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过后,风铃儿被邀请到了蒋老太太的屋子里,这位蒋老太太在看到风铃儿时,十分慈和。
“风姑娘请坐。”
丫鬟小芽看着风铃儿,打量了好几眼,上了一杯好茶。
茶香浓郁,热气腾腾。
风铃儿看看四周,瞧着大公子蒋权在旁,不由地咳嗽了声,“老太太,我们能不能单独说会儿话。”
蒋权会意,立马知趣地拱手退下,“祖母,我还有事儿,就先下去了。”
人走后,风铃儿却发现丫鬟小芽拿着鸡毛掸子,在打扫佛龛。
风铃儿望着那丫鬟小芽,再道,“老太太,可不可以。让那丫鬟也先行下去?”
“这……”
“我来此,真是有要紧的事儿说。”
蒋老太太看了小芽一眼,瞧她半张脸通红,不由地笑了,“这是从小伺候在我身旁的丫头,是最知心的人,风姑娘,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了。”风铃儿看着蒋老太太,实诚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我姓风,是风侯爷的女儿。风家的事儿,想必蒋老太太也听过一些风声吧。如今……风家落魄了,而我必须为风家讨回一个公道!”
蒋老太太听后,觉得莫名其妙,“风姑娘,我们蒋家可同风家没什么关系,你如今登门拜访……”
风铃儿忽然抓住蒋老太太的手,冷声解释,“我并非风侯爷的亲生女儿。”
蒋老太太手一哆嗦,等待着下文。
“当初蒋老太太奉祁王的命令,将我藏起来,而后让身旁的心腹赵婆带着几个月大的我到了福云观。在观外将我丢下后,是风侯爷的妾氏云氏捡了我,带我回府,抚养成人的。”风铃儿将前世了解的真实身份一一说给蒋老太太听。
蒋老太太听后,十分震撼。当初祁王的女儿才刚刚几个月大,后来被赵婆送走,也只有几个月大,几个月大的娃娃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老太太不相信,但是有些事儿,我无法解释。”风铃儿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从今天起,我必须留在京城,必须为风家讨回公道。老太太,请你做主,让我留在蒋家。”
蒋老太太听得有些懵,想找薛母过来商量,薛母却又被自己派了出去。但蒋老太太也不傻,要看风铃儿有没有说谎,一试便知。
她叫来丫鬟小芽,让对方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把祁王留下的血书拿过来,“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可知你父亲留下的血书里头,写了什么。”
风铃儿镇定自若地看了蒋老太太一眼,手指捏了捏太阳穴,她努力地回忆着。
丫鬟小芽看她想得脸色痛苦,神情不安,拿着鸡毛掸子走过来,爽朗地同蒋老太太嘀咕,“老太太,她想得这么痛苦,一看就不是……”
结果这话刚说完,风铃儿就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血书里面什么都没写,只不过血书的右下角,写了一行字。景瑞年腊月初九。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生辰。老太太,我说的……可对?”
蒋老太太听后,一把将风铃儿抱在了怀里,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好孩子,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了苦了。”
风铃儿伤感地摇头,“老太太,风铃儿不苦。风铃儿这次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收留我。我……”
蒋老太太抱着风铃儿,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风铃儿的头发,随后嘱咐丫鬟小芽,“去,把咱们院门关好,别让人听了墙角。”
“老太太,小芽马上就去。”小芽看蒋老太太多日病白的脸色,突然带上了一点儿喜气,当下喜悦地放了鸡毛掸子,去将院门关好。
“老太太,风姑娘,你们慢慢说,小芽去把风!”丫鬟小芽主动退出房屋,去屋外守着。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燃着一盏油封。
慈祥温和地蒋老太太拉着风铃儿的手,坐到床角,目光炯炯地望了她好几眼,许久伸手覆盖住风铃儿的手背,“好孩子,这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孩子一大堆,你要是没个蒋家特定的身份,我根本瞒不了大家。”
风铃儿如果是以风家后人的身份入主蒋家,一定会遭到蒋家人的反对。虽说皇帝也没有判处风家投敌叛国,但风家同冯家交好,风侯爷一回京城,就替冯家求情,这种可能牵连甚广的人,想必蒋家后人也不会愿意接纳。
到时候说不定会争个面红耳赤,一着不慎,把这事儿泄露了出去,反而会有大麻烦。
风铃儿听了蒋老太太的话,深思熟虑地反问道,“所以老太太的意思是,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蒋家呆着?”
