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阳简单扼要的把事情向她陈述了遍,叶梦染坐在她身旁静静的发呆。
这么多年来,在叶武昌的教导下,对于未来的直觉不是没有产生,而是被她忽略了。其实,当他吩咐让她们离开时,她对叶府的遭遇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一直以来,她在逃避。逃避自己过去的身份,拒绝承认自己是前朝遗珠,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个可怜的人,恰巧被人收养了而已。
所以,从得知叶府的遭遇时,她一直装傻,自己欺骗自己。‘他们是遭遇仇人灭口了而已,和我没有关系’
铭阳的这些话,包括与她的会面,彻底粉碎了她的伪装。
“我”她想了下,一脸平静地自言自语。“我能做什么?”很奇怪,被揭开伪装的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绝望,似乎是对这种逃避不了的命运选择了停止,才让此时的她心里感觉到如此平静。
“”二人一时间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两个人各怀心事。
“叩叩”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远青,是我,我们要准备离开了。”赵云轻声说着,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我们要赶紧离开,我爹不对,是夫子要派人过来捉拿学生了。”
“什么!?”梦染听闻此事,赶紧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刚刚府内有人过来给我送了口信说,王霄几人已经回到府内,刚刚去找了夫子说我们在青楼里放荡,所以,正让夫子往这边赶来捉拿我们。”之前站着的那人,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二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这可怎么办完蛋,要是被夫子发现,我们就惨了”
“我们现在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大帅府距离这里很近,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说着,他的眉头向前微微蹙起,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想带她离开。
“不行!要走的话,她也得跟我们一起走。”她用力向后扯,示意身后杵在屋内的铭阳。
“可以,刚刚老板娘已经答应我,把她送给我,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嘴上这样说,但他眼神里的顾虑和继续向前蹙起的眉头,却揭露了他内心的顾虑。
夫子不是一般人,能掌管军权带兵打仗,又经常游走在各种场合中明哲保身,和他相比,眼前的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夫子出发前一定会先问清,今晚的青楼发生的事情,也会到场向老板娘核实情况。如果这个时候铭阳要是跟了他们一起离开这里,恐怕接下来的审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估计会牵连更多的事情。
比如,父亲曾经多次告诫他的,不可在外轻易使用自己的权利单凭这一点来说,就会让他受到严责。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一切,只是在担心叶梦染会不会受到责罚。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铭阳走到门口,一把把她从门槛那儿推了出去。
“?你在说什么呢!?你难道要继续选择留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抬高了自己的音量,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这种地方?你以为我是真想留在这里?”她流着泪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那个丢出去的手绢,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留宿,现在的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以为留在这里,我的心里就会好受?”
“不是的铭”刚想说出她的真名,想起她们身处的境遇,到了嘴边的名字被吞了回去。“不是的对不起”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嘭”的一声,她把门重重的合上。叶梦染则在赵云的拉扯下离开,看着木板后面一点点被遮住的面庞,她心里的门似乎也在被什么东西遮住。
泪水留在了风中,她留在了鸟笼里,飞出来的却只有她。
于是,在赵武到达青楼之前,他们二人成功逃脱。铭阳也再次来到李朝凤的屋里,和她谈起了条件。
这件事情彻底落幕是在午夜,夫子带人从青楼里回来。他离去前曾吩咐过学生留在大厅不许睡觉,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一行人顶着疲倦坐在大厅里耐心的等候。
“王霄!你给我过来!”夫子刚进入大厅,就气势汹汹地朝他吼道。“给我站在这里!”
