳南依拿过来的礼盒,原本想将它递还给栎阳南依,盒中的重量却让她的动作一顿。
这好像是一柄剑。
其实栎阳如故对于剑不剑的没有太大兴趣,在她眼中,只要能用的就是好剑,至于他能不能削铁如泥……
开玩笑,杀人的剑,要多锋利有什么用?能刺破肌肤就足够了。
不过说到剑,栎阳如故并不觉得栎阳南依会是个喜欢剑的人,也不觉得她会选择一把剑来送给自己。所以,她这礼盒中的那一把,很有可能是父亲赠予她的那一把。
可是问题来了,明知道自己想要这把剑,她会这么好心?
栎阳如故看着触手可及的礼盒,觉得有些遗憾。她最终还是将礼盒递还给了栎阳如故,却其实并不是推据的意思,只是在递还给她的时候,还是道“道个歉就足够了,礼物什么的就不必带了。”
栎阳南依哪里会依“公子不愿接受我的礼物,是不是还没有真的原谅我?”
栎阳如故很想说是。
她是吃饱了撑的才有可能会原谅她。
尤其是她这样迫切的想要将礼物送出手,很难不让她产生怀疑啊。
她直勾勾地盯着栎阳南依,也不言语,看得栎阳南依心中瘆得慌,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勾公子不看一看这里面是什么吗?”
她笃定了栎阳如故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她要是知道那里面是那把剑,必然不会推辞。
想着,栎阳南依心中来了底气,见栎阳如故还是不说话,怀疑她是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栎阳如故这回搭理了她,却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哦?是什么?”
问得这样直截了当,栎阳南依反而接不下去了。
栎阳如故道“栎阳姑娘拿出手的东西,必然价格不菲。这是我拒绝你的原因,并非是不能谅解你。”
在不远处的吃瓜众人简直对栎阳如故刮目相看了。
这小子平时像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品行高洁的人!
连栎阳南依这样明显找茬的人,他也能眼也不眨就原谅,实在是让他们有些……自愧不如啊。要是换了他们,不把栎阳南依揍一顿赶走就算是好的了!
这些人已经完全忘了,就在刚刚,他们还因为栎阳南依的美貌起了恻隐之心。
实在善变得很。
“勾言可真是个真君子啊……”
不知道有谁感叹了一句,剩下的众人纷纷附和。当然也有怔怔地看着栎阳如故那边的情况没有回过神来的,愣了一会儿才忽然道“这女子真是太可怕了……”
众人也是一愣,反应过来那人说的是栎阳南依,旋即发出一阵轻嘲,纷纷赞同开口。
众人觉得戏看够了,对于那两个人也了解得透彻了,不甘心地又瞥了几眼,见确实没有新的状况发生,各回各院了。
而另一边,栎阳南依和栎阳如故还在僵持。
栎阳如故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栎阳南依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她收下那礼物了。
要是栎阳如故不收,那她之后的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
栎阳南依豁出去了,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递到了栎阳如故的面前,“勾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栎阳如故倒是想啊,她和栎阳南依在这里站了那么久,就连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觉得无趣回屋了,这样好的机会,她就算是收下了这个礼物,也没有人知道她拿走了什么,但她不能这样做。
瞧瞧栎阳南依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先前迟疑了这么久,要不是自己一直拒绝,也不会被逼到亲手打开了盒子。就是打开盒子,还要翘着兰花指,生怕肌肤多沾了一点到那盒子上。
就她这副模样,傻子都知道她在这礼物上做了手脚了。
栎阳如故静默了数息,忽然笑了,“既然栎阳姑娘坚持,那我就不再推辞了。”
话一出口的刹那,栎阳如故清晰地听到了栎阳南依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只不过,她高兴地还是太早了。
这一柄短剑出自皇宫,皇帝将它赏赐给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要将它转赠给了自己。
几经流转落到栎阳南依手里,她要是藏着掖着倒也罢了,偏生自己要将它拿出来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晃,还真以为没有人记得它了。
先前她出事的时候,这柄短剑就不应该再还回到她的手里,只不过东西确实是栎阳家的东西,她自己的身份不能公诸于世,栎阳南依比起与宁远将军沾不上半点关系的现场众人,到底还是有话语权了一些。
所以旁的不论,这柄短剑最终还是落到了她的手里。
如今为了对付自己,她竟然舍得将这柄好不容易到手的宝剑当作道具?
反正栎阳如故是不太相信的。
除非,她还留有后招。
栎阳如故其实刚刚就想接下这个“礼物”,之所以停顿了这么久,是在观察栎阳南依面上神色。
她似乎十分抵触打开这个盒子,动作无比小心。但是打开了之后,却没有顾及别的什么。比如……呼吸。
那么她几乎可以断定,栎阳南依对那个盒子动的手脚在盒子内部,她要保证的是自己不能够触碰到她动了手脚的地方,倒不至于担心里面充了什么有毒的气体。
栎阳如故伸手接过那个盒子,将盖子重新盖上,道“栎阳姑娘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栎阳南依笑着颔首,眼神却是阴狠的。
栎阳如故那么喜欢那柄短剑,就算现在装的云淡风轻又怎么样?等她拿着东西进了屋,她就不信她还能装得这样随意。
只要她碰到了那柄剑,呵呵……
栎阳南依的笑容愈发甜美了。
乃至于她近乎心甘情愿地给栎阳如故行了个礼,也不等对方回礼,就转身离开。
殊不知她面上千变万化的神情,早已通通收入了栎阳如故的眼底。
颇为小心地将那盒子揣好,栎阳如故拿着它回了屋,顺带着关上了院门。
进自己屋子的时候,她极其自然地瞥了一眼南宫彦青的屋子的方向,那边似乎并没有任何动静。
与栎阳南依耗的这一段时间,南宫彦青还是没有醒。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抱着盒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将盒子摆在了桌上,栎阳如故对着它思忖。
栎阳南依的后招是什么?
那边短剑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栎阳南依希望看到的,应该是自己拿出了短剑把玩,然后染了病症。具体是什么病症她并不知晓,但它必定不是普通的症状。
之后会发生什么?
行知书院里的学生出了事,必然会引起注意,解释老柳会过来为她看诊,以他的眼力,必定能够找寻得到她得此病症的直接来源。
那么这柄短剑面世,就顺其自然了。
啧啧,皇帝亲赐的短剑,竟然落到了一个毫无权势的平民手里?
到时候,栎阳南依大可拿着这一点大做文章,没有人会在意勾言究竟什么时候拿到了这柄剑,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得到这柄剑。
他们只会说,勾言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真真该死。
要知道这是皇帝御赐的东西,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或者不要把结局想得这么阴暗……
栎阳南依或许没有打算直接要她的性命。而自己为了洗脱这个罪名,没准就要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就是栎阳如故,是宁远将军的独女,到时候,正欲加之罪自然就说不通了。但是那样的代价就是她之前做的一切建设,包括有关栎阳南依的,对于群众舆论的引导,通通都会成为笑话。
一旦大前提就欺骗了众人,他们势必会觉得她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们。那么她说过的所有的话,也会没有一点可信度。
到时候她倒霉,谁还会记得栎阳南依干过的蠢事?
毕竟这世界上最好的让舆论消散的方法,又是制造一个更大的舆论出来,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