“好孩子,你先别急,要想在蒋家光明正大地住着,且不暴露身份,我呢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蒋庆先前有个妹妹蒋颜,当年嫁给了锦州一个姓贾的商人,这妹妹生了个女儿,只不过体弱多病。
风铃儿一听,恍然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让我李代桃僵,成为蒋依依小姐?”
蒋老太太点头,“没错。”
“可是老太太,且不说我容貌,就说我去如何成为蒋依依也是一件难事儿啊,”风铃儿操心道,“我……我要如何……”
“这点儿你放心,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了。这锦州来了消息,我那可怜的小女因为依依重病在床,久不见起色,已经疯了。而我那女婿因为出船做生意,路上遇了风浪,人也没了,眼下你若前去,假扮依依,届时我自会派人接你来京。到时候你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蒋家人身份。”
“这……能行么?”
蒋老太太伸手,抚平风铃儿耳畔吹得飘起来的发丝,“放心吧,到时候我让小芽陪着你一起去,她脑子聪明,有什么事儿,你问她。另外,你们明儿早上便走,不要耽搁了时辰。”
风铃儿点点头,“好,老太太,我知道了。”
蒋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温柔体贴地说道,“好孩子。以后就别称呼我为老太太了,跟他们一样,叫我祖母吧。”
风铃儿听后,抿唇笑着苍凉,“老太太,如今我还是风家人,既然我是风家人。那么我现在就不能称呼您为祖母。毕竟我……有一位祖母,我的祖母她待我很好。”
依然能够想起,她们一家人在田水村住着时的场景。虽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断,但和谐的氛围,风铃儿却记忆犹新。
先前,祖母王氏总劝自己息事宁人,但后来跟自己呆惯了,似乎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拍的性格了。
什么都愿意支持风铃儿,哪怕毫无理由地闹一闹。
蒋老太太也是心疼风铃儿,才提出这个想法,此刻说起,却见风铃儿面色惨白,不大高兴。当下也明白,风家人出事儿,她心中难受,一时恐怕也接受不了,叫旁人为祖母。
“呵呵,不妨事儿。孩子,等你以蒋依依的身份回到咱们蒋家,再……再叫也不迟。”蒋老太太说完,将小芽唤起来,拿了银钱,简单地把此事儿交代了一下。
丫鬟小芽拉着蒋老太太的手,小声嘀咕,“老太太,您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为旁人的事儿操劳。”
“记住,小芽,风姑娘不是外人,她的父亲是我的主子。以后……以后你伺候风姑娘,就要像伺候我一样,听明白了么?!”蒋老太太硬气地命令,“另外,有关风姑娘的身世,你不能同任何人提起,否则,被我听见,我绝饶不了你。”
丫鬟小芽是个贴心的,看得蒋老太太为了风铃儿的事儿,都气地脸颊发红,忍不住咳嗽了,当下心疼地给老太太抚背,“好好好,小芽不说,小芽什么也不说。老太太宽心,就是刀架在小芽脖子上,小芽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她说完,就又站起来,朝着风铃儿,磕了三个响头。
风铃儿吓地退后,“你这是做什么?”
“风姑娘,现在,小芽就当着老太太的面认你为自家姑娘,以后无论姑娘做什么,小芽都会陪同一起,忠心不改。”丫鬟小芽正经地磕了三个响头以后,瞥头望着蒋老太太,语气温顺道,“老太太,您心情好些了么?”