“夫夫子怎么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的脸瞬间变的惨白,即便是在微弱的烛光包裹下,也能清楚看到他诧异的神情。
“我今日是怎样教导的?”夫子说着,从下人手里接过鞭子,这次的鞭子和之前不同,不是竹鞭,而是由棕色的皮革所制。他上下摸着鞭子,轻轻地挥动着,却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挨了一鞭就会让自己痛不欲生。
“是是是”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云,你来告诉他。”
“弟子遵令,是不可染赌也不可染嫖,更不可以诡诈之心待人。”
“说的没错,所以,王霄,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知知道”
“那好,身体向后转跪在地上。”赵武从大厅的正座上起身,拿着鞭子走到他的身后。
王霄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还没被打,额上就早已布满了密汗。
“今日,希望其他人能明白,犯了错需要承担多重的代价。”他向上扬起鞭子,又用力向下挥舞。
“啪”一个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鞭子重重的挨在了他身上,王霄则痛苦的嚎叫。
“我说过,比起色和赌,更恐怖的是诡诈之心,希望今日可以让你明白这个道理。”
其他人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一切不敢出声,叶梦染盯着水泥地静静发呆。
十五鞭一过,他重重倒地。接着,赵武吩咐其他人把他抬回宿舍敷药休息。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不料赵武又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赵云,过来。”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开始紧张了起来,连忙看了下赵武又看了下她。赵武的眉头微微蹙了下,他知道接下来只有自己会受罚。
于是,便暗暗地松了口气,直接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
“啪”又是一鞭抬起,一鞭落下。
赵云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咬紧牙关承受了这些痛苦,他还比王霄多挨了一鞭。
叶梦染看着他背后的鲜血,开始自责,待众人被夫子遣散后,走到跟前扶着他。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没事,我是自愿的,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他知道她在自责,便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倒在她身上。
“我扶你去宿舍吧。”
“好。”
就这样,她扶着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一点一点的向着宿舍前进。她知道身为将军之子,不可能不会武功,也知道习武之人不可能扛不住这十几鞭的抽打。
她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为了搞清一些事情,她决定装作无视,伪装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
能花高价买下铭阳一夜,这点可以不用怀疑,毕竟单凭府内的资源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能让一个老鸨选择放新人离开,如果不是出于其他层面的事情,是根本做不到的。
毕竟,铭阳的美貌够这老鸨能挣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单凭一个大帅府的财力,也无法和一块璞玉相比。
所以,若非其他势力的压迫,一个正常的老鸨是绝对不会选择放弃这个棋子的。
对于这个势力是什么,,对于这府里的各方势力,她都需要弄清楚。
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在逃避,只能选择面对。
无论是她,还是被困在青楼里的铭阳都是一样。
“呼呼”她把他扶到床榻前,轻轻地把他的身子放在床上,又仔细地把她脚下的鞋子脱掉。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人,早已阖眼沉入梦乡之中。她走到他身旁解开腰带,又用力的翻了个面。其他人早已躺下入睡,只有她还清醒。
拉开衣服背后的伤势映入眼帘,一道道红色鲜血的绽放下,皮肉能清楚看到向外翻起。还好处理的及时,要是等到明天,估计这些血肉就会与衣服粘合在一起,那时要是想处理就比现在还难。
“唉”她深深地叹口气,为偿还这份情,她想了下,还是要好好的帮他去处理伤口。
衣服直接向下拉,只能看清肩颈部位地伤痕。于是,她伸出手帮他把上衣脱掉,其他伤口也都显露了出来。
新伤与旧伤痕紧紧缠绕着,好像蜕了皮的蜈蚣,以他的身体为居所,到处繁衍。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了下那蜕去的旧皮,又伸手轻抚了下新的壳。他轻轻颤抖了下,便又恢复平静。
她拿起从自己床榻上找到的药,朝着那些伤口均匀的涂抹。他经历了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一边抹药又边在心里默想着,可能是生不逢时,总要有些人去承担这些后果吧。
想到这儿,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心底涌起的伤感,让她失了神。
屋外的蝉鸣,吹动的微风,与城内响起的犬吠纠缠在了一起,打更人的锣声和喊话,就像台上的戏子诉斥着世代与人情的悲凉。