被小芽的行为举止逗笑了,蒋老太太禁不住唤了小芽起来。
她拉着小芽的手,感动地掉眼泪,“小芽,有你陪着她,我就放心多了。”
——
午夜,丫鬟小芽收拾了包裹,然后在马厩里挑选了两匹马。
等着返回房间的时候,被风铃儿一把拉了过去。
“你出去干什么?”
“收拾,明日好出发!”
风铃儿看了看窗外,“这么明目张胆的,会不会很危险?”
“姑娘放心,出去时,我看过了,并没有人。再说了,这个时候,都在睡觉呢。”小芽笑着,走到桌子边,拎着茶壶给风铃儿倒了一杯水,“姑娘,来,喝杯水,一会儿,就在屋里头歇下吧。”
风铃儿点头。
蒋老太太在一旁,原打算让风铃儿跟自己一起睡的,但风铃儿觉得老年人不喜欢同睡之人左摇右晃,容易影响对方休息,便拒绝了,只同丫鬟小芽一起,在外搭了地铺,一起睡了。
丫鬟小芽看着风铃儿直接往地铺上一躺,不由地吃了一惊,她迟疑,站起来,“姑娘,这儿是小芽睡的,你躺床上去吧?”
“不必了,来者是客,打扰了你们休息,我反倒伤心。”风铃儿就着被褥一躺,直接睡下去,“你睡床上吧,不用管我。”说完,她还用手把被子往身上一拉,蒙头睡了。
小芽看样子,知道自己再没可能睡下,也不说了,直接回了身后的塌,拉了被褥,睡去了。
清早,天蒙蒙亮,风铃儿就起床了,她坐在地铺上,深思惆怅。
丫鬟小芽听见声音,坐起来,正看到风铃儿穿了鞋子,在叠被子。
“姑娘,你放下吧,小芽来就是了?”
风铃儿在人下来时,已将被褥叠成了方块,“……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你忙你的吧!”她将东西收拾好,又开始打听,“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丫鬟小芽打开窗户,朝着院外望了两眼,“再等等。”
风铃儿瞧她看得出神,费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们这院子里头,一般辰时前会有两个老妈子过来看?若是我们一会儿出去撞上了,反倒麻烦?”
风铃儿听后,又觉狐疑,“她们在看什么呢?”
“看咱们老太太一天在做什么呗?”小芽轻笑着,复又关上窗子,“不过,她们也呆不了多久,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说闲话去了。”
小芽灵动,进屋子把需要的东西全部收起来,紧跟着又进去向蒋老太太告别。
蒋老太太坐在床上,温和地看了小芽一眼,小声地询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放心吧,老太太,您交代的事儿,小芽必定替您办好。”丫鬟小芽站在跟前,躬身片刻,忽而又犹豫地张口,“老太太,姑娘她此刻已经见过大公子等人了,若是再回来,旁人定然不会相信她是蒋依依小姐,到时候咱们要如何应对外人的猜测呢?”
蒋老太太听完,抓着手腕上的那条佛珠愁眉紧锁。
外头的风铃儿听见,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她看着蒋老太太,“要想彻底成为一个人,就必须得抛弃一切,要想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得先舍弃自己的身份!”她坚定地决定道,“老太太,今晚您让小芽在城门楼等我。”
蒋老太太不明白风铃儿的意思,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但是犹豫了下,她似乎就明白风铃儿所说的那句话。
她要抛弃自己原来的身份?!
这……
——
风铃儿从蒋家离开后,拿了银钱,找了些人,陪同自己去得破败的风府痛哭。
她在街道上停步,甚至双膝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唤着风家众人,还大哭自己不孝。
哭完,风铃儿找了一把大火,在众人的面前将风府焚毁了。
皇宫里的皇帝听闻,震撼了下,伸出手指,摩擦着茶杯问,“你们真看见风府有人回来了?”
“回陛下。这回来的,听说是风侯爷的女儿风铃儿姑娘!”那内监托着拂尘,微微躬身,“刘大人已经派人去接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带到宫里来?”
皇帝心里头琢磨着,这风侯爷的其中一个女儿,因着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才想方设法让对方成了公主。眼下,又来了一个女人,还是风家余孽,他若是找人带回来,反而麻烦。
思来想去,他便私下命令刘卿家,铲除后患。
这道旨意下出去时,刘大人就急忙来报,说是那风家后人在风府哭了一场后,跳进火里,了。
皇帝听罢,颇为震撼,赶紧让人下去处理。
然而火海蔓延,烧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风铃儿从枯井里爬出来,趁着午夜漆黑,无人寻找,便逃到了城外。
城外丫鬟小芽如约等候着风铃儿,瞧着她狼狈不堪地逃出来,连忙将其中一匹马递给了风铃儿,“姑娘,事儿办完了么?”
“放心吧,我跳进火海自杀时,有官家在旁,相信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风铃儿说完,跨上马背,同丫鬟小芽奔跑进了密林深处。
午夜幽幽,残砖败瓦。
一人撑着青竹翠伞站在付之一炬的风府里,痛哭流泪。
“公子,您……回去吧,再呆下去,天……天就亮了!”下属看着南荣青尺颓在当地,担心不已,“老爷已经派了人过来寻您,您……”
南荣青尺瞪了那人一眼,随即站起,手掌捏着伞柄,血渍斑斓。
他浑浊的眼睛无神地抬了抬,“回去吧!”
在南荣青尺的心里,他其实有所怀疑。换句话说,他压根不相信,他装在心里的那个刚强的姑娘,就这么心如死灰地自尽了。
南荣青尺记得,前世里,她做好了一切的复仇准备。若不是因为体力殆尽,她一定会找准时机,倾尽一切地去做。
正是这么想着,南荣青尺的伤悲才没有持续很久。
然而,他迷茫不知风铃儿踪迹,更不明白,她下一步究竟会从哪里开始。
——
风铃儿在丫鬟小芽的帮助下,来到了锦州。
朱漆府邸外的小箱子里,一个疯婆子坐在门口,正在同几个孩子玩泥巴。
“你会不会和泥巴啊?”一天真的童音斥责地问。
另一个孩子紧跟着又骂了一句,“是啊,你一个大人,和泥巴都没有我们孩子和得好。”
“算了。丫丫,咱们回家,不同她玩了。”说着,个子高高的男孩儿拉着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子匆匆地沿着巷口跑开了。
孩子一走,只有一个女人,头发蓬乱不堪地坐在那儿,两手脏兮兮地抓着泥巴,傻兮兮地笑着。
风铃儿走近,同丫鬟小芽面面相觑。
“天哪!”只听丫鬟小芽清脆又惶恐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风铃儿斜眼瞅着丫鬟小芽,困惑不明地问了一句,“此人你认识?”
“她就是蒋依依的母亲。”小芽解释,“我小的时候,见过她出嫁。”
风铃儿听了,不大明白,“她既然是出嫁的人,那生了的女儿就应该随夫家姓,怎么……还姓蒋?”
丫鬟小芽捂着嘴巴,咯吱咯吱地笑着,“姑娘,您不知道,这蒋夫人的夫君贾氏是商人,家里的生意一惯交给男子。这蒋夫人生了女儿,自然无法接手贾家的生意。故而贾氏便让女儿随母姓,至少蒋家在朝廷也是做官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嫁得好一些。”
风铃儿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她伸手,拉住那蒋夫人沾有泥巴的手,语气谦恭,“母亲……”
丫鬟小芽身体如同被冰冻住,“姑娘,您……”
“早一步晚一步都是要称呼母亲的。我……我先练练。”
小芽呆了,皮笑肉不笑地将风铃儿望着。
这风姑娘……果然是个觉悟高的。
------题外话------
今天努力万更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